深山,老林,昏鸦,孤男寡女。
完全就像是志异话本里故事,不过她并非是狐妖,眼前的男人也不是书生。
刚下马车,连丹翡就后悔了。
她身上的穿的可是巧手坊新制的流仙裙,还正是眼下流行的款子,在草地里走来走去刮坏了可怎么办。
偏偏眼前这个大男人不懂她的心思,总挑地上长着荆棘恶草的地方走。
“谭管家!谭管家!你在哪里呀?”连丹翡一边提着藕荷色的裙摆一边大喊。
听见了她的破锣嗓子,尉迟流迹停下身,头也不回的说:“小姐,我认得路,你跟紧我就好,不必喊了。”
连丹翡只好闭上嘴,不让喊,她只好到处折树枝,一长段掰成几节,丢到地上,再掰再折。
他们在一处树下停住了。
尉迟流迹望着空空如也的树坑,不解的瞪大眼睛,他蹲下身去捡掉在地上的半截布条。
“谭管家呢?”连丹翡凑上前来,哆嗦的抱住双臂,她总觉得四周阴森森的,那只伤了谭叔的野兽不会还在附近吧。
“在下不知……都怪在下来的太晚了。”尉迟流迹惭愧的看着连丹翡。
连丹翡向四处张望。
“那咱们,是要回去吗?”
尉迟流迹轻飘飘的摇了摇头,开始在身上找什么东西。
“回去倒是不着急的,话说,您是连府的小姐?”尉迟流迹抬头露出疲倦的看着她。
“嗯,我就是连府的小姐。”连丹翡觉得自己被尉迟流迹的眼神盯着心里发毛。
她是不是该向尉迟流迹问问关于她兄长的事情?
“怎么了尉迟公子,你是有其他什么事吗?”
尉迟流迹又迟缓的摇了摇头,说:“你可知从刚才起,就有个不该存在的东西混在你的丫鬟之中?”
“你这是何意?”
“也许连小姐的府中,已混入了什么妖邪之物。”尉迟流迹的神情认真,不像是在哄骗她。
突然树上传来了一声动静,让连丹翡惊起了一身冷汗。
“那现在该怎么办?”连丹翡不安的抓住了衣袖,怪不得近日娘的身体总是抱恙,如果是有妖邪之物在府里,也许就说的通了。
“在下有个来自天清山上的绝妙仙法,只要您的一点精血,就可除去妖邪之物。”
尉迟流迹拿出来一个十分陈旧罗盘,仔细一看,罗盘上却没有指针。
“只要一点血,就能除去妖邪之物……”连丹翡仿佛被下蛊了般自言自语,她抬起右手,翘起了小拇指。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低头咬破手指抬眼瞥到了尉迟流迹眼中的一丝凶光。
“连小姐?”尉迟流迹刚疑惑的看着她,紧接着便在结结实实的“邦邦”声栽倒在了地上,睡得安详。
“啊、呼,小时候俺娘就告诉俺嘞,防人之心不可无。”连丹翡气喘吁吁的松下了握着木棍的左手,“果然出门在外骗子真多。”
连丹翡朝着尉迟流迹紧闭的脸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说:“我兄长年年往家寄信都会捎带寄来祛邪宝器,家中又轻易怎会有妖邪之物?”
她蹲下身去检查尉迟流迹的状况,希望刚才的那一棒子没有把他打死。
“呼呼……”尉迟流迹自知吃亏,认命的说道:“可你刚才那副模样,并不像是装的。”
“骗人者,人恒骗之,你该不会以为我只是个脑子空空的傻姑娘吧。”连丹翡解下了尉迟流迹的宫佩,正考虑怎样处理此人。
“哈哈哈,没想到我竟然看轻了你。”尉迟流迹一招绵掌将连丹翡推到一旁。
她始料不及摔了个天翻地覆。
“你这样冰雪聪明的可人儿可留不得,未来可是要坏了我的事。”尉迟流迹扶着脑袋朝连丹翡走了过来。
连丹翡见态势不妙,握紧了宫佩,咬牙骂道:“天清山的人不会滥杀无辜!”
听了她的话,尉迟流迹又笑了起来,说:“小姑娘,你太年轻了,你不知道修行路上的险恶,就算是好人有时也难免草菅人命。”
尉迟流迹抓住了连丹翡的脖子,一念之间就要把她捏碎的时候,丛林间传来了响声。
一声破空之音,几人如踏平地般从半空落下,这些人中有拿刀的有拿剑的,甚至还有个女子抱着古琴,尽管他们形态各异,但都齐整的穿着大气的深色华服。
“可恶,怎么这么快就被你们追上了。”尉迟流迹松开了手,就要朝身后的树上飞去。
“追。”为首的蒙面男人令其余几人继续去追尉迟流迹,而他留了下来。
连丹翡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不愿在以命犯险,于是小心的质问道:“你也是天清山的人?”
蒙面人看见了她手里的宫佩,犹豫的点了点头说:“尉迟流迹为人心术不正,半月前叛逃师门,打伤了宫主,我们追了他几日。”
男人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闭住了嘴。
“小姐!小姐——”
林中一声声焦急的喊叫传到了两人的耳中,一听到这个声音,连丹翡心中不安的巨石轰然落了地。
来人正是谭管家。
他一看见连丹翡就喜形于色。
“太好了终于找到您了。”管家抹了一头的大汗。
“谭叔,你没事,其他人应该也没事吧。”连丹翡打量着谭管家,见他完好无损的站在眼前,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尉迟流迹的当。
“唉,都怪灵仙那小丫头光蠢笨,我临走交代的事是一件没给您说清!”谭管家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如今看来非要下车离开的人原来是我,连丹翡哭笑不得,又看向了及时赶来救了自己一命的蒙面人。
“多谢恩公宁出手搭救,小女子感谢不尽。”她客气的说完,蒙面人问道:“你们此行要去何处?”
“天清山。”连丹翡藏不住笑容的抬起头看着蒙面人。
他轻轻点了点头,用不喜不悲的声音说:“正好,我要回师门报告此行的进度,不如让我护送你们上山吧。”
谭管家皱了下了眉。
“请前辈放心,我跟在你们车后五百步,只要有危险我就会赶到,若是您仍不放心,可随时把我甩开。”蒙面人毕恭毕敬的朝谭管家低下了头。
于是他们三人一起回到了马车前。
“我没见过修行之人还藏头露尾的,你们不早都发誓与尘世切断一切了吗?那还顾忌什么。”谭管家不屑的哼了一声,捋了下自己的胡须。
“前辈不知,我的身份对天清山来说比较特殊,不能暴露,要是日后连姑娘成为了我的同道,幸许就能见到我的真容了。”
连丹翡闻言看向了蒙面人,她是极其想把他整个人记下来,但偏偏他穿的衣服是那么的宽大,连身形都难看清。
马车又开始载着一车人行在路上。
直到中午靠在驿站时才停下休息。
经历了早晨时的意外,一群丫鬟对连丹翡更加敬重了起来,生怕说错话让她不悦,于是都坐的远远的。
见此情形,连丹翡稍显落寞的坐在角落啃干粮,蒙面人趁没人注意,走到了她的桌旁。
“连姑娘,能否跟我去门外?我有要事相告。”
连丹翡点了点头,跟了出去。
“连姑娘您现在能感觉到自己跟出门前的状态有不同吗?”
什么意思?
蒙面人的话让连丹翡陷入了反思,他说的没错,自己在家中的时候就觉得浑身很不自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
但遇到了尉迟流迹跟着他下车后,那种不适感就消失了。
莫非她真的如尉迟流迹所言,被什么妖邪之物缠上了?
看出连丹翡已想到什么,蒙面人拿出一幅手掌大小的卷轴。
“缠住您的不是邪祟,是一只物灵,它是我从马车顶部找到的。”他说着展开卷轴,上面正画着一个女子纵身下跃的场景。
再往前翻,居然还记录着她出门前在府中的生活,有详有略,简直像是把她大半辈子的人生都记录了下来。
“今日小姐出门捡到一只小狗,起名旺财……”
“今日小姐养的花死了……”
……
“这画上的人是我,上面写的东西也是我的事情。”连丹翡惊讶的说道,她又翻到最后一页,看着画上的自己,下意识摸了腰间的香囊。
这个香囊是何时挂在她身上的?
“万物有灵,不起眼的画卷也会有灵。连姑娘不知,就在刚刚这个小小的物灵还替你挡了一劫,可惜现在它灵力散尽陷入了休眠,最少要等几载才能醒了。”
“这世上还有这种事吗……”连丹翡不仅喃喃自语道。
“大多数人庸碌一生,也感知不到‘物灵’的存在,看来连姑娘你福缘不浅,适合修行。”蒙面人如此夸赞让连丹翡感到愉快。
“这个物灵的处置就交给连姑娘你了。”
接过卷轴,连丹翡就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处置?难道要把它毁掉吗?连丹翡犹豫了。
罢了,我不会像那个人说的一样会滥杀无辜。
“我要留下它,让它记录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