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系统？”连源面色凝重，语气冰冷宛如冬日湖面上三尺厚的寒冰。
他撑起结界不让旁人发现他的踪影，在结界中拿着手机，看着系统界面里的任务列表，其中一项任务下方的三个小字正是让他恼怒的原因。
任务名：【一个不留】
任务要求：以魔修身份现身安宁镇，屠灭全镇。
详细描述：当你走出结界的那一刻就算现身，那时，哪怕是一只脚刚踏进镇子里鸭子都不能再离开此地，不管是地上跑的还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一个能喘气的都不可以有哦！
任务状态：已接取。
“主人想听人家念给您听吗？也不是不可以哦！”系统并没有现身，只是和连源脑中交流。
系统女孩说着俏皮话，连源却不吃这一套。
开什么玩笑？他刚祭拜完臧志文先生，现在就要在他的安眠之地大开杀戒？
“我再问一次，为什么擅作主张替我接任务？”他很是头疼，捏着眉心，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思考应对之策，最后都被他否决了，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除非他一辈子待在这个结界里不出去。
“主人可不要污蔑系统，人家没有哦~”
“那你给我取消这个任务，我没有接这个任务，我不接！”
“不行的呢！主人，您怎么能不接呢？这个任务您不接也得接哦~做完这个可以极大推进您的主线进度！”
“怎么个说法？这和主线有什么关系？”
“不做点天怒人怨的事，又怎能让天下正道修士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剿灭您这个魔修呢？”
连源怒极反笑：“难道我之前做的那些任务还不够吗？”
“肯定不够呀！这才哪到哪？您的任务安排后面还有很长一串呢！”
连源沉默半晌，脸上怒意敛去，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语调幽幽好似自言自语：“你在逼我。”
“我没有，难道主人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接受自己的身份吗？还是说，主人被那些执念影响，变得多愁善感犹豫不决起来了？”
执念们情感确实影响到了他，可即便没有这些执念也不代表他可以像顽童用滚水浇死一窝蚂蚁那样毫无负担地杀掉一整个小镇的人。
“你在逼我。”他又重复了一遍。
系统像个哄骗无知少男的渣女，回答道：“主人，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谁让我只是个系统，主人您要有什么不满大可以找至高，这世界万物都要听从祂的安排，遵循着他定下的命运走向各自的结局。”
“这个小镇今日必将血流成河，而主人你注定众叛亲离，不管过程如何改变，结果不会变，这就是命。”
连源觉得自己是那个至高存在餐盘中的食物，被随意摆弄，添加装饰，最后再一点一点吃干抹净。
他没有能力反抗，因为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皆是来自天道的恩赐，而伴随在他身边的，全都和天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一直知道的，他调侃自己是工具人。他是天道手中的傀儡，借由他干涉影响世间的发展，让元灵界最后成为天道想要的那个样子，也就是系统所说的，万事万物走向既定的命运。
可……知道又怎样？
他还是很不爽啊！
他已经做了许多事，杀了许多人，说得好听叫任务，难听点就是天道的打手，以外力干涉，帮那些脱离了命运轨迹的或事强行回到命运的轨道上，甚至直接达成命定的结局。
而他勤勤恳恳地做任务攒积分也不过是想有一天兑换到异界石，摆脱这个打手身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为了这个目的，他摒弃了许多感情，压下了无数的愧疚，实在承受不住时让影子吸走他的情绪才能够撑到现在。
“你在逼我！”这种被逼迫着做事的无力感让他吼出声，他不爽，他愤怒，他憋屈地快要爆炸了！
没有可以发泄的地方，也没有可以诉说的人，他召出绝命，反握剪柄，捅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还记得几年前，他刚刚修行时接临仙镇的那个任务，他问系统，等他赶到临仙镇时会不会魔修已经把全镇都杀光了？
他还记得系统是这么回答的：要是是个魔修上来就屠城屠镇的，再加上妖族作乱，普通人族早就死光光了，祂不会允许这种事情随随便便发生。
所以呢？祂不允许别的魔修随随便便干这种事，就要留给他来做吗？
他拔出绝命，再次朝自己身上插，给自己扎出了许多个血窟窿，血液顺着他的腿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血泊。
绝命发出微微嗡鸣，往反方向施加力道，不让连源捅自己，它不想伤害主人。
“绝命，连你也要忤逆我吗？”
剪身震颤，绝命是连源的本命武器，与他意识相连接，他能感觉到绝命的纠结和不愿。
他松开手，绝命从他身体中出来，漂浮在他身边，冰凉的剪身轻轻地贴了贴他的胳膊，带着些安慰讨好。
连源自嘲地笑着，他可以不逼迫绝命做它不愿意的事情，可祂呢？天道是否愿意放过他？
他闪电般抬手抓住绝命，向着自己的脖子刺去！
深红的血肉露出大半，他的头歪歪斜斜地倒向一边，摇摇欲坠，“嗬嗬”声微弱，那讽刺的笑容既是对祂的，也是对自己的。
他闭上眼。
“主人，别这样……”系统说。
睁眼时，他面前的景象是正的。
再来！
绝命的尖端插入胸膛，把那颗跳动的心脏绞成粉碎。
“主人，您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反派杀人多正常啊！”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
再来！
把自己当做西瓜从头劈下分成左右两片。
又一次完好如初。
再来！再来！再来！
……
果然不肯放过他。
绝命被他握在手中，不再震颤，不再抗拒，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个没有灵性的死物。
连他的武器被迫做不愿的事情都会变成这副消沉的样子，更何况他一个活生生的人？
“主人，别闹了，这些年人家攒下的能量用来死亡回档您这个级别的修士消耗可大了，等我能量用完了就只能至高亲自替您回档了，毕竟时间法则只有至高才能自由使用……您不会是想和至高交流才这样做的吧？”
好累，他感到一阵由内而外的疲惫从体内涌出来，流入四肢百骸。
绝命半插入地下，连源蹲坐在地上，双臂环抱，将头埋进膝间，身上是浓重刺鼻的血腥气味。
洗不干净了，他早已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人。
白衣的半透明身影出现在他身前，身形由虚转实，言笙伸出手，轻抚着连源的后背。
“滚开，你这天道派来的眼线，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祂是不是觉得看我这么痛苦很好玩？很有乐子？”他声音闷闷的，似有鼻音。
难道是……哭了？
“阿源，走向死亡是每个人的宿命，而命运让他们在今天迎接自己的结局，你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可他们终将死于我手，难道看着这么多条生命在我眼前逝去，我会很快乐吗？”
“这是祂的旨意，我等只能遵从。如果你实在痛苦，就还让影子来帮你，让他一次性拿走你的所有情绪，顺从天道的意志，舍弃多余的情感，就不会再感觉难以忍受。”
“阿笙，你、系统、还有影子，你们都是祂派来我身边的，你们的情都很极端，不似人族多愁善感，复杂多变。可我是人！是人就有感情，舍弃了情感，那我还是人吗？到那时，我又与你们有何区别？”
言笙无言以对。
“我想回家，我只是想回家！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讨厌这个世界！我做了这么多破事，连这么个简单的愿望都实现不了，你们能懂我现在的心情吗？”
天道的气息悄然而至，言笙的修为瞬间从三阶拔高至四阶。
“阿源，祂承认了你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