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灵节在凤城护城河边举行，打黎明起岸边陆陆续续来了人，随着时间推移，人越来越多，各种卖糖人和小玩意的摊子也多起来。

朝景晚间到的时候，已经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她寻处僻静的地方，位于护城河下游，放眼河中花船与荷叶灯璀璨明亮，宛如星星闪烁，远处传来热闹的吆喝声。

朝景看眼手机，叶向月等人用她的说辞联系雇主现身，就在今晚的节日当中，而罗家那边用铃术当诱饵的话他们都给无视掉，随时向她汇报进程。

今晚，罗家为风山域赫赫有名的牧家准备了礼物，几乎全员出动来到节日现场。

据罗末说，礼物是罗悦请专人做的纪念塔之类的东西，用来纪念牧家一位死去的人。

因为罗家空虚，朝景用了点能量协助罗末，救了铃术，叫他先藏好，等事情办完她再来找他。

现在倒是风平浪静。

朝景拿出之前买好的工具，认真折纸花船。

“什么？人跑掉了？”罗悦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一群没用的废物！五花大绑还能叫人跑掉，还不赶紧去找？！”

她气愤地挂断电话，赵正担心道：“女儿，没事吧？”

“那个犯罪组织的小子跑了，”罗悦没好气地说，“真是群废物！”

“别担心，剩下那些犯罪份子量他们也不敢来，”贺成上前安慰，“悦悦你看，到处都有执法官，放宽心。”

罗悦冲他笑笑，时间紧迫，那群犯罪组织的成员始终不露面，现在她手中唯一的诱饵也没有，怎么能叫她放心？

事到如今，也只能用百分之两百的精力警惕犯罪组织搞破坏。

赵正也安慰她：“我们的人都在四周警戒，有问题会第一时间发现，现在重要的是牧小姐，”说着，他压低声音，“听说那位也会来，是真的吗？”

罗悦抿了抿唇：“风言风语，牧小姐没亲口说，待会儿见到牧小姐可不要乱讲，”顿了顿，她眼中不由得出现激动的光彩，“如果那位人物真的来，牧小姐将我引荐，咱们罗家在风山域才是真的熬出头。”

到那时，怕连威罗市的市长都要亲自上门拜访她。光是想象到那种场面，她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不止呢，悦悦，”贺成笑道，“那些来自帝都的少爷小姐们，我们才要认真对待，和帝都沾亲带故，咱们的势头能压牧家一大截！”

罗悦微怔，旋即摇头：“阿成，话不能乱说。我叫罗末去伺候那群帝都人，只想混个脸熟，可别信那些小孩夸大其辞的话。”

“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在帝都的家族中有名有姓，可我们生在风山域，就要遵这儿的法，真自不量力做了什么，等帝都的支援赶来，黄花菜都凉了。”

“是，悦悦说得对，”贺成有些尴尬地笑笑，看眼腕表，“时间还早，我下去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嗯，小心点。”罗悦含笑送他离开。

赵正不屑地撇嘴，真是个没见识的，到底哪里配得上他女儿，穷鬼生的，穷鬼魂。

朝景已经叠了三种不同的花船，据说祭灵节当天，这些花船会顺着河水流向冥界，亡人在特定的日子会乘坐花船来人间。

她想让爸爸妈妈有好多不同的花船，喜欢哪个就坐哪个。

哒、哒、哒……

朝景扭头看，是个老婆婆拄着拐杖走来，她手中提着花篮，里面装的全是制作花船的工具。

“婆婆，重不重呀，我帮你。”她见状立马跑过去，帮忙提篮子。

老婆婆笑呵呵地说：“谢谢你啊，小娃娃，你一个人在这儿吗？”

“嗯！就我一个。”

朝景和她一块坐在长椅上，“婆婆腿脚不方便，在那边买完工具，为什么要到这里做？”

老婆婆穿着考究，满头银发被打理得精致利落，佩戴着色泽明亮的珍珠项链，整个人透着儒雅，她说起话来也是温吞随和的。

“婆婆我啊，年纪大了，听不得吵闹，稍微听久了脑袋里嗡嗡响，得头疼好几天，一想到这个，就辛苦一阵儿换个安静的地方，”她笑着摇摇头，“我那老头，活着的时候叽叽喳喳，死了也要烦我。”

朝景弯着眉眼：“要是婆婆晚上做梦，爷爷来找婆婆，到时候婆婆就可以好好说说爷爷。”

老婆婆被她逗笑，慈祥地抚着她的脑袋：“你这小娃娃，今晚人多，说不定会有坏人，你呀可别到处乱跑让爸爸妈妈担心呦。”

朝景捧起纸船，澄澈的双眼倒映着河中璀璨的花灯：“我现在变得很厉害，爸爸妈妈不会担心我，等到某天，他们会坐着我亲手做的小船来找我。”

老婆婆抚摸的动作停住，眼中浮起爱怜：“他们会收到的，也会为很厉害的女儿感到骄傲。”

朝景重重地点头。

“小娃娃，结束之后婆婆送你回家，晚上天太黑了。”

“不用啦婆婆，谢谢好意，我家不在这边，”朝景拒绝她的好意，“倒是婆婆你啊，如果不打车回去，就得叫家人朋友来，否则很累的。”

老婆婆折好一只花船，细细端详：“总是跟婆婆吵嘴的老头死了，女儿女婿也死了，现在只有个孙女。唉，孙女老是惹婆婆生气，还不如待在这里呢。”

朝景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婆婆的孙女年纪还小？长大之后就会懂事。不过婆婆呀，大人跟小孩的想法完全不同，如果遇到分歧，我觉得应该先心平气和的交流。”

老婆婆怔了瞬，无奈地笑笑：“她年纪比你大多啦，还不如你懂事。”

朝景眨眨眼睛，她可不想好心安慰婆婆，结果害婆婆的孙女被指责，连忙说：“婆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时候不是不懂事，而是因为环境和经历不同，所以理解事情的角度不同。”

“唔……就比如说，我有个朋友，平常夸我聪明，结果遇到她自己的事情，就说我心智不成熟，还说我会乱来。我当时就很生气，虽然很想站在她的角度理解问题，却怎么都做不到。”

尽管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这话朝景在心里暗暗说。

老婆婆抚摸她的脑袋：“你说得对啊，其实我很努力教育她，对她的期望慢慢降低，到现在，我只希望她别捣乱给我添麻烦，这都很难办到。”

“可试着站在她的角度，违逆长辈的每句话，破坏所有规矩，简直是青春期最伟大的冒险。”

朝景问道：“婆婆，是什么样的规矩呢？说不定婆婆本人从来没察觉到，有些习以为常的规矩实际上是很沉重的锁链。”

老婆婆哑然，不敢相信道：“真的是这样吗？也许是我太老了，没法融入年轻人的世界，唉，我叫她别交狐朋狗友，也许我们对‘朋友’的理解有所不同。”

朝景默默点头，对她而言，朋友是很重要的存在，是能够完全信任的、可以同生共死的搭档。

她就要说话，听老婆婆接着说：“她很早就开始和男人交往约会，比换衣服首饰还勤快，哦虽然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怎么样，但可不会在垃圾堆里找男人。”

“亏她还说喜欢漂亮美丽的，那些歪瓜裂枣，我多看一眼，眼睛都跟淬了毒似的，气都要喘不上来。”

“于是我告诉她，我可以给她安排很多，只要她喜欢，可她认为我限制了她的自由，拼了命的反抗。”

“你知道吗？我宁可她说‘老东西，你的钱都是我的了，你的东西全部归我’，也不要她用这种方式反抗我。”

朝景石化：“嗯……呃……这个她……”

［哈哈哈哈哈超出我朝的理解范围了。］

［崽崽大脑转冒烟了也没明白老婆婆到底在说啥。］

［奶奶！虽然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但我就是你的亲孙女啊！所以能不能也给我安排下？］

［自由是勇敢者的追求，不过奶奶，我喜欢限制，快来限制我吧！］

［讲话前，朝朝：我是很公平的心灵导师，不会偏袒某一方；讲话后，朝朝：啥啥啥？这说的都是啥？我还是个孩子啊！］

……

朝景语塞，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老婆婆自顾自说：“最近她自称找到人生真爱，我已经算不清第几次听到这种话，耳朵都要起茧子。”

她忽地意识到什么，满怀歉意：“抱歉啊小娃娃，真不该对你发这么多牢骚，以前还有老头子听我说话，后来都走掉了，只剩我一个。”

朝景摇摇头：“没关系婆婆，在心里憋久了对身体不好，说出来会好受许多。”

“是啊，发这样一通牢骚，心里果然放松不少。”老婆婆喃喃着。

朝景差不多折好花船，便跟着老婆婆一块去河边。

她小心翼翼地放开花船，目不转睛看它随着水流越漂越远，心里默默许愿。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的超级无敌宝贝送给你们好多好多漂亮的花船！用不了多久，你们的宝贝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让世上不会再有种族划分，让每个低等人都能平安、自由、有尊严的活着。

朝朝永远永远爱你们！

“叮！”

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

朝景拿起手机看，眸色流转，恰好这时老婆婆要走，她连忙扶着老婆婆站起来。

“小娃娃不用送，我去前面的地方等我孙女过来，谢谢你了啊。”老婆婆笑眯眯地说。

“不用谢，婆婆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再见。”

老婆婆走着走着，忽然转身：“小娃娃。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呢。”

“我叫朝景，今年六岁。”

“真是个好名字，我会记住你的，再见。”

朝景目送老婆婆离开，重新看向手机界面，回复信息：拿到证据后，动手。

她向着人群跑去，好戏要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