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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枝头落月竞明眸,宝剑留香我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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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二两酒劲上头,眯着眼睛从包袱里拿出了他的铁剑,那剑的刃边未开,无端敛去了七分锋芒,剩下了三分,是师父留给他的最后一样告诫,告诫他珍惜着,好好的活。

反倒有些丢人了,他抚摸着手中的铁剑,像师父一样红了一双眼睛,是受尽了委屈,要跟师父告状去。杯里的酒还有一半,他便就着未漏出喉咙的三声哽咽,仰头饮尽了,教他尝到过去的那些潇洒快活,还是那八个字“青枝瓦下,花端篱墙”,他如今再也离不了。

长意挥洒间,袁二两携长剑跃起,似要飞出竹林朝那晴空明月直直刺去,暗铁剑身明月之下闪渗出银光,顷刻间褪改成一柄啸利之器。

绝空一轮,袁二两扶风而下,阖眼长舒,仿佛吐尽胸中浊气,前所未有,快意无比。

“漫漫人生一场梦,过往,无妨。”他最后来了一番释然,再睁开眼睛便从心底里染上了酒中的缱绻,看似留连人世,看似不舍知己,缱绻着有些决绝,到底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可那是什么——莫悬看的分明,那其中器灵盈渗,啸利无比,无疑瞬时有了剑灵!

就这么掠入白浮里一通挥耍,耍出个剑灵来,是度鹤繁看了都要记作传奇的地步。剑成了真宝剑,明了从此作仙器,既如此,宝剑的主人岂不已经成了仙!按说袁二两这么出挑的人,在云间应该大有名气才对,怎么莫悬从没有听说过。

莫非事情还有转折。

厮觉得宝剑之灵很是不平常,那不平常中又透出些熟悉,怎么个熟悉法,莫悬按着脑袋使劲的想,却总也想不出个原因来,便看着道人手中的仙器,忽而他想起进得竹叶境的时候。青石之后葵仙任心躺靠着,不知在手里还是怀中的木剑没来由叮叮作响,又似铜石相击,又似滴水入池,最后关头又忽变得利器铮鸣,如同渐渐兴奋,兴奋到无论如何也等不了。莫悬在那里理所当然以为仙器有灵,器灵通窍有了自己的想法,只当那剑灵比别的器灵莫名其妙了些,仅此而已。没料到是仙器换了主人,而剑灵忘不了首先的那位,闻有凡人气息,忆起了主人太喜爱热闹,于是兴奋。过后莫悬与秋青白一齐被卷入此地,便逃离心切地昏了头脑,没发觉这个地方原来处处都是剑灵的别样兴奋,只道是寻常。

岂知宝剑之爱主,画面里从头到尾无形缭绕,使无比感觉就在顷刻间。师国剑举在袁二两手里,剑灵的意思溢出了剑身,在画面其中与画面其外,那兴奋扑在了整个境地,教人看到便知晓宝剑从此有了灵,灵觉的吵闹没有声音,耳朵听不到反而乱了诸位人心,太过意外。

如此,这莫名地方当称“剑灵境”。

宝剑的主人也好似变了气势,勾起的唇角仍带着笑,眼波里却再没有那般“染作花香无意羞”的喜人颜色,了悟缘法,讨得长生,这是气定神闲的长生相,长生难得,他却立时适应了,连个该有的过渡也没有,自然到万分单调,波澜不惊。

竹叶别间,魂灵升仙,二十载光阴,他已然渡过一劫。幼时离了家人,少时被困深宫,一朝出逃竞游山水,再遇见仙人,便从此结下仙缘,在奇境里过了一段心静无比的日子,更是与其中的仙人月下交了心,浮寒里剑意挥洒,他还未落地,就褪去浊尘而成了仙。

莫悬与秋青白仔细看着,画面里一人提着剑负手立在清溪侧,另一人举着杯悠闲躺在竹叶间,当年春色时新的月光下,两个人隔了数尺相望,不约而同。

溪水青叶皓月当空,竹叶境中仙气陡然而生。在此之前,凡人带着自己的某样东西一起飞升,其事确有,不过,像袁二两一般带着整个境地飞升的,从古至今尚得一回。

不可思议,莫悬前几年来到竹叶境,还当这里面的仙境气息是从来都有的,不曾想竹叶境自经过前人开辟,也是等了不知道多久,才在此处有了转折,变为莫悬常来避世的那个仙境。

不必多言,我知道了,你已成仙。葵仙望着袁二两,露出一个实为罕见的笑容,对面于是心领神会,再没开口。

一如既往地,莫悬脑袋一阵晕乎,眼前景物嗖的糊过去,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地方,他就连着秋青白一起踏入了下一画面里,只是先前的被迫改为了随便,后来又由随便转到了同意,是看得入了迷,虽然急切的想要找到办法出去,但无端面对这样好的一个故事,留下来看看也不是不行。

这一天,袁二两又坐在溪水边认真清理他的袜带,看来他还没有离开竹叶境,没有去到玉帝那里报明籍贯,讨个闲职。

溪水照旧潺潺,只是从那其中缓缓的漂出引人沉静的气息来,燕风拂过,满涧的青叶骤然飘作流璞,便如同莫悬与秋青白来时的那样,青似弗玉,翠的出奇。

竹子中间又钻出个身着花哨的人来,这人今天没有隐身,没有屏气敛声的打算吓谁,他单单这么走出来,走到袁二两的身后。

袁二两将他脚步无心觉察,便有闻仙音似的转过头,嘴角带着笑看向了葵仙,他这个道人总喜欢清理些东西,他腿上的袜带,葵仙爱躺的青石,和他自己繁多的心思,都一一被他清理。

“你要走了?”

葵仙竟将袁二两的那点家当提在了手里,不似上一回捉弄道人时的好奇,他此刻面色怡然,再平常不过地走了过来,只是他又皱起了眉头,从始至终也确没有放松过几次,单这一个表情,简直像苦了竹叶境,万古不变的寂声里藏着些猜不透的别样心情,就算给人看到了他的真心思,也会不忍狠下心去戳穿他。

“是。”对面的人道出一声肯定的回答。

袁二两勾起的嘴角诚然天生如此,二十几年来,只有这个笑常常挂在他脸上,这笑里有几点发自内心,又有几点装得出来。深院高墙中磨砺,骇人规矩里成形,人前人后逼迫着他,到底害不害怕所谓的皇权和堵不住的悠悠众口。大约是老天爷知道他这辈子的遭遇,所以给了他这一副改不了的笑相,叫他喜也笑着,累也笑着。

“不再歇一歇了?”

葵仙如是问。忽然有一天,穿着蓝衣的凡人招摇了满身桃花香,不知为何踏足了他坐守多年的竹叶境,这个凡人他没能赶走,也捉弄不成,等到他终于确认凡人并无歹意,凡人却决定要离开了。

“仙人舍不得我?”袁二两笑出了声,眨眼开了个没脸皮的玩笑。

“我不留你。”葵仙便是这样,从不开玩笑,有时候甚至听不出别人话里的玩笑,只晓得他或许是舍不得了。

莫悬倒想不明白了,要走也好,不留也好,怎么听起来这么伤感呢?他走也无非是走去见见玉帝,不留也无非是等上几日能再见,这两个又是什么意思。

袁二两弯腰在溪水里洗了洗沾在手上的泥,再笑着起身,一通胡乱擦水,自葵仙手里接过了他的包袱。说来当算一件奇事,他这包袱里确有叮当响声的东西,却从来只在他自己手里叮当,在葵仙那里就几多安静,一个响声而已,难道还要看喜欢谁才酌情而发或酌情不发吗。

正想着,眼看那二人找了两块石头坐下来,半点不烦闷的要再聊一聊,行动间果真带了许多将要离别的意思。

说是要聊,两人却在石头上干坐了老半天,一言未发,动也不动,莫悬到底是品不出个究竟来,遂问秋青白:“他们在干什么?”

秋青白即答:“看天看水看竹子,总归没有说话。”

对,看什么都是看,想什么都是想,无非两个东西,说出来的和没说出来的,其中的意思又得分个能猜到的和猜不到的,猜出来还好,要是猜不出,便指教看官们再想想,盼望着往后能否有个明了的解答。

于是乎——

袁二两在包袱里翻了翻,很快拿出一个小木罐子来,他本也没多少东西,罐子里的大约就是晃出声音的物什。盖子打开,是剩了一半的糖豆。

“你吃糖吗?”他拿稳了罐子递过去,内里的甜味不加形状地散了出来,恰似一杯扶头烈酒,酒香勾着心魄,等着人饮下一二口醉倒了,才告诉你“欲望”就是这么悄无声息不以形色的。烈酒如此,别的物什当然也能如此,蓝衣道人每每看到这些糖,罐子里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他心知肚明发着感叹,知道会变少却总忍不住要让它变少。这回盖子打开一如往常,袁二两那道目光里出奇的少了些珍惜颜色,似乎那罐子里罕得的宝贝何时全没了,而他此刻打开罐子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画面里便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情形。

葵仙低头看到那个打开的罐子,里面的东西袁二两宝贝得紧,他无聊的时候要拿出来,兴奋的时候也要拿出来,总之,他喜欢吃糖,葵仙一准不会抢他喜欢的东西。

“我不喜甜。”葵仙转开脸,语气十分平常。

“我喜甜。”袁二两顾自一点头,捏了颗糖豆递进嘴里。确实奇怪的很,这回他没有即刻盖上盖子,是凭空变了心情又来一句逗,“幸好是春天,糖豆好留存,我要是大热天的才走到你这里,这些糖恐怕都化了。”

不过,说出口来是这一句笑言,说完竟能听出几点贪享留恋的意思,他自己随之抹去了笑意,近了人之将死似笑非笑,怎么看怎么奇怪。

当年高墙下的花树,到底长了几个虫洞,才败落成这个模样,黯然没了树色,倾颓丢了花香,徒留下一具表面寡淡内里枯老的躯壳。分明他来时眼里含着羞,怎的要走了,那点羞也跟着不见了。

莫非这偌大却孤独的竹叶境,还有甚魔力不成?

莫悬遂想,袁二两业已飞升,就着轻春月色将他矛盾往事好一通倾诉,酒也喝了,剑也耍了,应当是莫把沉舟向千帆,仍有自己的一番天地才对,他却为什么这般低情呢。

“你现在不能出去,竹叶境之外处处是杀机。”

诸般来往,葵仙终于出言挽留他。只是这个“杀机”又作何解,看官们不明所以,因这剑灵境没把所谓杀机当回事,看官们便不得其感,亦不知杀机谓何,定然是那时的袁二两对此不以为意。

言明了保他性命,袁二两果真满脸写着无所谓,葵仙口里说的危险他却这么不当一回事,是坦然接受呢还是胸有成竹,到底也不该平白的去赴那个杀机,只是方才言说,他那神色又不像假的。

“你听见吗,有风诶。”袁二两不作正答,可若他往日里这样说,莫悬便只觉得这是个不正经的趣解,此刻听来,再不明白的人也晓得了他必要做个回不了头的决定,暗地里叹声可惜。

原来蓝衣道人一早就想好了,他总是要走的。至于走去哪里,剩下那满天下追贴恶告像的朝廷,对着国师的徒弟一路追一路赶,从头到尾没追上,于是国师教出来的好徒弟干脆停下不跑了,免得“袁道臭消息”脏了太多人耳,也免得再多人看到恶告像,悠悠众口他堵不住,却总归可以在这恭山上留住两点清白,不至于多年以后世人言语里,还将他们的名字并着“大国师”这个恶衔反复提起。他是累了,生做七零八落被人诟病的散仙,不若九泉之下换个清净,从中耍看了凡人。

莫悬总算想明白。他本来就想好了要走的。

“这风吹着好舒服。”袁二两闭着眼又说了一遍,强调这阵风,遂他的意。

画面里这阵风是哪里来的,看官们无从得知。春日里老是有这样的风,竹叶境里却连燕子也没有一只,叶子挂在枝上摇着,起风就落了满涧的青叶,万古如此,不厌其烦。

葵仙留不住他,便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看着他睁开眼睛,看着他又从包袱里抽出那把剑,怅然着一双眼在剑身上摸了又摸。

他舍不得这把剑,宝剑诚然变了模样,变成了王公贵族世家公子抱着幻想,做梦都想逐来的一柄仙剑,仙剑该拿来做什么,可以大败敌军,震慑百官,让天底下所有人都怕了剑主的威风,还可以当上天下第一,做凡人蚂蚁眼巴巴只能羡慕的剑仙……想的太美了,仙剑就该拿在真仙人手里,别教它流落人间。

之所以是宝剑,师父把牵挂和叮嘱放在了里面,他听了叮嘱带着宝剑尝过了很多滋味,有些他喜欢,有些他不喜欢,独一个“好奇”占了其中大半。袁二两就是舍不得,舍不得教它落入那些阴私争逐里。

他放下搁在腿上的包袱,起身将宝剑插入了面前的土里,向着宝剑直跪下去,三个响头磕下来,他的两行徒子泪便也淌完了。他就跪在那里,由着眼泪沾湿了衣襟,最后叹一口气,举起袖子胡乱揩了一把。

轻声道:“徒儿用不着了。”

这是他来此,第一次流出泪来,竹叶境不常让人流泪。

袁二两继而站起来,握着剑柄将宝剑拔出了土,就着衣袖上的眼泪把剑尖擦了个干净,又转而笑嫌太潦草,蹲下用溪水擦了又擦。

终于擦到他满意了,他便第三次站起来,谨慎着动作端好宝贝递向葵仙。

“它的名字,师国。”

宝贝,拜托替他收好。于是葵仙也站起来,端宝贝似的接过那柄剑,师国剑听话极了,没有想象中的挣扎,剑主愿意,它也愿意。

“子期不过一樵夫,却懂伯牙弦中意。”隔了很久,莫悬发了这样一句感叹。当时幼子看不懂其中究竟是什么意思,光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原来远远不止。

画面里两人从新坐下来,那包袱又搁在了袁二两腿上,木头罐子依然没有盖上,那里面是袁二两很爱吃的糖。

“给我吃一颗你的糖吧。”葵仙说了这样一句,实在突然,原以为他怎么也不会吃。

袁二两听了,毫不意外的再次笑出了声,应了葵仙的话递了糖罐子过去,眼看着葵仙捏了一颗放到嘴里,他笑得越发大声,最终笑了半晌他才停下。

“一双,两双,三双……一十五双三十颗,剩下这些,我留着黄泉路上吃。”不笑了之后,袁二两扒拉着罐子里的糖豆数起来,剩下整好三十颗,似乎不枉费他一直以来珍惜着吃,当真是不枉费的。

第11章 枝头落月竞明眸,宝剑留香我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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