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进入太平运河后,葛月晕船的情况果然好了很多。这几日,已经可以正常吃饭。
那日卢冠南送了一盒红茶给葛月,葛月高兴的,当即就不难受了。
薛涛说要礼尚往来。于是,在厨房陪着葛月煲汤。
葛月带着侍女,把汤送到卢冠南的房间。放下汤就走了,很是知礼。
两人关系的进展,葛月是有感觉的。为此,她对薛涛更加服气。
薛涛感慨道:“你们才见过几个人啊。” 她看着灵动的葛月,似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看到了孟垚。
葛月比孟垚小一岁。
同样面对喜欢的人,葛月知难而上,这么多的人给她帮忙。
孟垚只能知难而退,相忘于江湖。
陆炳最近的沉默薛涛都看在眼里。只有她和朱潇两个人的时候,她才会说一句“孟垚没有看错人。”
“你识人的本事,孟垚学个差不多。”
薛涛微微笑起来,只是带着些苦涩。
船队靠岸莱光府前一日,武经纶与船上的重要人物一一聊了聊。靠岸四天,大家不必都陪着陈简策,也不必都守在船上。
武经纶的家人不知他回来。武经纶交待武仕:“下船后,你直接去家里,告知家里一声。让父亲母亲不必惊慌,殿下到时便衣出行,他们不用紧张。”
“是。”一听要回家,武仕喜不自胜。
“你在家歇着吧,蔚离陪我们就行。”武仕的父母都是武家的人,武仕是在武府出生的。比武经纶小两岁,两人一起长大。武经纶在宁海待了多久,武仕就是多久。
武经纶交待朱潇,“下了船,朱夫人可以带葛月四处绕绕,你派个人跟着。不用跟着我们,各种应酬,也怪无趣的。”
朱潇嘿嘿笑笑,领武经纶的情,“好嘞。”朱潇自己是要陪着陈简策的。
武经纶一起见了刀木旦和葛赞,也说了对葛月的安排。等他说完了,葛赞立刻说道:“我也去绕绕。”
武经纶微微笑笑,看向刀木旦,他知道刀木旦不是这么想的。
果然,刀木旦说道:“我随着殿下见见世面。”
葛赞对官场应酬满是厌倦,刀木旦不同,他想认识认识这些行省大员。
武经纶一起见了西平侯沐盛、沐青云、洪尘绸和海刚峦,除了沐青云,其他三人没得选择,必须陪同太子。武经纶只是来通知他们一下。
海刚峦作为一个文官,比洪尘绸这个武官还讨厌这种无实际政务的应酬。
听闻葛赞可以去绕街,海刚峦低声说:“我也想去绕绕。”
沐青云悄声跟了一句,“我也想去绕绕。”沐盛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背上,“第一天,第一天必须陪着殿下。”
沐青云疼得嘶哑咧嘴。
洪尘绸哈哈大笑,“我还是第一次听端方这么小声说话。”海刚峦表字端方。
武经纶也笑。海刚峦只能说说,还是要陪。
武经纶最后见了卢冠南,他想给卢冠南选择。
卢冠南皱了皱眉头,“我能不去吗?”
武经纶笑着说:“能。”
“那我不去了,以后如果再遇到这些官员,那就到时候再说。”
武经纶抬了抬眉,“那游月兄也去绕绕?”
“嗯。”卢冠南还一脸严肃。
武经纶回来把这些人的反应说给陈简策听,陈简策咯咯咯笑个不停。
“葛赞、海刚峦、卢冠南,哈哈哈,都是很有趣的人啊。”
武经纶也笑,这些人的选择大体都在他的预料中。
对于官场,有些人趋之若鹜,有些人避之不及。
千人千面,各有用途。
两人坐在榻上,陈简策窝在武经纶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你呢?你喜欢这些应酬吗?”
“只要他们能达成我想要的政务,我都行。”
“哎,最坏的还是你啊。”说完自己还咯咯咯地笑。
武经纶搂着他,吻了吻他的侧脸,已经开始琢磨明日的事了。
陈简策的船队如期到达莱光府下面一个小镇的渡口。
晌午时分,北鲁行省巡抚率领三司主官来渡口接驾,浩浩荡荡一群人。
武经纶陪着陈简策先上岸。
葛赞、葛月、卢冠南和薛涛在船上等着,等这群人走了,他们再安安静静的上岸。葛赞看着岸上这密密麻麻的人,使劲搓了把脸,“这储君也不好当啊。”
卢冠南笑着点点头。
葛赞又说道:“武经纶做事周到,幸亏提前给我安排了,不然,我半路跑了,那就给殿下丢人了。”
薛涛笑出了声,她看着始终伴在陈简策身后半步的武经纶,游刃有余的与这些一省大员你来我往,还能始终兼顾着陈简策的情绪。陈简策有一丝一毫的疑问,他都能及时解决。
“武经纶这个人,生来就是做大官的。老天爷都有他的安排。”薛涛如此感慨。
“文韬武略,佐廷无所不能。”卢冠南与有荣焉。
“你也是。”葛月站在薛涛和卢冠南身后,小声说了一句。
薛涛笑着看看卢冠南,卢冠南有些赧然。
“啥?你说了啥?”葛赞回头追问。
葛月不理他,低头玩着手里的帕子。
在渡口的寒暄终于结束了,武经纶扶着陈简策上了马车,看着朱潇和陆炳骑马伴在两侧,武经纶才上了马车。
刚上车,陈简策就凑过来,小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家?”
武经纶笑起来,“明日,今日殿下要和这些大员见见面,说说话。晚上宿在巡抚衙门。”
“哦。”陈简策想起去逛街的那波人,满是羡慕,“我也想去绕绕。”说完两人都笑。
武经纶握着陈简策的手,安抚他,“莱光府这些人不会说什么政务,殿下主要就是看看这些人,对这些人的性格、做事风格有个大概印象即可。”
“是,先生。”陈简策故意打趣,武经纶捏了捏他的手。
到了莱光府府衙,陈简策稍稍休息,巡抚请他入席。
北鲁巡抚很热情,宴席很丰盛。就是太丰盛了,让吃了几个月南方汤汤水水的陈简策,有些不适应。
武经纶看出来了,但他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此时若是他提出给陈简策煲一翁粥,就彻底卷了这位巡抚的面子。只能是这位巡抚,自己体会陈简策的态度。
陈简策也没说什么,挑拣着吃了几口。
不可避免的要喝酒。
陈简策和大家喝了两杯,这次不待武经纶说话,沐盛开了口:“殿下年少酒浅,大家心意到了就行。”
沐盛是在座的官员地位最高的,他开口了,大家也就懂了。
洪尘绸和刀木旦都是海量,与莱光府的一众官员喝得很尽兴。
一番觥筹交错,月亮东升时,散了场。
武经纶陪陈简策洗漱。陈简策只喝了两杯酒,没醉。
武经纶正给他擦头发,朱潇来敲门。
武经纶开门,拿回来一个食盒。
陈简策盯着那个食盒,“是什么?”
武经纶打开食盒,拿出来一个小翁,一只碗一个小勺。
陈简策看着眼前的百合粥,笑弯了眼睛,“哪来的?”
“朱潇出去找了个酒楼,盯着厨子熬得粥。”武经纶让朱潇出去悄悄买的。陈简策不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于是,朱潇盯着厨子做。
陈简策咯咯咯笑,“给银子没?”
“银子肯定是给的,就是那厨子可能吓坏了。”
陈简策吃了粥,心满意足。吃完去漱口,回来时武经纶已经给他铺好了床。
“在船上终是不如在陆地上舒服。今夜殿下好好休息。”
“嗯?”陈简策听着话锋不对,“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武经纶带着笑意,“当然不能。”他把陈简策拉到怀里,“殿下,在南方,我们可以笼统的以战时来论。现在进入北方了,你是储君。”规矩,归根结底就是规矩。
陈简策有点失落,看着武经纶眨了眨眼睛。
武经纶吻了吻他的额头,“等回了宸京,我们再想办法。好吧?”
“嗯。”陈简策说着,却抱紧了武经纶。
武经纶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两人又吻了好一阵,陈简策才放开武经纶。
“我在殿下隔壁。”
武经纶留了一盏小灯,放在窗边,离开了房间。
陆炳守在门口,见武经纶出来,低声说道:“刚刚府里送来了两个侍女,说要服侍殿下洗漱。我打发了。”
武经纶揉了揉眉心,拍了拍陆炳的肩膀,“有劳了。”
“没事。不管是陛下还是殿下,到了地方,他们都这样。”陆炳反过来安慰武经纶。
武经纶点点头。
次日清晨,武经纶和朱潇在门口聊了两句,听着房间里有动静,应是陈简策醒了。
武经纶陪着陈简策洗漱,擦脸束发,穿了一件黛色圆领袍。正在系扣子,陈简策凑过来低声说道:“昨晚我自己,好久才睡着。”
武经纶笑笑,蹲下来给他扣绦钩。穿好了衣服,武经纶围着陈简策绕了一圈,“好了。”
早饭清淡,陈简策吃得满意。
饭后,陈简策不等巡抚说什么他先开口,“我想去府学看看。”
这位巡抚是第一次见陈简策,对太子毫无了解,实在摸不准这位祖宗的脾气。昨晚的侍女被退回来了,今日,不去其它观光的地方,反而要去府学。
“不要影响他们上课,我就在外面随便看看。”陈简策如是叮嘱。
巡抚点头称是,让人去准备车驾。
海刚峦回味着陈简策刚刚的这句叮嘱,总觉得听着有些耳熟。他问朱潇,这句话像谁。
朱潇微微笑笑,低声道:“殿下十二岁开始听武经纶讲课,听了三年。”
海刚峦恍然大悟,右手背在左手心里拍了好几下,“对对对!像佐廷!”
海刚峦又端详了一下武经纶,感叹了一句“还是陛下有眼光。”
朱潇笑而不语。
一行人到了莱光府学。这所府学的规制与曲靖府学大体相同,建筑格局也相似。
这里却是人才济济,满园的读书声。
陈简策想起了曲靖那个空空的学府,想起了那个空守的老人。他转过身看到武经纶,想起了武经纶说得那句“没人喜欢打仗。”
武经纶走近陈简策,看到他在走神,“殿下,这里的教授想请您写个匾额,送给这些学生。”
陈简策回神,笑了笑,“好啊。”
府学教授带着学生准备了笔墨纸砚,陈简策走到桌案后面,琢磨写什么。他提起桌上的毛笔,蘸了墨,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四个大字——安富恤穷。
陈简策收了笔,有两位学生上前,把宣纸向外展示,让大家都能看到。
武经纶看着这几个字,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殿下好字!”府学教授感叹了一声!
周围的官员也都应和着。
沐盛看看陈简策的字,又看了看身边的沐青云,长长出了一口。
沐青云知道他爹在叹什么,毫无愧意,“爹,你别光看殿下。你看看蔚离,就觉得我没那么让你糟心了。”
沐盛扬手作打,沐青云躲到海刚峦身后,露个头和他爹贫嘴:“陆家老爷子亲自教导的,蔚离那字和我也就不相上下。”
海刚峦哈哈哈大笑,“侯爷,世子说得不无道理。儿孙自有儿孙福,也不必都走一条路。”
有人看字,有人看字后面的深意。
莱光府的一众官员,看着年纪轻轻的皇太子写了这样四个字,各自都在心里百转千回。
有些官员有意和沐盛、洪尘绸、海刚峦找话说,拉近关系。有些官员和刀木旦聊得很热络。
武经纶把众人的反应一一收在心里。
有两个教室在讲学。
陈简策不要他们跟着,“我和先生在外面看看,你们不要去,影响他们讲学。”
于是,陈简策和武经纶在这两个教室外面站了会。讲台上先生在讲义,下面的学子认真听读。
一众官员在远一些的地方看着陪着皇太子的武经纶,众人意外也不意外。
武经纶的名号,整个大夏的读书人无人不知。在他被贬宁海之前,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
但他在宁海驻守四年,他做了四年吴国的官。
有些资历稍浅的官员对此嗤之以鼻,而那些宦海多年的官员都知道,这影响不了什么。武经纶,还是曾经那个武经纶。
陈简策在众人面前仍是称武经纶为“先生”,这份荣宠,无出其右。
因此,武经纶虽没有品级没有官职,但那些大员,无一不尊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