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垚的眼睛有些红肿,陈简策和武经纶都当作没看到。
陈简策拉着孟垚坐下来,两人一边吃还一边讨论,哪种好吃那种不好吃。此时的太子殿下,完全忘记了“食不言”。
说完了点心,他还和孟垚八卦卢冠南和葛月。
孟垚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说了一句“卢冠南一表人才。”
正留心他哪种吃得更多的陆炳,翻了个白眼。
“嗯,先生也这么说。”陈简策说道。
孟垚斜了陆炳一眼。
武经纶在一旁翻着嘉定府去年的税收册子,也没忽略这几个人的表情。
很明显,陈简策喜欢和孟垚在一起玩,不是储君和下属,只是两个小孩子一起吃点一起玩。
黄昏时,犒赏苗瑶土司兵的酒宴已经准备好了。
刀木旦和葛赞亲自来府衙里请陈简策。
陈简策穿了一件黛色衣撒,武经纶正在帮他扣那支“篆愁君”绦钩。
“好了。”武经纶说着,后退两步,看着陈简策的衣着。
陈简策自己又摸了摸那只篆愁君,才抬头看武经纶,“好了,篆愁君要和我一起去犒军了。”
武经纶看着他笑,抬手示意门口,“殿下,请。”
出了门,转到正厅,见了两位土司,陈简策立刻持重起来。
武经纶、卢冠南、陆炳和孟垚,陪着陈简策一起去。
今夜锦衣卫和宁海卫守城,朱潇和九星都要通宵值守,现在已经去了城门。
几人正要出门,洪尘绸的斥候到了。
陈简策读完洪尘绸的简报,递给了武经纶。
武经纶在瞬时,把南方的局势又思付了一番。抬起头,带着喜悦,对众位说道:“洪总督,于四日前攻陷了果子渡,于昨日占领了宝山府。张潭阵亡,李元风带残兵逃往南京。”
“恭喜殿下,又拿下一个行省!”刀木旦躬身对陈简策行礼。
其他人随着,恭贺太子殿下又一次大捷!
陈简策微微笑了笑,让大家免礼,“今日我们是要好好庆贺一番了。”
卢冠南也更理解了昨日夜里武经纶和他说的那些话,陈简策早有布置,日后的仗会好打些。
一行人到达城外的营地,刀木旦先告知了全军南梧大捷的事,全军沸腾,让今日的庆功宴氛围从一开始就很热烈。
今日的议事大帐没有了沙盘,摆了酒席。
陈简策坐主位。他的左侧下首依次是刀木旦和葛赞,右侧下首是卢冠南和武经纶。
孟垚在陈简策身后,陆炳在大帐门外。
大家陪着陈简策走出大帐,到营地里与苗军、瑶军全军各喝了一杯酒。
回了营帐,又和两位土司各喝了一杯酒。葛赞还要再来和陈简策喝,被刀木旦拉了回去。
武经纶和卢冠南都没喝,他们需要保持清醒。
看着葛赞几次瞄卢冠南的酒杯,武经纶说道:“土司谅解,游月兄今晚要值守。待我们平定了南京,游月兄定陪您大醉一场。”
“来日方长。”刀木旦在一旁接了一句。
葛赞笑笑,点点头。
武经纶看着陈简策在宴席上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他抬头看了孟垚一眼。
孟垚会意,低声对陈简策说:“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为了表示诚意,武经纶让陈简策和大家喝一样的酒。四杯酒喝下去,陈简策现在已经有些迷糊了。他听孟垚说话,眨了眨眼,抬头看孟垚:“要回去了?”
“是殿下,您回去了,两位土司还要去营地和士兵们喝。”孟垚给他解释。
“好。”于是陈简策站起来,还行,没晃。孟垚忙来扶他。
大家纷纷站起来。
“我回了,你们和将士们好好庆祝。”陈简策说完,就往外走。
刀木旦和葛赞把陈简策送上车,便去营地里和士兵们喝。
卢冠南去了城门。
武经纶上了马车,众人回府衙。
陈简策靠在武经纶身上,“今日的酒不好喝,又辣又苦。”
武经纶揽着他,让他完全靠在自己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辛苦殿下了。这是苗瑶人喜欢的酒,如果给殿下换酒,显得不尊重他们。”
“他们怎么喜欢这么难喝的酒?”陈简策微皱着眉头,似是真的不理解。
“对他们来说,很好喝。就像殿下吃点心一样喜欢。”
陈简策却摇摇头,“不一样,没有点心好吃。”
武经纶无奈的笑。
马车进到后院,陆炳打开帘子,武经纶抱着陈简策下车,直接回了卧房。
把陈简策放到床上,武经纶才看到,他摘了绦钩,任丝绦那么垂着,手里握着那枚“篆愁君”。
武经纶给他脱衣服,他也很配合。喂他喝醒酒汤,他也喝了。就像没醉一样。
两人躺下来,陈简策没像平时那样靠过来,手里依然攥着篆愁君,侧身看着武经纶。
武经纶也这么看着他,等着接下来的事情——肯定有事,虽然他现在还不确定是什么事。
“武经纶。”陈简策开口了,称呼与平时都不同了。
“嗯。”
“五年前你离开宸京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想着,离殿下太远了。”
“你是舍不得我么?”
“是。”
“这五年里,你想过我吗?”
“想。每日醒来时想,入睡时想。”武经纶把陈简策揽过来,拥到自己怀里,“经常梦到殿下,但从来不敢梦如今这般抱着殿下。”
陈简策抱着武经纶,长长出了一口气,似是吐出了这五年的委屈。“以后,不管你被贬去了哪里,你都要告诉我。”
“好。”
听着陈简策这些酒后真心话,武经纶有着锥心之痛。
武经纶是陈简策这五年快速成长的推动力,同时,也是陈简策心中的一块疼痛。
武经纶轻轻抚摸着陈简策的背,陈简策很安静,睡着了。
陈简策一番话让武经纶久久不能平静,很久才睡着。
陆炳和孟垚在院落的一角,与夜色融为一体。
陆炳握着孟垚的手,一点点摩挲他的掌心。孟垚的手掌依然没有茧,但不再是曾经那般过分细嫩,是常人应有的那种掌心状态。
孟垚拿回自己的手,“你老实点,值夜呢。”
陆炳一本正经,“是值夜啊。”
孟垚不和他争辩,往左侧挪了一步。
然后,陆炳追过来。
孟垚抬头看他,“我去陪师父值夜。”
陆炳默默又退回了这一步。
孟垚在心里偷笑,面上憋着。
月亮西垂,陈简策醒了,渴醒了。
武经纶呼吸深沉,面朝着陈简策,握着陈简策的一只手。
陈简策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慢慢坐起来,想去桌边喝杯水,口渴的厉害。他悄悄挪到床尾,听到了一声低低的笑声——武经纶醒了。
武经纶坐起来,“渴了?”
“嗯。我想……”陈简策嗓子很干,他清了清嗓子,“我想喝点水。”
武经纶摸了摸他的脸,“我去拿。”
陈简策一连喝了三杯水,嗓子才舒服了些。
“还喝吗?”
陈简策摇摇头,“不喝了。是喝酒的关系吗?”
“是。头疼吗?”
“不疼。”
两人躺下来,陈简策如往常般贴过来,在武经纶身上摸来摸去。
这是醒酒了。
陈简策爬到武经纶身上,从上面看着武经纶,然后吻下去。
陈简策的中衣被扔出了床外。
武经纶揽着陈简策,带着他一起翻身,压到床里面。
……
天色微明,武仕带着武经纶的亲兵来院里换班,陆炳和孟垚去休息。
两人到了二进院厢房,关了门,陆炳就把孟垚扛起来,孟垚忙摘了自己的刀,“你混蛋!我还带着刀呢。”
陆炳不理他,随手摘了自己的刀,放到床边。
把孟垚放到床上,陆炳没有丝毫停顿的追上来吻。孟垚只得胡乱把刀放到床里面。
陆炳脱自己衣服的时候很快,脱孟垚的衣服时特别慢,似是不知怎么脱这衣服一样。
孟垚越是催他,他脱得越慢,把孟垚气笑了。
一把推开他,孟垚坐起来,“你故意的是不是?”
陆炳却转过去看了看孟垚的后背,“这个主腰,从前面看、后面看,都好看。不一样的好看。”
陆炳一把搂过孟垚,把他抱到自己身上,用力圈着他那寸把的腰,用力吻他。
在孟垚没有精力回嘴时,他在孟垚的耳边低声道:“你那么好看,当然要慢慢地脱。”
他说什么,此时孟垚都没力气回嘴,没力气打他了。
陆大少爷很是得意。
孟垚突然摸到了自己的刀鞘,他抓起刀鞘,突然横到了陆炳脖颈下面。陆炳右手臂刚好挡住。
陆炳夺过刀,扔到床下,低下头咬孟垚的肩膀,“你谋杀亲夫是不是。”
孟垚笑起来,双手抱着陆炳宽阔的肩背。
早膳过后,武经纶陪陈简策到衙门办事房看嘉定府的文档。
陈简策先给洪尘绸回信,让洪尘绸安守宝山府,戒备南京,等他带兵汇合。
传令兵走了。
武仕进来,“殿下,南沽巡抚海刚峦求见。”
陈简策从书案里抬起头,露出了笑容。是那种面对一个良臣时的笑容。
“请到正厅吧。”陈简策说着站起来,拉着武经纶往正厅走去。
片刻后,一身从二品绯色常服的海刚峦,步入正厅。
见了面就给陈简策行了大礼,“臣海刚峦,参见太子殿下!”
海刚峦今年四十有五,以朝廷二品、从二品大员的平均年龄来说,很年轻了。有些人一生也升不到四品。
陈简策从主位上走下来,亲手扶起海刚峦,“快请起!”
海刚峦这是第一次见皇太子,心里很是激动,但面上还算稳重。
“殿下亲自来剿匪,是大夏万民之福。”海刚峦对储君十分尊重。
陈简策笑着说:“先生也是这般说的。”
其实海刚峦从一进门就见到了站在一旁的武经纶。
武经纶二十岁中状元,大夏文人无不佩服。同朝为官,海刚峦在宸京曾见过武经纶。但两人不熟,没说过话。
这五年里武经纶的经历,海刚峦自是知道的。
这导致他对武经纶的态度,不好了。武经纶做了降臣,这是事实。海刚峦认为,这一个事实,武经纶就不可原谅。不管他镇守的是哪里,杀得是谁。
这就是海刚峦,他誓死抵抗苏宫明,誓死忠诚大夏。对于武经纶的苦衷和心机,不在海刚峦的思考范围里。
海刚峦,人如其名,刚的很。
现如今皇太子如此说了,海刚峦还是要与武经纶有个表面的礼节。
武经纶把海刚峦的态度看得分明,他不在乎,而且他很敬仰海刚峦。大夏,需要海刚峦这样的好官。
陈简策居主位,海刚峦坐在左侧首位,武经纶坐在右侧首位。
“洪尘绸已经占领了果子渡和宝山府,南梧行省是我们的了。”陈简策先说了这个好消息。
海刚峦一下子站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陈简策看着他笑,海刚峦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失仪,忙躬身道:“臣失礼了。”
“无碍的。坐下说。”陈简策继续说,“我理解你的激动。五年了,我们都在等这一天。”
“殿下说得是。五年了,臣日夜盼着朝廷来收复南方。北方古纳挑衅不断,连年征战,最是伤民。陛下殿下爱民,不忍加重百姓负担,臣都懂。”海刚峦谈起朝局和政务,如数家珍。
海刚峦是进士出身,曾在翰林院做编修,后来下放到地方做知州、知府,一步步做到巡抚。升迁比一般人快,却是有实打实的政绩。
看着海刚峦,陈简策有片刻的走神。
如果不是五年前的“二洲”事宜,如果不是有苏宫明造反,武经纶也会是海刚峦的这条路。他甚至会比海刚峦做得更好。
“殿下。”武经纶看出了陈简策的走神,叫了他一声,“关于南方五个行省今明两年的赋役,可以请海巡抚给些意见。”
陈简策回过神,接过了话头,“对。今年苏宫明已经加征了一次‘练饷’,加征了一次兵役。一场仗打过去,这五个省的百姓不好过。”
海刚峦深深地点头,“殿下爱民。一场战乱过后,百姓需要很长时间的休养生息。”
“海巡抚暂时别回去了,帮我理一理南宁的政务。关于赋役的征免,可以慢慢思量,待平定了南京,一起发布就好。我们修整几日,还要去南兴行省。”陈简策话说得客气,当然不是简单的去一次南兴,而是打下来。
储君如此勤政爱民,海刚峦很是满足,“臣遵旨。”
有了海刚峦在嘉定府,武经纶轻松了很多,他只需考虑战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