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阴阳共存，仙魔并立。

但一个时期，仙门百家集体脑抽，在朝代更迭时选择袖手旁观。这时，魔道中人显然更加机灵，出手将中州皇族控制在手。

至此，成了魔修据中州、仙门倚四境的格局。

玄门百家悔之晚矣。

那魔教的现任魔尊谈广涯，在手刃了上届魔尊其亲父谈黎后，仗着扶持新皇的从龙之功，恬不知耻的将魔教改名为清秋教，推行政教合一。

自魔教之人盘距中洲，玄门已然势微，众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而这一套改名换姓、伙同朝廷的操作下来，百姓信清秋教更是有逾信仙门。

近日，四方仙门还被冠上了旁门左道的名号，招收个新弟子都难。

于是，“餐风饮露”的仙人们，开始觉得高台扎屁股了。一致决定，战略性放弃无为而治的方针政策，该卷，还是得卷卷。

小仙门过活不下去，关门摆烂好了。

但大仙门守着千百年的传承，调转不过船头，也拉不下那个脸面，还想着垂死挣扎下。

那垂死挣扎的五门分别是，西北西境的环琅境、西南南境的药王谷与剑脊山、东北北境的子月垠与东南东境的烟雨楼。

中间横着魔教盘踞的中州，这些年药王谷同子月垠与烟雨楼的联系稀少，除了那位背靠背的邻居剑脊山，倒与环琅境的的往来相对较多。

药王谷和剑脊山其实共居于一条山脉，前山谷地归于药宗，后山脊背则属剑宗。

那两派自开山立派，便开始了惊羡世人的友谊，同气连枝的连天上的连飞比翼鸟、水里的戏水同游鸳鸯，都艳羡不已。

至于世人说他们，一派是富得流油的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一派是家徒四壁的暴力分子，亲密的如同连体婴儿，不过是因为各取所需罢了。

两派一致认为，那都是胡扯，绝不承认这种拈酸吃醋的挑拨立间之语！

药王谷中，药圣杜殷正在药堂内处理事务，门扉便被人推开。

一只白靴迈过门槛，脚尖都着了地，仿佛意识到不对，又猛地一下缩回去。

随后，门被拉来掩上，外面的人敲了两敲，象征性的发出点声音，来人便兴冲冲地跑进堂内。

这人似乎讲了礼节，又讲的半像不像，要全不全。浑似上门有求，心有顾虑的同时又理直气壮。

“师兄！听说我们要派人去中州？”

杜殷见到进门之人，脸上的肃然之色缓了下来。面上虽仍是平静淡然的模样，却不知眼睛里已经镀上了笑意，“嗯，然后？”

“不如我替宗门去吧？”

顾之川到案桌边，拉过草垫坐到杜殷对面。

“这么有兴致？”杜殷将眼神重新放回案上的药典上。

“当然，为宗门事，当义不容辞！”

“你是想去玩儿吧？”杜殷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师兄不会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让给别人吧？”顾之川用指头蘸了药圣金贵的墨汁，在桌上画圈玩。

杜殷抬头笑着向他，“你的百草谱编完了吗？”

顾之川，“......”

杜殷笑了笑，低头又开始干自己的事。

不行，那百草谱编完怕要到猴年马月，但顾之川作为药王谷的里长了二十来年的土著，再不出南境晃悠两圈，就真的要发霉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怎么能轻易松手？

“师兄，纸上得来绝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之川整天在这方寸之地，纵使编出了什么，又怎知是对草药的尽知尽解呢？况且这世间有百花百草，又不全长在药谷。之川若不去看看，哪儿能使百草谱尽善尽美？”

杜殷有些头疼，这人的理由竟不像是现场胡诹的，听起来，有相当几分道理。

但他必得看护好师弟，而中州之地险恶万分，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心，“那南境的药材，你都识全认遍了？”

这是道送分题。

反正一时间药圣注定没法子证伪，打小就在南境里的顾某人既然能得个“雪中仙”的名号，不说活死人肉白骨，至少常用的草药他自是熟稔于心。他自个儿都还在编着百草谱，在辨认各色偏门草药方面上，说不定还比药圣都要略通些许呢。

哪怕药圣要出题来考，他亦不怕。

顾之川想都不想即道，“那是自然。”

南境的草木之丰盛，不下百万种，杜殷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认得全，他也自知顾之川是在胡说。

只是一时间，竟不能举出反例，毕竟但凡他拿得出来的，雪中仙定然都认得。

杜殷沉吟片刻，从袖中摸出了一株草，“近日萧长老新采集到的，你说这是什么草？有什么药性？”以往的新药材他们都研讨过了，药圣寄希望于这种新发现能难为难为顾之川。

顾之川嘴上客客气气，“师兄给近点瞧吧。”

但发现了新药材，对于这些跟“花花草草、瓶瓶罐罐”们打交道的家伙而言，很难控制住眼睛不放光彩出来。顾之川手上已经十分诚实的自己先拿了过去。

杜殷看着他。

“性寒、喜阴、多生于河泽。至于药性，得试过才知。师兄，这株大抵是在沉梦泽发现的吧？”顾之川细仔观察，闻嗅过后道。

说得大差不差，杜股点了点头，“还算不错。”

“怎么样？怎么样？师兄，之川真的想出去看看。”顾之川两手交叉用手背托着下巴尖，眨着眼睛望向杜殷。

飞鸟羽翼丰，怎可拘笼中？

杜殷艰难万分地点下了头。

少年心性，闻言则喜，顾之川十分高兴地飞扑过去抱了一下杜殷，“师兄，那我去收拾行李？”

“去吧。”杜殷无奈地推开这得尝所愿后，讨好卖乖的小混账。

当萧砚被唤进堂内，看见那独自忧愁的药圣，就知道他是一面经不住宝贝师弟的撒娇卖萌，一面又不乐意撒手放人。

“谷主。雪中仙常年被您束在身边，想单独出去看看，也是正常。”

“唉，中州那么危险，他又没出过远门。”

儿行千里母担忧，药圣可能受顾之川那显得稚嫩的外表所蒙蔽，忘了他都是加冠有两三年的人了。

萧砚更是头疼不已，药圣真是对雪中仙溺爱到极点，比之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至于仙门百家都没人给这两位介绍道侣。

雪中仙，姑且还不用着急，但杜殷都快至而立之年了，还没个着落。

偏生人家还一点都不急，整日师弟长师弟短的。

“谷主。恕属下直言，您未免有些太过于担惊受怕了。”

“您不是才向林宗主去信了一封，请剑圣出山吗？再加上环琅境那边的危宿仙君，便是有两位合道真君一路。纵使魔尊现身，怕都难堪那二位联手，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天下境界有九，分别为：锻体、筑基、练气、金丹、元婴、化神、还虚、大乘、合道。

九为极数，要称句仙人也差不离。

而当今天下合道之人，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这一下子出行，就配置两位合道真君，说是去挑衅魔尊，萧砚都信，哪儿还担心保护不好他们药圣的宝贝雪中仙？

这些年，顾之川越发的希望往外跑，药王谷要派人去中州的消息一放出，杜殷就知道他是拦不下他那师弟了。所以先手做了准备工作，比如分别差灵鸟给环琅境和剑脊山那两头递亲笔书信过去。

但雪中仙作为一个丹修，已是化神之境，又得两位名声显赫的合道之人相护，这般的架势，药圣仍担忧不已，说是杞人忧天都是问题轻的。

“不行，我得亲自跟林明杞说一说。”

说着杜殷连药典都顾不得合上，起身就往外走。

“唉，谷主......”

萧砚全然拉不住药圣，只能痛苦的捂住脸，来避免眼睁睁地看到自家谷主又去剑脊山丢脸。

当然，林宗主可能恰恰相反，他十分欢迎杜殷前来。尤其是面带愁绪，一看就是有事相求的杜谷主。

看着几口满当当、明晃晃的箱子，林明杞眼都笑眯了起来，“杜兄，你我之间讲这些虚礼做什么。不就是护着雪中仙吗？不就是请修无情道的剑圣吗？我马上就去，保证你的心肝宝贝，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

杜殷的心下稍安，但也顾不上礼节的又差灵鸟向环琅境那边，再递了封亲笔书信。

最好的灵鸟能往来千里于片刻，但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杜殷还没收到回复。

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危宿仙君在环琅境有独特地位，该不会是环琅境的人不愿意出吧？

请环琅境的人去往中州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何况还是动人家的台柱子，但是无有危宿仙君那位能全须全尾从中州回的来的人，哪怕就是有剑圣，杜殷也不放心。

临近几代，环琅境都没有出过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好容易，到了这一代，可能祖师爷的坟冒了青烟，天才连串儿的出。西境至高荣誉，以星宿冠名称号，常是环琅诸人毕生的追求，而就这一代，数得上名的旷世异才就有七人。

少年七宿问世，无不都让宗门人觉得，环琅境是时候该扬眉吐气一把了。

结果，那七人结伴去了趟中州，确实“名动天下”。

重伤上届魔族的领导班子，但也把自己差不多都折进去，还给新任魔尊谈广涯的上位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手刃上届魔尊，斩杀仙门一众天才。

这种批发似的杀人，让之前只是魔尊诸多儿子中仅仅属于背景板的名字，此后令人闻之色变。

荣登夜止小儿啼的名榜。

当然，上届魔尊魂归西天，新任魔尊闪亮登场的同时，环琅境滑天下之大稽、贻笑大方。

但面子都不是最要紧的。

宗门翘楚几乎被揪干净，环琅境整个的发展受到迎头痛击，从此，“禁止步入中州”成了宗门的软禁令。

代际的传承中断，环琅境雪上加霜，甚至有要一蹶不振，跌出五大仙门的架势。

但没想到，几年之后，漫天飞叶动中州。

危宿徐行藏不知道在哪儿窝几年，又杀了回来，顺便解决西境中意欲蚕食分吞环琅的多股势力，帮助临危受命的陆鸣陆宗主，坐稳了环琅的宗主之位。

一盏茶的时间不算多，但杜殷等不及了，他又手书两封，分别递与陆宗主和危宿仙君。并附以非常丰厚的酬劳，只求一件事儿，那就是千万要保护好他师弟雪中仙。

这下，陆宗主的回复几乎是顷刻就至，表明我派与贵宗向来是友好同盟关系，杜宗主的愿望自然就是我们的愿望，一定会保护好雪中仙的。

而又一盏茶后，一片绿叶从枝头脱落，飘往杜殷手心的时间里，生命的迹象在消退，叶肉硬化，盎然的绿色转变为鲜亮的金。

微微凉意的金属传递出远方之人带有笑意的话音，“药圣美意，今以金叶为证，定护雪中仙周全。”

收到危宿仙君肯定答复的药圣，心下舒畅了些，转头又去挑随行人马，准备一路可能会用到的物什。

好一个人还没出发，已然三宗不宁，差不多就能约等于天下皆知。

出发之日，晏隋下了剑脊山，看见药谷中浩浩荡荡的人和一箱箱装满纳戒的箱子，无悲无喜的站在了一边。

顾之川看着劲装孤身的剑圣，只觉自己的脸，在南境丢了，西境也丢了，都还不够，可能还得去中州撒一圈。

“师兄，够了够了。我是去为宗门收弟子的，又不是去砸场子抢亲的，带这么多人干什么呀？”

杜殷充耳不闻，还又给他加了几箱金银。

这下倒不像是去抢亲了，他活似一个再不回宗门的新嫁娘。

顾之川，“......”

“师兄，你搞得我像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让别人看了，不知道要笑多久，不带不带。”

顾之川崩溃。

“纸上得来绝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冬夜读书示子聿》陆游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