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该怎么称呼你呢？是直呼其名吗，宛情仙人？”云朝辞的嘴角虽然上扬着，话语中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

他们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让人感觉大战一触即发，就像马上就要爆炸的烟花，只差一个导火索。

“云朝辞。”宛情仙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已经逝去了千年的云朝辞，他认识的活到现在的人估计只有贺沐雨与君之楷两位。而君之楷从来没对仙界中的任何一个人提起云朝辞的名字，从来都是以“我的朋友”代替。君之楷也从来没有听见云朝辞跟他提起过，他曾经与宛情仙人相识。

身为上界的神明，早在云朝辞出生之前，宛情仙人就已经证道飞升。那他们又是在何时、何地认识的呢？

“仙尊，你这是无妄之灾啊。”站在君之楷旁边的星宿神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他看的出来云朝辞和宛情仙人之间积怨已久，双方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从他们的话语中也能推测出来，双方发生的事情甚至还和君之楷有些关系。

但是君之楷恐怕只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

只是……星宿神君注视着君之楷现在有些落魄的，专注地看着云朝辞的神情，感觉君之楷哪怕知道自己是被强行拉扯进来的，也不会在意。看到是和云朝辞有关的事情，他就看起来格外的上心。

说是朋友，但只怕根本不是朋友那么简单吧？

红星亮起，好事相近，这是他曾经给君之楷做出的判词。直至现在星宿神君也不觉得自己的判断有误，但看着这般颓丧的君之楷，他只觉得要一波三折。

但哪怕过程曲折，只要结局是好的，那就足够了吧？

天帝也在接到消息后匆匆赶过来，与星宿神君面面相觑，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私人恩怨，来寻仇的。“星宿神君把天帝拉到一旁，用八个字简明概括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仙界不允许打斗。”天帝看起来对他们的样子也很苦恼，但是他同时也看到了云朝辞手上的大剑。见多识广的天帝自然知道他手上的剑是什么来头。那这样的话……这件事情其实不太好管。

难得有人能获得冥界认可，甚至连定神的宝剑都被取了出来，哪怕连天帝都要考虑考虑，是否要给三分薄面。

但仙界应该秉公办事，对事不对人。天帝决定再听听其中的曲折是非，之后再做判决。

“你看起来很怨恨我。”宛情仙人对着云朝辞说道。

“我焉能不恨？”

“也是。”宛情仙人用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酆落……我也只是听说过里面的十八层地狱，没想到还真有人能活着出来。”

“托、您、的、福。”云朝辞看着眼前的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真没想到这样也杀不死你。”宛情仙人皱了下眉头，看起来有些犹豫。

云朝辞知道这个人在纠结什么。关于这个人，他曾经也报过期待，直到亲眼看见了因果线的变化才彻底地死心，从那一刻他就已经看明白了这个素未蒙面的人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也知道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你在担心什么？”云朝辞嗤笑道，“担心擅自对下界的人动手会遭受到天道的惩罚？”

“但现在是在仙界，你也不必要害怕。”云朝辞上前一步，“还是说……你担心对我动手，暴露了我与你的关系，会让你在仙界名誉扫地？”

关系……他们俩之间，是什么关系？

“但就算你否认也没有用。”云朝辞面无表情地盯着宛情仙人，“就像哪怕我不想承认一样。”

“我的体内流淌着你一半的血脉，这件事情毫无疑问。”他说出来的话语，就像倾盆的大雨，大滴的雨点沉重地砸在地上。

哪怕仔细反复看云朝辞和宛情仙人的两张脸，君之楷也很难从他俩的脸上找到共同之处。也许像的地方只有如出一辙的神态，父子双方都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神色的脸。

只是这样直白地揭示了他们的身份，在在场的每个人的心中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宛情仙人走的是无情道，这在仙界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云朝辞看起来年龄也并不大，还是一个下界的凡人。那么宛情仙人是什么时候，在下界搞出了这么一个儿子？

君之楷看到宛情仙人的脸上涨红了几分，看起来是被云朝辞气的。他知道云朝辞一向很擅长戳人心肺管子，如同打蛇打七寸，找人的要害处下手，讲话也要点破他人最不想提起的东西。

“是啊。”宛情仙人不愧是走无情道的仙人，哪怕被云朝辞说破心思，也能显得格外平静，脸上的红很快地消了下去，“那你也应该懂得的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说出了这句经典的古语，“既然酆落没有做到杀死你，那只能由我亲自来，送你一 程。”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之楷自然也学过这一句。但是这样的关系，也同样有前提。只有君主像一个君主，臣民才会有臣民的模样。同理可得，在要求儿子做到儿子的本分之前，父亲要先做好自己身为父亲的指责。

空有父子之缘，却无父子之情。

“那你为什么不敢直接动手呢？”云朝辞手中的大剑上再次浮现出了阴森森的黑气，随时准备朝着宛情仙人冲过来，他看起来整个人完全不虚。

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天帝心想，他是去劝架呢？还是选择帮某一边呢？看起来是家事，但又完全不是家事那么简单。他俩完全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而君之楷看上去知道更多内情，天帝避开人群走到君之楷旁边，希望他能帮忙拿个主意。

“不急。看在我们好歹父子一场的份上，你看起来有什么话想问我。不如就在此问明白吧，通往黄泉路上做个明白鬼也好。”

云朝辞也就坦率地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你和潇寒派的掌门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帮你？”云朝辞直截了当地提问道。

“我当时只是想下界去解决你，至于潇寒派……”宛情仙人回过头看了一眼君之楷，也看到了站在他旁边的天帝，“那位掌门，也是君仙尊的师父吧？他与我不谋而合。我不过是一提，他就直接答应配合了我的计划。”

君之楷弑师的理由，大概就与此有关，天帝看了一眼君之楷的脸色。

“酆落也是我定的。”宛情仙人继续说下去。

至于为什么选择酆落，原因也很简单。云朝辞不同凡响的神魂大抵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意识到普通的杀害方法并不能适用于云朝辞。对方这样的神魂完全可以在保留魂魄的情况下走鬼修的道路。想要彻底诛杀，只能让云朝辞神形俱灭。

意识到这点的君之楷对宛情仙人充满着愤怒。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费尽心机想要杀掉自己的儿子，为此哪怕让儿子遭受无尽炼狱的痛苦也在所不惜。云朝辞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想要，为什么又要在下界结缘！君之楷对云朝辞一无所知的过去拾得了一片碎片，但这远远只是冰山一角。

朝辞，你一直，就活在这样的家庭中吗？这和地狱又有什么区别呢？

来自身边至亲之人的杀意，才更令人心寒。

“你利用了潇寒派。”云朝辞的声音如腊月里的寒风般冰冷。

“这只能算是互利互惠。”宛情仙人再度看了一眼君之楷，“你以为那位掌门就不想杀你吗？”

君之楷面色发白。

是的，哪怕今日听到了隐藏的真相，他还是无法否认，元虚道人因为他对云朝辞起了杀心，他还是无法为自己辩解。

“那你又许诺了什么？”其实这一点和云朝辞并没有关系，宛情仙人无论给了潇寒派什么好处，都不会影响最后事情的发生与走向，但他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是你的好奇吗？”宛情仙人摇了摇头，“但我什么都没有给。”

“在我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后，或者在他见到我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相信我了。在我说明情况之后，他就说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唯一的……他提了他的弟子，说他的弟子很优秀，未来也有很大的机会能够飞升，等同处仙界的时候，希望我能多关照一下。”

“仅此而已。”

自古师徒如父子。就像云朝辞抹不去自己的血脉，君之楷也撕不掉元虚道人所给与他的教诲。不论他承认与否，接受与否，元虚道人都是真心对他。

听完君之楷补充的经过，天帝觉得原本头痛的事情一下子茅塞顿开。

比起家事，更多是单向的复仇。

“您之前说的，给我的那一个承诺还做数吗？”君之楷突然问道。

“自然。”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天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既然给了，就万万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他们接下来很可能会发生冲突。”君之楷盯着云朝辞，“我知道在仙界不能随意打斗。但是您能对接下来的事情视而不见吗？”

这是云朝辞的复仇，君之楷必须要保证他的复仇。

“不需要承诺。”

“嗯……？”君之楷转过头来，看见天帝的视线也放在对峙的二人身上，天帝回过头来给了君之楷一个安抚的眼神。

“因果报应，天道轮回。”天帝解释了一下，“仙人并不是不近人情。这样的仇恨自然是要有仇报仇。你的朋友——云朝辞，我们不会阻碍他的行为。”

“多谢。”君之楷也就没多加客气，道完谢后就准备上前和云朝辞站到一边。

“等等。”天帝却叫住了他。

看着君之楷冲动的模样，天帝也有些无奈，但也有些慨叹。在他看来，君之楷还年轻，身上还有朝气。但是下界飞升上来的修士总是显得有些过于单纯，是因为下界的修炼环境引起的吗？信奉苦寒，动不动就闭关静修，也不怎么与人来往。所以也才会做出这样直率的决定。

“这是云朝辞一个人的因果。”天帝还是劝告了几句，“他和自己的父亲的事情，不是旁人能够插手的。”

“旁人只会干扰他，最后只需要他亲自来斩断因果。”天帝对着君之楷摇了摇头。

“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复仇。”

“关于我的母亲。”云朝辞目光沉沉，“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宛情仙人没有立即回答。

“她爱你，那么你爱过她吗？”云朝辞就像是世间普通家庭的孩子，为了自己的母亲去质问父亲，为她打抱不平。

而宛情仙人的沉默，即是回答。

虽然之前就不报希望，但是真正见到答案的时候，心还是会被触痛。

“既然不爱她，那你为什么要选择和她在一起呢？”字字句句中，皆是一个孩子为了母亲，而点燃起的怒火。

朝辞：质问。

之楷：震惊。

朝辞关于母亲的记忆很少，只有模糊的印象，这点印象就是母亲很爱父亲。

他自己一个人的复仇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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