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的颁奖仪式后，刘毅首磨磨蹭蹭地挪到戚焕面前，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他50米蝶泳拿到了银牌，也确实如他所说破了去年温慕涵的全国青年纪录，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现在的50米青年纪录已经是新的全国纪录了。

他哭丧着脸，吭哧半晌，最后还是信守承诺，结结巴巴地向戚焕保证他之后不会再练蝶泳了。

戚焕难得起了点欺负小孩儿的愧疚之心，搭上他的肩膀安慰道：

“其实我真的建议你把蛙泳从副项换成主项，你蛙泳挺有潜力的。”

“更何况……”

刘毅首闻言抬起头，完全没料到这个人居然会不计前嫌夸奖自己。

其实刚刚温慕涵的成绩已经彻底折服了他，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心底还是悄悄地崇拜上了。

15岁的全国第一哎！和他同岁还和他同一个项目，要不是之前自己干的事儿太傻逼他现在已经高喊着“哥”冲到温慕涵面前要合影签名了。

所以听到这个人说他蛙泳游得好，他一边在心里悄悄高兴，一边满怀希冀地看向他，期待他还会夸自己点什么。

“……更何况，蝶泳已经有我了，你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超过我得第一的，所以还是换个赛道努力吧。”

靠！

刘毅首愤愤转身就走，刚刚形成的一点偶像滤镜还没坚持几分钟就碎了一地。

他就知道！这个人嘴里怎么可能吐得出象牙！

他那个队长知不知道他其实这么狗啊？

戚焕一脸无辜地看着刘毅首的背影，在心里啧啧：“统子哥，你说怎么现在的人都一听实话就生气呢？”

*

比赛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男子100米仰泳在第三天，任信鸿很轻松地拿到了金牌，受到了闻林鬼哭狼嚎般的祝贺。

但在第四天的200米蝶泳比赛里，薛岩的状态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一向被赞为后程之神、节奏大师的他，这次却不知为何全程节奏崩得稀碎，在前100米冲得比第二名快了一个身位，却在他原本应该越游越快的后半程没了冲刺的力气，掉速十分严重，险些被第二名的那个青州省小将易欢爆冷超越。

他刚从泳池爬出来出来，就被王安当众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此前他在第二天100米蝶泳的赛后采访中，被问到对温慕涵100米追平他最好成绩这事怎么看时，他拿“前一天刚游了两次400米个人混合泳，体力消耗过大影响到了发挥，其实训练时的成绩比今天好”来给自己挽尊，就已经招致了一些泳迷的不满。

有个博主当晚就开贴嘲讽，说他一个以有氧能力著称的耐力型选手居然会说状态被一天前的比赛影响了，那人家依赖爆发力的温慕涵还在同一天参加了两项比赛呢，不是影响更大吗？结果人家游完100米转头又破了个全国纪录，就问你尴不尴尬？就是输不起呗云云，然后就被薛岩的粉丝们怼了。

说什么“看不懂吗？我家哥哥就是在放水而已”“何止是放水简直是放海了，我们哥哥就是这么温柔这么好的人，宁可牺牲自己的名声也要提携师弟”等等，把那个博主气了个半死，回骂：

“都刷新个人最好成绩了还放水，你们哥哥是被爆菊了吗那么多水？”

——然后这条回复就被无法反驳的粉丝们以□□色情为由举报掉了。

所以在薛岩200米蝶发挥失常的当晚，那个博主立刻在薛岩的超话里发了个贴，直接贴脸开大：

“请薛岩及其粉丝在以下三个选项中选择正确答案：

“A：他是被两天前的100米比赛影响状态辣！

“B：两天前没做到，所以今天想在200米蝶的前100米游出‘训练时的更好的成绩’！

“C：他是想给后辈易欢一个夺金的机会，又在放他放不完的水，奈何易欢没温慕涵那么争气哇！

请在五秒内完成作答！”

评论区很快发展成一片腥风血雨，煞是精彩。

而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在第五天的50米蛙泳中，大概是真的被戚焕刺激到了，刘毅首居然以0.01秒的微弱优势超越了现任蛙王严鹿，拿到了金牌，虽然50米并不是严鹿的强项，但也算是爆了个小小的冷门。

戚焕本想在颁奖仪式后去祝贺他一下，结果刘毅首远远看见他往这边走，直接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留下正要上前采访他的记者吃了一嘴灰满脸懵逼，只能尴尬地对着连个正脸都没拍到的摄像机，圆场：“哈哈，啊年轻小将不清楚流程很正常的啦……”

到此为止都风平浪静的全锦赛，却在最后一个比赛日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一天是200米仰泳的比赛日，任信鸿和闻林都参加了这项比赛。

也许是和偶像同台竞技的激励，闻林成功进入了决赛，拿到了第六名还刷新了个人最好成绩，也是收获满满十分开心。

而同样参加了200米仰泳的闫昊，却在预赛前被检测出了去甲乌药碱阳性，被取消了比赛资格。

赛委会和兰河省队内部当即启动了调查，很快就出了结果。

调查发现，闫昊在20多天前感染了鼻窦炎，负责他的队医陈哲圣给他开了“双辛鼻窦炎颗粒”。

这是一种用于治疗肺经郁热引起的鼻窦炎的中成药，其中一味药材“细辛”中含有被列入兴奋剂名单的去甲乌药碱。

其实这也是最开始让戚焕有些疑惑的地方。

因为在戚焕原来的世界，十多年前发生过一起影响比较大的事，一名中国运动员在奥运会尿检中被查出麻//黄//碱阳性，后来调查了很久才发现是她吃的中药里的一味药中含有该成分。

在此之前，国内的反兴奋剂中心主要和国际看齐，列出的运动员禁服药主要都是西药，并没太注意到中药对运动员的影响，而由于中药的复杂性与个体用药差异，使得即使是国家队的医生，也可能会出现错误用药使运动员误服兴奋剂的情况。

因此那次事件发生后，国家反兴奋剂中心花大力气，把市面上绝大多数可能用到中药里的药材全都筛查了一遍，列出了所有含违禁成分的药材和成药，自此之后因中药误服兴奋剂的情况就很少再发生了。

但温慕涵身处的这个平行世界中，并没有发生过那起事件，因此国内对于中药里的兴奋剂成分并没有特别重视，只是列出了一些常见的禁用药材和成药。

在看到“双辛鼻窦炎颗粒”在这个世界的药品编码后，戚焕才反应过来，在此时的这个世界，它还是个刚刚上市一年的新药，反兴奋剂中心给出的禁药名单上并没有它。

但反兴奋剂中心也明确提醒了医生在给运动员开药时，应当十分注意所用的中药药材是否含有兴奋剂成分。

只是这个靠走后门进队、全部心思都用在了怎么钻营关系多捞点钱上的陈哲圣学艺不精，根本没注意到这款新药里有含去甲乌药碱的药材。

至于为什么戚焕可以确定他不是特意给闫昊开这个药来作弊，是因为治疗鼻窦炎时，这个药并非是不可替代的，不符合申请治疗用药豁免的条件，闫昊的情况也不符合追补申请治疗用药豁免的条件，因此只可能是陈哲圣开错了。

（治疗用药豁免，缩写作TUE，指如果运动员不得不使用某种兴奋剂名单上的禁药来治病，可以向委员会提出申请，得到批准后就可以使用该违禁药物而不被处罚）

戚焕猜测，他应该是直到闫昊比赛前1到2天，才发现了用错药的情况，因为去甲乌药碱代谢速度不慢，如果很早就发现了停药就是了，并且从时间上推算，此时闫昊应该是恰好刚吃完了他开的那盒颗粒，“死无对证”，才让他有了操作的余地。

闫昊的家庭背景并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如果被查出是因为他开错药让闫昊被禁赛，以闫昊的性子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而如果同队的多名运动员被检测出同一种兴奋剂阳性，首先被怀疑的污染源就是队里的饮食，只要饮食先被查出有问题，一般就不会有人去细究他的用药记录是不是被篡改了。

所以，即使他其实并不能确定闫昊会不会被检测出阳性，他还是在那罐当天新开的、不会一顿就吃完的黄瓜酱菜里加了八角水，这样既能让张厨无法用“前几天无人阳性”来自证清白，又能保证留下样本供调查组检测，从而掩盖他用错药的事实。

并且张厨做的黄瓜酱菜很受欢迎，酱菜本身的味道又很容易掩盖住八角的味道，所以一定会有除闫昊以外的人中招，他只用提前一天盛走所有酱菜确保第二天会新开一罐就可以了。

之前戚焕在餐厅看到闫昊吃的药后，有九成把握上一世的真相就是这样的。但即使知道了真相，如何破局又是个问题。

他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整罐刚开封的酱黄瓜都盛走吧！

更重要的是，这一世不论是要对付谁，他都要把温慕涵摘得干干净净的，让那些人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谁阴了，免得等他走后单纯善良的温慕涵应付不来那些来自暗处的算计和报复。

这个陈哲圣留在队里就是个定时炸弹，炸不到他也会炸到别人，更别说他屡次受贿替人作弊的行为实在是戳到了曾是运动员的戚焕的逆鳞，他一定要借着这次机会一举把他除掉才行。

系统袖手旁观，看他像个陀螺一样晕头转向地忙忙碌碌，又要应付巨大的训练量又要四处寻摸试图抓住陈哲圣的把柄，心力憔悴得嘴上起了两个燎泡。

等看够了好戏，他终于还是在一周后姗姗来迟地良心发现了。

“这位宿主，我问你个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系统就是个摆设？”

戚焕刚做完一组陆上力量训练，累得大字型瘫在地上，连根小指头都不想动，闻言有气无力道：

“统子哥，你乖点，我现在实在没力气哄你了……”

一边偷偷想，连个金手指都没有那还不是摆设吗？连当个聊天软件他都嫌经常得不到回应呢。

“……”

系统险些被他气笑了，懒得和小屁孩计较，直接道：

“温馨提醒，这是宿主的第一个任务世界，系统会提供新手保护，当宿主遇到生命危险时系统可以无条件帮宿主渡过难关。”

戚焕纳闷：“那我也没……噢噢——嗷、嗷啊！”

智商重新上线，突然就理解了系统意思。戚焕一个咕噜爬起来，结果牵扯到了酸痛的腹肌发出一声惨叫。

于是在第六个比赛日一早，他狗狗祟祟地远远缀在头一个来到食堂的陈哲圣后面，等他从选菜区离开后，才状似无意地站到摆放着各种咸菜类食物的长桌前，十分严肃地在心里道：

“报告系统，我有正当理由怀疑有人在我不得不食用的饭菜里下了毒，试图用去甲乌药碱毒死我，现在申请系统帮忙去除这些饭菜里所有去甲乌药碱成分。”

“……”

系统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心说你在被去甲乌药碱毒死前已经让黄瓜撑死了，不过面上还是很配合道：

“批准。”

戚焕只觉得无形中似乎有什么波动拂过了整个饭堂，几秒后，他就听到系统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

“好了，现在任何人都不会在这些饭菜里检测到去甲乌药碱了。”

这么快！戚焕倒吸一口气，震惊之下口不择言地赞叹道：

“哇！统子哥，我收回之前对你不行的质疑，你真的是太行了！”

系统：“……”

磨了磨牙，啧，突然就有点后悔帮这个小兔崽子了。

*

于是，最终调查的结果十分显而易见，是队医陈哲圣开错了药导致闫昊误服兴奋剂。

原本陈哲圣被处以罚款后此事应该就过去了，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在调查组查到陈哲圣办公室时，办公室那个本应很结实的文件柜其中一个支脚居然断了，在调查组试图开门时整个柜子轰然倒下，摔出了个上锁的盒子。

盒子被摔开了，调查组检查过里面的文件后，十分震惊地发现这里面居然存放着陈哲圣几年来收受贿赂，疏通关系让一些有门路的运动员，在某些监管力度不高的比赛前“恰好生病”，从而弄到治疗用药豁免，合法在比赛中使用兴奋剂药物的全部记录。

其中不少人已经靠着这样的操作成功拿到国家一级运动员甚至是运动健将的称号，并借此获得了top级别大学的保送或降分录取名额。

其中闫昊的名字也赫然在列，原来让他得以入选省队的那次比赛，背后就有着陈哲圣的帮助。

此事事关重大，最后甚至惊动了反兴奋剂中心和体育局高层，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彻查这类情况，揪出来了不少类似的毒瘤。

而陈哲圣不仅面临着罚金与牢狱之灾，还被不少靠这种方法给自家孩子弄来大学录取名额，现在全都被查出来了的权贵人家恨上了，发狠似地给他网罗罪名，势必要让他后半生一直在监狱里度过。

……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风波还没有席卷全国，队里众人只知道陈哲圣被带走调查了。

大家此时正在开赛后的庆功宴，除了薛岩推说身体不适没有来，其他几个同住一间酒店的省队队员们全都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在大堂里摆开了丰盛的宴席。

终于如愿以偿吃到其他厨师手艺的闻林心满意足，举着3度的Rio站在椅子上豪迈地一挥手：

“今夜，就让我们不醉不归！干！！”

正要仰头一饮而尽，就被任信鸿在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手里粉嘟嘟的易拉罐被一只大手一把夺走，任信鸿拿过来自己一口气灌了大半罐，挑眉笑道：

“未成年小孩不许喝酒。”

闻林气得吱哇乱叫，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到任信鸿身上，伸长胳膊使劲儿去抢，大声嚷嚷：

“老子下个月就成年了！”

任信鸿不愧是世界冠军，身上挂了个闻林也一点不打磕绊，把酒举得远远的让他怎么也够不到，十分得意地哈哈大笑。

戚焕笑眯眯地看着他俩闹腾，虽然他也十分想念伏特加一类烈酒的滋味，但还是乖乖坐在桌边小口啜着鲜橙多，一边跟络绎不绝来和他套近乎的人搭着话，把温慕涵真诚腼腆的性子演了个十成十地像。

过了一会儿，本该在后厨忙碌从不露面的张厨，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砂锅，悄悄坐到了戚焕身边。

那张很是淳厚的中年汉子的脸上露出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揭开了砂锅的盖子，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勾得戚焕馋虫大动。

他不动声色问：“张叔，您这是？”

张厨“嘿嘿”一声，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那个，小温啊，我家伢子看了你的比赛特别崇拜你，要我帮忙找你要个签名，可以不？”

他把砂锅往戚焕跟前推了推，“这是叔的拿手好菜，比大锅做出来的好吃好多，你尝尝，尝尝，嘿嘿。”

戚焕看着眼前憨厚腼腆的男人，想起从温慕涵记忆里了解到的信息。

张厨家里有个十三岁的孩子，也在练游泳，成绩还不错。但上一世，在张厨的妻子得了癌症，正是需要钱的关头，张厨被陈哲圣害得丢了工作，又因为这样的前科四处碰壁，家里捉襟见肘，他的孩子也放弃了游泳，早早出去打黑工挣钱了。

戚焕心里一动，拿出闻林的拍立得，先给自己拍了两张，又拉过张厨合了个影，然后在三张照片上都签上了温慕涵的名字，笑着递给了张厨：

“谢谢叔的荔浦芋头煲，您跟我那么客气干什么，让弟弟加油练，以后和我做队友！”

不是他大言不惭，但是他敢打包票之后温慕涵的签名照一定会很值钱，更别说是这么早期珍贵的照片。如果到时候张厨家里有困难，这两张单人签名照就能帮上他们大忙。

张厨十分欣喜，高兴得眼尾的皱纹间都流淌着笑意，做父亲的哪个不喜欢听到别人夸奖自己孩子呢，他连声道：

“好好好，谢谢，谢谢小温！”

他站起来弯着腰道谢，呵呵笑道：“那小温你和朋友慢慢吃，叔回厨房忙活去了！”

戚焕点头笑着看他离开，夹了一筷子芋头片之间软烂入味的五花肉，吃得眼睛都亮了。

他好心地留出一片肉和一片芋头放到闻林碗里当做拍立得的报酬，然后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起来。

*

而在庆功宴后不久，另一则好消息就传了过来。

他加入国家队的申请终于被审批通过，正式成为了国家游泳队的一员！

早上爬起来一看眼前一黑，昨天晚上设的存稿箱自动发表章节光选了时间没点确定，没发出去，我真是个大笨蛋呜呜……

感谢“陆栖淮”小天使的营养液，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