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哪怕没有去看旁边站着的那个人。
石像和他对视着，沉默了几秒。
“颜玉，你退下吧。”
它忽然一挥手，那人的身影就从房间里消失了，连带着房门一起关上了。
“现在你可以说了。”
看到谢自立依然不打算开口的样子，石像不耐地皱了皱眉。
“我说过，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谢自立又重复了一遍，站起身来和他对峙着。
道蕴眯了眯眼，看到对面的青年拖着一身可怜的伤口强硬地直面着他。
他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方块状的物体，那玩意一落到地面上转眼就化成了一道门的形状。
“这是一件可以隔绝外界的空间法宝，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谢自立终于点了点头，两人走进了那片空间里。
某人的耐心早就因为他快要突破天际，谢自立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了。
“众生合和，喜忧爱怖，发不由己，既成秽力....”
他才背了两句就被对面的人直接打断了。
“从头念。”
看得出石像很想对他动手，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忍住了。
“前面的不记得。”谢自立摊了摊手。
左腿就在这时挨了重重的一击，整个人当场支撑不住地跪了下去。
“别让我说第二次。”道蕴的眼神突然就充满了杀意。
谢自立半跪在地上，感受到来自大乘的恐怖威压，艰难地喘了一口气。
“我的心法内容，是会随境界而变化的，最早的那一版，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你杀了我也没用。”
石像冷冷地打量了他一会，似乎在斟酌他话的真假，最后还是开口道：
“从你记得的最早的那一版开始。”
谢自立努力回忆了一下，勉强拼凑了一下当初心法的内容：“七情六欲，化气为一，无心自清——”
才一张口又是猛的一下，谢自立的话语直接卡在了喉咙里，听到石像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要，原文。”
他突然就讽刺地笑了一声。
要知道他这次可是一个字没有坑面前的这个人。
“你是有多废物。”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极不客气，“连个破心法都要一字不差，我当初看这玩意就像天书，还不是练过来了。”
“你说什么？”完全没想到谢自立会这么跟他说话，石像周身的地面又开始发出剧烈的震颤，看上去马上就能把不知天高地厚的某人埋进去。
这正是谢自立想要的。
不顾石像扑面而来汹涌的情绪，他继续往后念出了心法的全部内容。
“就这些了。”
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他的脖子果断被人掐住了。
石像再也没办法抑制体内滔天的怒气，那光滑的手指不断收紧，在那柔软的地方掐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你在耍我吗？”
“道蕴仙尊不是可以自己分辨吗？”谢自立努力扬起一个笑容，看上去越发怪异。
身子一下子被甩到了地上，他用力咳嗽了几声。
“哼，靠这样的邪术修到大乘，看来世人眼中冰清玉洁的谢玄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他这句话说的平静，谢自立却分明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滔滔不绝的情绪。
快了，就差一点了。
谢自立一边想着，嘴下终于也不再留情。
“我告诉你谢玄是什么人。”
“他从小到大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因为心法不稳定的缘故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在灵峰山上拿无辜的魔人当实验品，只为了找到解决自己心法的途径，还不知廉耻地和自己的师弟搞在一起，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住口，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石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虽然不知道凝固好的石料怎样能做出这样丰富多彩的表情。
谢自立啧了一声，拿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我又没骂你，你干嘛反应这么大？”
“谢玄....谢玄他不是这样的人。”谢自立听见他的指骨被自己捏得咔咔作响，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从小师父就让我们以他为目标，他是对我来说高不可攀的存在，我一直以为这样的大人物是从来不会拿正眼看我的，直到我....”
后面的话他顿了一下，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我当时被人诬陷，受了很重的伤，师父要将我逐出师门，是灵运仙尊把我带了回去，他帮我疗伤还教我剑法，是我见过的人里最温柔的，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我以为，我以为我会成为他唯一的徒弟，可是....”
“不对，我干嘛跟你说这些！”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对谢自立怒目而视。
他当然不可能主动说，只是他的情绪太过强烈，谢自立稍微引导了一下，没想到就听到这么刺激的内容。
某人咂了一下舌，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明白了，你仰慕谢玄，所以不愿意承认自己追逐了一辈子的只是一个虚影，也不肯接受这世上根本没有登天的法子。”
“你不用再说了。”石像这次直接背过了身去，“我已清楚你和灵运压根是两个不同的人，真正的灵运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是你以凡人之心妄自踹度仙家意图，才认为无上道法是不存在的，心法内容我之后自会研究。”
谢自立现在对这个人倒是越发感兴趣了，他继续反驳道：“可你也看到了，我不过是一介凡人，也能靠他的心法当上....”
“够了。”
话音未落就被人直接打断了，道蕴看上去已经不想再听。
“我相信尊长绝不是你说的这种邪魔外道，至于你，以后就在天剑山的地牢里待一辈子吧。”
那扇法宝凝聚的门重新在眼前出现了，石像正要往前跨出一步，却感到某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身侧。
它的动作一滞。
那人就在这时候从身后主动环抱住了他，炙热的呼吸打在冰冷的颈边。
他早已半身合道，对这样的接触本该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仙尊，是我不好，我刚才说错话了。”那人嗓音柔软，带了一点勾人的味道。
“您看，我现在也用不了灵力了，地牢的环境真的会吃不消的，求您不要把我关进去。”
它从没有见过，从没有见过灵运用这样的姿态和他讲话。
心神好像又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那扇已然成形的门重新消失了。
见状，谢自立越发觉得有趣，他不理解这些人，就像他不理解他们因为谢玄产生的无法割舍的情绪。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似乎没有什么是真正重要的，是完全不可以放弃的。
他的手缓缓地往上，身体故意贴得更近了一些。
“我和灵运仙尊不一样，只要能够活下来，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石像的意志终于因为他的话摇晃了。
他努力了那么久，就为了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说着臣服于自己的话，他又凭什么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谢自立一点一点地将他内心的欲望都引出来，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身体里聚集的怨气已经极深极重了。
那个人却还是强忍着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您还在犹豫什么？”他恍然觉得自己说话的方式有点像颜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人。
“您觉得这具身体难道就非常干净吗？您见过灵运仙尊的师弟吧，之前一直都是他在暗中保护我，我早就和他不知道睡过多少回——”
石像终于再也没有办法抑制体内疯长的怨气，伴随着没有止境的愤怒和嫉妒，谢自立直接被恐怖的灵力砸飞了出去。
他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终于得逞地笑起来。
对面的石像在疯狂的灵力当中身形迅速膨胀到极致，很快就突破了这整片空间的桎梏，石像的外壳上缓缓地爬满了狰狞的裂痕，他却已经感受不到理智为何物了。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威压与怨气毫不掩饰朝谢自立压了过来，满心满眼都是消灭掉眼前这个不知羞耻的冒牌货。
破碎的石像外壳在半空中逐渐凝成一把巨大坚硬的长剑，在天边数不清的黑雾当中，走出来一个稚嫩的少年。
他的外表似乎停留在了某个年纪，一双眼却已然通红，手持着那把长剑就这样直直地指向了他。
“我不允许你这么玷污他。”
谢自立看着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过来，已经准备好随时出手。
那巨大的长剑举起，就有源源不断的黑雾在他手中汇聚，张牙舞爪的怨气叫嚣着冲向了谢自立。
天边就在这时候突然划过一道耀眼的虹光，一把气势更胜的长剑径直破开面前的黑雾朝着中间的人袭去。
恐怖的剑气瞬间逼得那人倒退了一步，只见对冲的气流散去，一道人影直挺挺地挡在了谢自立跟前。
谢自立也有些没反应过来，感受到那件温暖的外袍被披在了自己遍布伤痕的身体上。
他下意识就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不知为何心头涌上某种奇怪的情绪来，听见耳边传来那人压抑着怒意的有些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师兄，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