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自立失魂落魄地用最快的速度奔回到自己前不久住过的小屋前。
看到两姐妹依然搬着小板凳，一起摇着脑袋开心地坐在屋外晒太阳。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们看到他这么快又掉头回来，立马活蹦乱跳地迎了上来，问他是不是改主意了。
谢自立的心总算放下来一点。
他平复好情绪，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我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掉了东西，你们有看见过一个暗红色的大概这么大的珠子吗？”
说着边拿手给她们比划了一下，两姐妹看了都摇了摇头。
阿灵不解地嘟起嘴巴，突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哥哥要找东西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向周围的动物们问一下呀。”
旁边的阿紫听了也点点头，露出关切的神情：“是真的，附近还未化形的小妖们都跟我们关系很好，仙长着急的话我这就去跟他们说。”
“不必了。”
谢自立连忙把跃跃欲试的两人都拽了回来。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就丢了。”他说。
“你们也不用帮我问了，记得照顾好自己，我以后再来看你们。”
阿灵一听又兴高采烈地鼓起掌来。
“说好了哦，那哥哥下次来的时候还要给我带好多好吃的糖果！”
“当然。”
谢自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手感意外的轻柔，像是触到了柔软的羽毛。
联想起两姐妹的言行特征，不难猜出来，她们应该是某种鸟类与人的后代。
半妖在这个年代依然生活得很艰难，尽管人妖两族因为一致对外结盟，她们还是因为灵力底下不受族人待见。
人类也很难接受同半妖生活在一起，还有的修士会把无依无靠的半妖抓来当成玩意，时间长了，她们就只能隐居在妖族领地边缘，靠采食一些灵草为生。
谢自立还是离开了。
他现在的能力不足以帮到这两姐妹，还很有可能给她们招致祸患。
为了不让她们受到威胁，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那颗红色珠子。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他跟谢言疏对峙的时候，的确没来得及将东西收进储物戒指里，有一种可能是，珠子并没有跟着他一起传送过来。
如果是这样还好。
而最坏的一种情况，就是他落地昏迷之后，把珠子掉在了那里，被什么人捡走了。
之前他能自如地下地走路后，就让两姐妹带自己到昏迷的地方检查过，位置比较隐蔽，也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下难办了。
谢自立重新回到了自己昏迷的地点，又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他有些丧气，天快要黑了，心事重重的他不知不觉就走出了青崖的地界。
来到灯火通明的人间，他有些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浑浑噩噩地在大街上游荡着，因为囊中羞涩又屡次止步。
他突然有种不真实感，好像自己又回到了上辈子的时候，无依无靠又无家可归，只有仇恨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那现在呢，自己还剩下什么呢？
大概是他思考得太过沉迷，走着走着竟然撞到了人，他连说了两声抱歉，自己绕开人群独自走到了角落里。
抹了把脸，重新看向眼前的景象，还是那样热闹。
谢自立尽快平复好心情，打算去找找附近类似黑市一样的地方。
往前走了几步，却忽然感觉口袋里一沉，他疑惑地低下头看去，看到里面出现了一抹金属质的反光。
走到无人的地方，他终于把那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个令牌形状的东西，但是大了一圈，也更薄一些，底下缀着漂亮的暗红色流苏。
上面刻了一个地名，大概类似某某山脚往东第几座坟头这样的位置，后面紧跟了一个时间，反正不会是白天。
反面只写了三个字——投命状。
谢自立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上辈子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
也是一个这样热闹的夜晚，他因为偷了东西被人打的半死不活，蜷缩在角落里等死的时候，有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从他边上经过，踢给了他一块同样的牌子。
不知从哪里的声音传到了他脑海里，那个声音说的是：
“想活命的话，就到这里来。”
他盯着这块牌子看了许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越来越大，周围的行人看到他都绕着走。
谢自立笑出眼泪来，好像真的很开心，他实在想不到鼎鼎大名的灵运仙尊还有被人发投命状的一天。
这难道不好笑吗？
那块金属牌子被他捏进了手心里，正打算原地处理掉。
突然想起什么，他又低头记下了上面的地名，抬脚就往上面写的方向走。
身后顿时响起一名路人的惊呼，好像隔着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却听的异常清晰。
那人说的是：“不好了！不好了！”
“青崖着火了！”
————
谢自立赶到的时候，整个青崖只剩了一片冲天的火海，大火一直蔓延到了两族的边境，不少凡人正在努力救火。
他差点就冲了进去，被旁边的人往回拉了一把，那人还好心地提醒他看天上。
只见汹涌的火海上方，尽是铺天盖地的黑雾，那雾气还有往外不断扩散的趋势，简直就像被困于牢笼的猛兽要挣脱出来。
眼前黑雾的范围越来越大，就要冲破火海扑向人世间，却在快到临界点的时候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天边就在这时候出现一道耀眼的红光，正如夜里升起的一轮红日。
紧随其后的是一只巨大的狐狸影子，它从火光中央一跃而上，四面八方的大火一下子灭了个干净。
只听见天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影子很快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冲地朝着一个方向去了，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谢自立也一头扎进了一片狼藉的青崖里，这次没人能拉住他，他仗着自己不受怨气的侵袭很快深入了雾里。
口鼻里呛着大火的余烬和浓郁的怨气，他强忍住不适很快找到了两姐妹居住的地方。
只有散乱的衣物和家具落了一地，没有找到人。
这种时候，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谢自立慢慢冷静下来，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妖族不可能被普通的火烧死，就算受到怨气的影响，他也可以把人救回来。
那么现在，他要去做什么，做什么才是对的？
越来越多的信息交缠起来，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所有情绪都在压抑中不断涨大，终于在达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瞬间爆发了出来。
对了。
天剑山。
那道狐影去的方向，整片大陆最险峻的山脉，蕴养着仙界第一的剑宗门派。
携着滔天巨浪般的灵气，谢自立紧随着天边那道艳丽的狐狸残影，也消失在了九霄之上。
————
天剑宗殿内。
众仙家们齐聚一堂，好不热闹。
大殿里灯火辉煌，觥筹交错之间，不少人正大肆谈论着最近发生的趣事，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和下面污浊的凡间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他满头大汗，差点摔到地上，说话吞吞吐吐口齿不清，一下子就扰了众仙家的兴致。
一个杯子仰面就泼了过去。
“不会说话就滚出去。”不知是哪里来的一个声音。
那人瞬间就捋直了舌头，连忙大喊道：“不不好了！妖...妖王，他闯进来了！”
“一群废物，护山大阵是做什么用的！”首座上有个人站了起来。
底下的欢声笑语顿时转为了窃窃私语，人群的骚动眼看就要盖不住。
只见殿内瞬间划过一道宏光，猛烈的灵气紧跟着炸开。
金玉桌子直接被掀飞了出去，华灯酒盏碎的到处都是，一时间只剩下满地狼藉。
首座那人瞪着眼睛，眉毛胡子全都竖了起来，怒喝道：
“胡云！你不要欺人太甚！”
风烛摇曳之间。
透过窗外凄惨的月光，一只庞大的狰狞狐影照在了昏暗的大殿内，那狐狸的嘴张的很大，恐怖的利齿刚好罩在了某个人影上方。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那个巨大的脑袋一下子低了下去，凶狠地撕扯掉了那个人影的脑袋，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顿时在殿内响起。
场中静得落针可闻。
在山雨欲来的前一刻，一个低沉的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
“谁动的青崖，给我一个交代。”
没人敢动，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一道响指过后，殿前殿外又重新明亮了起来。
一道火红的影子印在了众人视野里，那是个红衣艳艳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他脚边伏跪着半具尸体，尸身上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深黑色的雾气。
“青崖出事的消息，我们也是刚刚收到，你要什么交代？”那个声音说。
胡云冷眼看着殿中央一座宏伟的持剑神像，仿佛透过他冰冷的眼神与其中之人对视。
他踩着脚底下的尸体，那蔓延的黑雾就往上更跃了一层。
唇边露出嘲弄的笑意，他忽然把脚边的死人猛地踢到了对面的神像身上。
那尸体在半途中就整个炸开，飞溅出的污血和碎肉块泼的到处都是，却一点也没有沾到那金身神像身上，只有阴森诡异黑雾紧紧缠绕在其间，场面一时间充满了邪性。
首座上的人终于坐不住了，他径直飞到神像跟前，手中之剑出鞘了一半。
“姓胡的，你胆敢在我山门如此放肆，是真当我仙界无人了吗？”
又有几人不动声色地围了上来。
胡云孤身站在大殿的正中央，却突然嗤地笑了一声。
“你们也配自称仙门？”
此话一出，场中众人一下子都坐不住了。
那金身神像的一只手就在这时抬了起来。
“胡云，你身为妖王，应当知道人妖两族自结盟以来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外敌当前，维持人界稳定才是首要之事。”
这话无非就是说，青崖的事跟我们没关系，反倒还怪起妖族不以大局为重了。
他一句话把仙门撇的干净，红衣青年不紧不慢地笑起来。
“好啊，那你说说青崖之事能是谁干的？”
“这世间之事都讲究一个凭据，无凡，你来说吧。”
那神像的手放了下去，眼睛又紧接着闭上了。
被称作无凡的正是方才座首的那一位，他此时正站在胡云面前，闻言便朝身后的神像恭敬地一拱手，义正言辞地说道：
“方才驻守青崖的修士来报，在两族交界地带找到了几具魔族尸体，尸身已被人开膛破肚，且尸体上怨气极重。”
闻言，胡云脸上嘲讽的意味越发明显，就听那人很快接了一句。
“当时并未发现其他可疑人士，不过....”
他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来报的人说，青崖出事以后，看到有一神似灵运仙尊的人出现在那里。”
“你什么意思？”听到谢自立的名字，胡云的好脸色终于维持不了了。
对面的话语却一下子转了个弯，抬起头来冲他礼貌地一笑。
“我的意思当然是，灵运仙尊恐怕才是那个最清楚状况的人，您不去找他，反而跑到我们这里来找麻烦，是不是有点无事生非了？”
就在这时。
天边陡然划过一道醒目的灵光，伴随着如有雷霆之势的恐怖轰鸣，整个大殿都跟着摇晃了三下。
殿中央的神像重新睁开了眼，那对无情无感的瞳仁缓缓地转向了天际某个方向。
只听刺啦一声，那护山大战撑起的庞大结界被硬生生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整个结界破碎的声音应声而起，凶悍的灵气瞬间倒灌了进来。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护山大阵，破了。
那道耀眼的光终于近了。
站在裂缝的正中央，是一道比光更亮的身影，那人白发胜雪，眼底寒凉，踩着漫天肆虐的灵气从天上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
他唇角挂着温和可亲的笑容，连带着夜色也明亮了不少。
“你们是在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