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受到怨气的影响，谢自立的心神晃了一下，有一瞬间甚至差点要答应他。
但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念头，想着非亲非故的，谢言疏干嘛要保护自己。
如果是念着他师兄的旧情，他同样还是活在灵运仙尊的阴影之下，如果不是，那谢言疏真正想要的，他现在也给不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知道他的魅力还没有大到能让一位仙尊无条件地为自己付出一切，更何况，谢言疏现在的状态也算不上清醒。
想清楚以后，谢自立终于不再犹豫。
那把长剑还在怨气的影响下，他必须想办法先操控这些怨气。
为了不刺激到谢言疏，他主动环上了他的腰背，指尖按在他背后的衣物上，那些环绕在他周身的怨气就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缓缓地涌入他的经脉。
寻思着火候差不多了，趁着谢言疏的注意力还完全放在自己身上，体内的怨气被他瞬间灌注于指尖，而后，猛地缠上了谢言疏腰间长剑。
那剑噌地一声飞了出去，在地上转了好几圈，终于停下来不动了。
剑身的嗡鸣已经消去，谢自立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周边的怨气，就感到身上的人抱住自己的动作陡然一松，他下意识就接住了倒下去的某人。
却见那人的眼睛陡然睁开了，眸光像是潋滟的湖水，伴随着唇角的笑意荡漾开去，在谢自立愣神的片刻一下子把他拽到了地上。
两人在混乱的地面上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下来，谢自立微微喘了口气，皱着眉去推身上的人。
没推动，他终于有点生气。
“谢言疏，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某人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眼神里透亮一片，完全看不出方才被怨气影响的样子。
“师兄又救了我，我要怎么报答师兄才好呢？”
谢自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谢言疏和他的剑一样出了点毛病。
他来到方才那把剑飞出去的地方，正要用手去触摸剑柄，却被旁边的人迅速制住了，上面锐利的剑气还是把他的手指划开了一道口子。
谢自立愣了一下，感受到体内运转的怨气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溢散出去的红芒竟然纷纷涌入了面前的剑身里。
他抽回自己的手，上面的伤口已经被谢言疏用灵力愈合好了。
“你的剑能吸收怨气？”
谢言疏还用心疼的眼神看着他，嘴里说的却是：“这把剑杀过的人太多了。”
“你不能换一把剑？”
谢自立很明显不能理解剑修跟剑之间的关系。
就听见面前的人没忍住笑了一声，解释道。
“我修炼已然大成，这把剑就是我。”
好吧。
他果然还是无法理解。
谢自立决定不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需要解决的事情太多，他们得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他于是问道：“要回灵峰山吗？”
这次谢言疏摇了摇头。
“灵峰山太远了。”他说，“不如师兄跟我回青崖涧吧。”
谢自立没有多想，就跟着他回去了。
————
青崖涧。
还是谢言疏给它起的这么个文艺的名字，其实再早些年的时候，这里就是边境一处地势险恶的山崖裂缝。
崖间是密闭的罡风，连鸟儿都飞不过去的那种，也只有凌霄仙尊这样的大能才可以穿越屏障到达崖底深处。
据说某天他不知从哪里引来了一汪清泉，崖间多了一道飞瀑直下，就提名为青崖涧。
这故事谢自立听说过，传说灵运仙尊住最高的山，他师弟就要住最低的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崖底倒比他想象的开阔许多，一条细长的溪流旁边，是一间造型古朴的竹屋，周围生长着一些蛮横的野生植物，看得出谢言疏不常回来。
屋子里的布置十分雅致，珠帘屏风，青瓷茶盏，连墙上挂着的都是泼墨山水画，跟剑修实在半毛线关系都不沾，倒是有几分隐居的味道。
“师兄随意坐吧。”
身后传来谢言疏带着笑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好像很开心。
谢自立一转过头却看见剑光一闪，差点把他吓了一跳，才发现是谢言疏随手把他的剑甩到了墙上。
那副水墨画紧接着抖动了一下，一口将飞过来的长剑吞了下去。
画面里巍峨的高山一下子变了模样，被一把横空出世的鬼剑劈成了两半，剑身上爬满了涌动的黑雾和密集的人脸，那玩意瞬间变得阴森又诡异。
呃，剑修的地盘果然还是很危险。
谢自立默默地站远了一点，已经打定主意不要再随便碰这里的东西。
他在一个看上去很安全的椅子上坐下了。
谢言疏就坐在他对面，两人中间隔了一道茶几，就见那人开始不慌不忙地泡起了茶。
这几天遇到的信息量太大，谢自立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
“你之前也有出现过那种情况吗？”
谢言疏没抬眼，胡话却是张口就来。
“什么情况？如果你是指我对你说的那些话的话，那都是认真的哦。”
知道他又开始装傻，谢自立干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给他挑明了说：“你早就受到怨气的影响了对不对，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师兄何必这么紧张，又不是什么大事，或者说，难道师兄有什么办法吗？”
他倒茶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落在谢自立放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上。
洁白，光滑，又脆弱。
他心中忍不住冒出这几个形容词来。
谢自立冷静下来，他收回手，沉默了一下，最后抬起头说：
“我有。”
谢言疏脸上终于露出意外的神情，他很快收敛了表情，将泡好的茶送到了谢自立面前。
“愿闻其详。”
谢自立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告诉他。
“我在灵运仙尊的住处发现了一本笔记，里面详细记载了跟怨气相关的诸多信息，其中就有关于如何拔除怨气的。”
对面的人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他愣愣地问：
“那本笔记，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谢自立点点头，一叠手写的纸稿便出现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那人小心地捧起笔记，手指搭在粗糙的纸页上，指尖温柔地抚过上面的字迹，喃喃道。
“确实是师兄的字。”
看到他这幅着魔的样子，谢自立还不忘好心提醒他：“拔除怨气的方法写在第一百九十八页。”
谢言疏像是听不到一样，还埋头看着第一页那个放大的名字。
谢自立干脆将他手里的笔记抢了回来，就差没直接骂人了。
“简单点说，我可以将你体内的怨气引出来，转变成为温和可控的，但是需要一个容器。”
“容器？”谢言疏总算能正常交流了。
“对，我的身体虽然能承载怨气，但无法同时运转灵气，所以最好先找个容器将这些可用的怨气储存起来。”
谢言疏闻言沉思了一会。
“你还记得之前你在秘境里获得的那本黑色的书吗？”
不好的回忆被勾了起来，谢自立露出疑惑的表情，就听谢言疏继续说：
“那本书是一位上古邪修的法宝，也是很好的能够吸收怨气的容器，我当时去那个秘境也是因为这本书。”
“不对啊。”谢自立很快皱了皱眉，反驳道。
“当时秘境里到处都是怨气，怎么没见那书把它们吸收了。”
“当时那么大阵仗，难道不是它造成的？”谢言疏闻言也露出奇怪的表情。
就见谢自立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黯淡的红色珠子，推到了谢言疏面前。
“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小心点。”谢言疏一把将他放在珠子上的手推开了。
“这是高等魔人体内产生的怨气结晶，通常会蕴含极为庞大的怨气。”
“这东西可以吸收怨气？”谢自立不解。
“不可以。”谢言疏的回答顿了一下，“但它可以释放怨气。”
谢自立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将一个怎样恐怖的东西带了出来。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假装冷静地要把珠子收回去，却被谢言疏一下子按住了手腕。
“师兄，东西都给我吧。”
他的语气很认真，姿态却完全不容拒绝。
谢自立皱起了眉：“你都自顾不暇了，还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我不想你再被卷入到这些事情当中了。”谢言疏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
“如果这些事是故意针对我，是我命中有此一劫，无法逃避。”谢自立脱口而出。
“亦无须逃避。”
话音一落，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神神叨叨的说辞更像是他遇到的算命先生。
对面的人闻言反应却更大了，来自剑修大能的威压一下子释放出来。
整齐的茶具顿时洒了一地，滚烫的热茶全泼到了地上。
蒸腾的热气当中，谢自立被逼得完全不能动弹了。
他瞪大眼睛，看到面前的人缓缓地近了，手指蜻蜓点水般落在自己的脸颊上，眼里满是迷恋和深情。
“师兄，你回来了。”
谢自立终于无话可说。
他顶着堪称恐怖的威压，强行运转起体内灵气，猛地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了，咬牙切齿地往外蹦了几个字。
“谢言疏，你是不是疯了？”
对面的人还垂着头，语气却陡然变了，只剩下满满的厌恶。
“谢玄已经死了。”他喃喃道。
“这些人还没意识到吗，还指望什么人能出来帮他们收拾烂摊子，凭什么？”
谢自立还没从他说的这句话中反应过来，就紧接着听到他下一句。
“没有人能从我身边抢走你，师兄，你是我一个人的。”
那张脸从阴影里抬起来，疯狂的神情显露无疑。
他现在彻底明白了。
谢言疏就是个心里只有师兄的疯子，这修真界估计也没几个好人。
谢自立咬了咬牙，他方才已经查探过了，屋子内外都被布下了结界，崖上尽是凛冽的罡风，他方才运转灵力还受了伤，强行突破几乎是不可能。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谢自立迅速使用了自己唯一的传送法宝。
整个人瞬间被卷进了空间洪流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言疏（已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