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自立定了这里最好的客栈最上等的房间，因为是专门为修士准备的，每间房都有专门的防御法阵，更重要的是，隔音很好。
大概是他气势太过凌厉的原因，哪怕他全程拖着那算命先生往里走，也没人敢拦他。
终于，等到房门完全在身后关上。
他把人直接甩到了地上，锋利的长剑亮了出来，狐狸也在这时从他怀里跳了出去，张牙舞爪地威胁着面前的人。
“现在你可以说了。”
“大....大仙，我只是算个命，您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吧。”青年半坐在地上，还在连连摆手。
谢自立直接使剑将他的墨镜挑飞了，那张还算清秀的脸顿时被惊恐填满了，两只眼睛都写着仓皇无措。
“我我我什么都说，您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求求您饶我一命！”
那柄剑伸到了他的脖子下方，在剑尖的威胁下，他被迫从地上站了起来，跟面前的谢自立对视着。
“我问你答，听懂了吗？”
他连连点头。
谢自立的剑放了下来，语气却还是很冷。
“谁派你来的？”
青年露出为难的神情。
“我我就是个云游道士，偶然路过，见这里风景不错，觉得定能相会有缘人，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谢自立突兀地冲他笑了一下。
“你再说一句假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信不信？”
那人遮面的斗笠已经拿了下来，在满屋子金玉锦绣的映衬下笑容更显得明艳。
他当即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下一个问题。”谢自立懒得和他浪费时间。
“我是谁？”
这问题可不好答，青年皱眉沉思了一下，谢自立现在完全不掩饰，摆明了就是把身份亮给他看，而相应的，只要他的回答不尽如人意，对面马上就能杀人灭口。
“这....怪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对广大仙家的名号实在是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大仙一看就跟别的人不一样，是有大机缘大造化之人呐！”
他一通马屁拍的好听，谢自立却完全不吃这一套，他反问道：
“哦？有何不一样？”
这次青年的表情却意外的正经起来，他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墨镜，神情认真。
“大仙之气运乃是跳脱此身三界轮回，命数连通天地法则，是谓有真仙造化之人，而与之相应的，也将入世间遭遇种种劫难，方可成就无上真神。”
神，这是谢自立第二次听到这个说法。
他现在很怀疑这是什么大型邪/教组织，竟然连说辞都是一模一样的。
既然这群人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自己麻烦，他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干脆顺着他的话问道：“好啊，那你说说我怎么才能成神？”
谁知那青年并不按套路出牌，他腼腆的笑了笑，只说：“成神的法子当然只有大仙您自己知道，老夫可没有这样的机缘造化。”
“不过....”谢自立提剑的动作顿了一下。
“大仙虽道行通达，却心有障见，久久望不见来路，长此以往恐会误入迷途。”
青年一番话说的恳切，谢自立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现在是认真地在思考，要不要杀了这个算命的以绝后患。
他知道的太多了。
直到狐狸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口，他回过神来，冷眼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青年害怕得浑身都在发颤，语气却很真诚。
“我相信....”他说。
“您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
谢自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客栈里出来的，他竟然真的稀里糊涂地放过了那个算命的，明明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弄清楚，这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好在他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来之前他就打听好了，这城外附近有一片出了名的乱葬岗。
刚好赶上深夜，坟地上来往的人应该不多，他决定趁这个机会去探一探，寻思这样的地方应该是怨气产生的好地方。
当谢自立赶到乱葬岗的时候，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里竟然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说是乱葬岗，其实也不过是个大一些的土坑，里面密密麻麻地堆积着腐烂的尸体，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尸臭的味道，只有最上面几具尸身上还有着尚未干涸的血迹，看上去没死多久。
谢自立简单观察了一下，很快就发现土坑对面正站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
那人双眼浑浊，身形佝偻，脸上的皮肉都垮了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罗盘状的东西，看不出年纪。
在对面还未发现他之前，他悄悄找地方藏了起来，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那片镜子碎片。
在镜子里，他清楚地看见，来自尸体身上的红色光芒正在源源不断地汇聚到那老道拿着的罗盘当中。
这看上去像是什么宝物，谢自立暗暗想着。
他下意识往那个方向凑了一点，看见那罗盘在吸收了怨气之后盘面的指针开始缓缓地转动起来。
耳边就在这时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咳咳，道友竟然来了，就不要再躲躲藏藏了罢。”
那人的嗓子很细，听上去像是吊了一口气，又因为时不时夹杂的几声咳嗽显得更加绵软无力。
谢自立也不怕他，闻言便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干这档子事，他穿的衣服倒是比对面还要保守，不仅头上戴了斗笠，脸上也蒙了面，浑身上下只看得见一片漆黑。
那老道一见便招呼他过去，谢自立抬脚就往前走，却忽感颈后刮过一缕阴风，他反应很快，当即侧身避开。
眼角紧接着就有一团黑雾径直朝着他的方向扑来。
情急之下，他竟然没有下意识运转无色心法，而是直接使出了笔记里看过的操纵怨气的方法，那股黑色的气息这回顺利地穿过了他的经脉，而后被他反手打了回去。
“好！道友这一手伏虎擒龙使得实在是精妙！”那老道顿时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谢自立在原地站定，怕开口露馅，只简单抱了抱拳。
对面的人立马一摆手，说：“都是同道中人，不搞那些虚的，来来，我给你看看我新收的宝贝！”
这次谢自立可不跟他客气，两人竟然就这样在乱坟岗旁边席地而坐了起来。
他不说话也不摘斗笠，旁边的人却浑不在意，只捻了一把小胡子，表情得意地冲他扬了扬手里的罗盘。
谢自立看见他在那上面随意地摆弄了几下，罗盘上的指针很快停在了一个方向。
看出他眼里的疑惑，老道就慷慨地给他解答起来。
“这东西啊，我们管他叫‘灭缘盘’，往高大上了说啊，就是可以斩断人与人之间的因果，听上去是不是老结棍了！”
“其实啊，就是个寻人的小玩意，哎我问你啊，你有仇人不？”
谢自立下意识就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变成了：“有。”
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老道看出他反应异常，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我都懂，干我们这行的谁没百来个仇家啊，俗话说的好，有因就有果，只要结了果，那些前尘往事就都随他去吧。”
他一番话让谢自立又想起先前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总觉得好像冥冥当中自有定数。
老道也不介意他这副冷淡的反应，又兴致很高地给他介绍起来。
“这东西只要吸收怨气就能运转，但想要定位到仇人的方向，还需要取使用之人指尖的一滴血。”
闻言，谢自立的表情明显迟疑起来，他并不相信这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见他考虑了很久，那老道忽然开怀地大笑起来，咬破自己的指尖就往罗盘上滴了一滴血。
那灰黑色的罗盘顿时散发出一阵暗芒，很快又消弭于无形，只有盘面的指针像是崭新的一样，稳稳当当指向了某个方向。
老道顿时拍了拍身上的灰，从地上站了起来。
“小友，贫道要走咯，你若考虑好了，可以跟过来看看。”
那人走得很快，谢自立犹豫了一下，没有先跟上去，他重新蹲下身子在乱葬岗周边又查探了一圈。
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连残余的怨气都已经很稀薄了，也对，就算这里原本有什么好东西应该也都被那人收走了。
这么想着，他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
他现在很缺这方面的物品和信息，杀人夺宝的事情他可能做不来，但以物易物或许可以试试。
那老道故意没有隐瞒行踪，估计是为了方便他找到自己，谢自立很快就追上了他，发现他正和一个长得差不多的身影打的不可开交。
两人使得都是邪修手段，浑浊的夜色里，一时间只剩下流转的乌黑的怨气。
好几次，他看见那老道口鼻中侵入一股黑气，当即呕出一大口血来，对面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尽管形势落于下风，他的表情却很是畅快。
终于，趁对面一个不注意，他直接从侧方给了那人凶狠的一拳，他的对手就这样仰面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紧接着，他也坐到了地上，天地间一时只回荡着他痛快的笑声。
为了避免被混乱波及到，谢自立站的不算近，就看到那老道招呼他过去。
地上的人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待谢自立一走近，就将手里边染了血的罗盘塞到了他手里。
谢自立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就听到他说：
“贫道如今力不从心了，原本还想着帮你也报个仇，这下恐怕得你自己来咯。”
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谢自立正打算说些什么，就看那人紧跟着躺了下去，口中还在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什么。
他凑近了一点，看见那人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脸上的表情十分安详，只有嘴巴还在小幅地开合着。
“还以为，孤单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能收个徒弟....”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赖哈哈。”
罗盘上还亮着的一条红线彻底灭了，指针又重新蒙上了一层灰尘，倒真像是斩断了一段因缘。
谢自立愣愣地看着手里恢复到貌不起眼的圆盘，将它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指里。
耳边不知为何再次回响起老道生前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哎我问你啊，你有仇人不？”
他想，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