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见了你弟弟，他知道了。”秦尽节直接进入主题，告诉齐悦思此刻最能触动她的。

齐悦思却并没有多吃惊，“所以呢？他是不是说不愿意让我牺牲？”

秦尽节和施察对望一眼，一时语塞。

齐悦思开始撕扯自己的指甲，“这种话我从小听到大，或许他是真心的，但又有什么用呢？”指甲开了个小口，齐悦思顺着小口往下，“你们肯定也知道我是被冤枉了的吧，但你们能替我做什么呢？那个人我知道你们都惹不起。”

一块指甲掉下来，原来的地方血肉模糊。

施察赶紧掏出纸巾递给齐悦思，秦尽节深吸一口气，“冒昧问一下，你和你弟弟关系怎么样？”

“亲姐弟，没什么好不好的。”齐悦思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讨厌齐乐思吗？最后一个鸡蛋递到他手上的时候，因为他的病自己只能选择卫校的时候，这些时刻她是讨厌的。小时候一起上下学，晚上一起数羊的时候，她又真真切切爱这个弟弟。齐悦思深知自己的爱并不掺杂一点点被逼迫的成分，却又羞于承认这一点。

承认爱比承认恨需要更多的勇气。

秦尽节又提起另一个人，“那苏让呢？她一直相信不是你导致她感染丙肝的。”

齐悦思终于抬起头，看向头顶的灯，那表情，跟说到齐乐思时一模一样，“让她别信，我也是伤害她的一员，请你们多帮帮她。”

秦尽节想劝慰，可实在嘴拙，到头来只挤出一句，“我肯定会尽我所能的。”说完余光瞥了一眼施察，他很害怕施察又开始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施察是个幸运的人，所以他的话往往天真又残忍。

但今天，施察也一反常态，没有多说半个字，只是站在角落里像被泥封住。

门外传来金属擦碰金属的声音，齐悦思又抖了一下。上一次会见齐悦思时，也有这种声音。秦尽节试图回忆。

走廊尽头的屋子，日光灯坏了一盏，齐悦思心不在焉，问什么问题回答都慢半拍，直到最后一个问题。秦尽节睁开眼，今天是在走廊转角第一间的屋子，屋内陈设逐渐与那一天重叠。就是那最后一个问题，当时也出现了一样的声音。屋外看守的狱警腰上的一圈警具从门上划过的声音，秦尽节每次听到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声音像是一个警告，不断碾压齐悦思的神经。齐悦思在看守所里肯定遭受了其他的。秦尽节知道此刻已经不是一个继续满足求知欲的好时机，整理好桌上的材料，主动带着施察离开了会见室。秦尽节在门口站住，施察与他并立，他俩都看见站在距离他们两三间屋子外的那个狱警。他的眼睛被盖在帽子下，除了满脸横肉什么也看不出来。

施察耳边突然传来非常小声的一句话，“看到了吗？记住他的脸。”施察没有转头去看说话的人，只是紧盯着那个狱警，忠诚践行秦尽节的每一个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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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法院已经是下班的时间，施察刚开车进大门，正好看见周四六在打卡机旁边打卡。周四六也看到了他们，就在原地等二人换下制服下班。

周四六在手机上搜索附近的美食，一天班上下来实在倒胃口。秦尽节和施察胳膊撑在楼梯上，偷看周四六刷手机。周四六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偷看，抬头看见两张大脸冲着自己。秦尽节和施察从她脸上看见了几百句脏话。

二人灰溜溜跑下来，一唱一和把周四六架走了。

“我们今晚吃啥？”这是施察在问。

“上一天班了必须吃顿好的。”这是秦尽节在答。

“你俩要不再报段菜名？我马上给你们去报个相声班。”这是被夹在他俩中间的周四六在嘲讽。

周四六脱离他俩的辖制，在面馆里坐在他俩对面。等面的空隙，问起今日去会见的收获。

施察揪住自己的头发，想把一些复杂的东西从自己脑子清出来，“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人类的情感好复杂。”

“主要指哪方面呢？齐悦思和她弟，还是齐悦思和苏让？”周四六手机听筒对准施察，做出采访的样子。

施察的手滑到桌子上，整个人都瘫了，“怎么还有苏让的事？”

秦尽节知道周四六在说什么，“齐悦思不喜欢苏让。”

施察整个身子伸到秦尽节面前，发出奇怪的声音，“什么？！”

周四六歪身子看向秦尽节，“但苏让好像真喜欢上齐悦思了。”今天苏让打电话问了周四六很久，要怎样才能救齐悦思。一句话咳三下，周四六很想跟她说先操心自己的身体吧。

施察彻彻底底被屏蔽在二人的对话之外了，他只能自己总结有效信息。

秦尽节手指在杯口打圈，“你不觉得苏让和齐乐思很像吗？”

施察终于找到插话的地方，“他俩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确实有点像。你的意思是齐悦思把苏让当妹妹？好渣的一句话。”

三人互相交换眼神，默契地认同了这一事实，齐齐往椅背上一靠，喝起茶来。

爱是什么呢？三个人都在想。齐悦思耻于谈爱，苏让一往无前，齐乐思心口不一。周四六突然发现他们仨也都是这样，所以为爱困扰是人的共性吧。

吃完饭三人一起遛弯往家走，一人捧一杯热乎乎的奶茶。两旁的树已经秃了，明明是看到腻的街景，施察却惊觉它旧了。是什么悄无声息磨损了这里？是收不到回应的努力？还是看见不公时的无能为力？他是这里的一枚齿轮，可他也开始上锈了。施察僵硬地动动脖子、胳膊，如果脱离这里，他能好起来吗？

秦尽节打开窗子，尽管没有绝妙的夜灯和闪烁的星子，留给他的只有无趣的黑夜。秦尽节没说过，他每次办案都像一场只有一条命的游戏。现在所有有关这个案子的信息，都被清楚明白地告知于他，接下来轮到他去找到通关的方法。以往他只想找到官方设定的通关方法，这次他想试一试隐藏剧情。

小剧场：

会见室门外

秦尽节：“看到了吗？记住他的脸。”

施察（认真记忆）：“为什么要我记住他的脸？”

秦尽节：“因为我近视，我看不清。”

施察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