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刑庭不需要开庭，所以施察早上请假去接父母，秦尽节就在办公室处理公务。他有点心不在焉，晚上聚餐的对象不在他的舒适区内。既是陌生人，又是长辈，即使施察和周四六同桌，也并不妨碍他无所适从。

上一次和父母见面是什么时候呢？今年的大年初二。秦尽节记得很清楚，但别人问起他只会含糊其辞，好像只要他不记得，那就说明那天的争吵并不严重。

快下班的时间点，周四六和施察一起过来了。今天周四六难得穿了一身职场穿搭，浅绿休闲衬衫搭黑色西裤，很显成熟。倒是秦尽节和施察，宽松的毛衣配牛仔裤，像两个大学生。

周四六在仪容镜前整理衣服，瞥了他俩一眼，“怎么感觉今天我更像领导？你俩穿得像我下属。”

施察大手盖住周四六的脑袋，“知道你想压我一头啦，走吧周主任，今天还麻烦你开车呢。”

包厢走廊外，三人并排走着，周四六的高跟鞋落在毛毯上没一点声音。最开始秦尽节以为和施察、周四六平时一样，去某个土菜馆吃点特色菜，可出乎意料的，车子停在海宴市最高档的饭店前。秦尽节感觉被周四六忽悠了，他和施察穿成这样，这下真成她下属了。

服务员推开门，一男一女两人正坐主位，看到门开起身站在原地。施察先走上去，侧身引荐，“爸妈，这个是秦尽节，我们刑庭的庭长。这个就是周四六，周振的妹妹。”

施察父亲中年发福，但身姿挺拔，一看就是军人。嘴角噙笑，眼角眉梢间却很严肃。他主动向秦尽节伸手，“常听小察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年轻有为。”

秦尽节回握，夸了施察几句，“施察才好呢，工作的时候面面俱到，生活也井井有条。”

施察母亲则把周四六拉到身边，“不知道施察跟你说过没，你舅舅和我家是邻居，你舅舅提起过你的。”

周四六其实也不擅长应对长辈，但施察母亲让她感觉很亲切。

落座后秦尽节坐在施察和他父亲中间，秦尽节自我评价为前有狼，后有虎。

整顿饭没有秦尽节想象中的尴尬局面，施察父亲很会迁就年轻人，不谈中年人关心的政治和历史，只是问问三人的工作，分享一些施察的事。施察母亲更多时候充当倾听者的角色，偶尔补充几句。看起来平易近人，秦尽节却觉得施察父母并不简单。

施察父母分工明确，很经典的男主外女主内，可施察父亲张弛有度，不透露一点自己的偏向和爱好。

常说年轻人不稳重藏不住事儿，实际上中年人总觉得自己阅历深，炫耀自己是小辈的福气，更藏不住事儿。而且围绕小辈的话题就那几个，工作生活都聊过了，婚姻的话题是一点儿不沾。

快吃完饭，施察母亲问起周四六来，“四六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有没有考虑过来琼台发展？”

周四六乖巧回答：“喜欢也没什么标准，幽默的，投眼缘就行。我舅舅之前是说过让我去，但我爸妈不放心女孩子在外面，就留在这儿了。”

施察母亲眼神缩回一分，“也是，呆在老家也能多照顾父母。小察这孩子，就没你贴心。以后有机会，你和尽节，一起来琼台，让小察好好带你们玩。”

施察听到笑了，“当初我也不是非要考外地，是您和爸非说出去闯是好事，老家什么时候都能回，现在还怪我不贴心。”

都准备给周四六介绍上对象了，这样都轮不到施察，秦尽节不得不怀疑施察到底在他父母心中是个什么形象。

或许是坦诚的孩子吧，不像他，没有坦诚的条件。

吃完饭，施察父母步行回酒店，周四六开车送秦尽节和施察回家。

秦尽节在副驾，抬头看看后视镜里刷手机的施察，忍不住问周四六：“他爸妈什么身份，感觉不简单啊。”

周四六没回头，轻飘飘说了一句，“他爸是琼台市委领导班子成员，类似于副市长。”

秦尽节整个身子扭过去，回头看施察，非常震惊，“你竟然是官二代？怎么不早说？”

施察没搭腔，秦尽节又想起周四六，“那你舅舅？”

周四六大拇指刮了下鼻子，咋眨眼睛，“我舅和他爸是战友，也是琼台市委的。我哥周振，施察发小，后来他俩前后脚考的司法警官学院。”

施察有这样的爸妈，却来海宴这个小城市的基层法院当个普通法警，秦尽节的世界观受到冲击。以他为数不多的社会经验来说，这种家庭不应该早就安排好工作的吗？

秦尽节甚至想，施察才叫从政，他只能叫打工。他又想到周四六身上，欲言又止。

周四六察觉他的眼神，知道他想问什么，“他爸妈不管的，只要不犯法就行。整个大院里就他和我哥成绩最差。所以我舅舅和他爸妈就安排他俩考法警学院，出来包分配，怎么说也是个正经工作，而我爸妈，只是普通群众，非官非商。”

“我以为他爸妈直接给他安插到琼台呢。”施察他家还真是清正廉洁，选了一条风险最低的路，一点关系都不找。

施察收起手机，加入他们的对话，“逢进必考，我考不上啊。这又不是旧社会，我爸敢安排我都不敢去，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现在考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又不是周四六。”

施察父母觉得自己吃了一辈子苦，就是为了孩子不吃苦，所以对施察管教不严，找了一条最适合他的路，只要不违法乱纪，剩下的随他心意。

“那你爸妈没催你找女朋友吗？”秦尽节直接问他最感兴趣的话题。

施察掰一下秦尽节的肩膀，让他的脸对着施察，沉默半晌后说：“他们知道我是同性恋。”

秦尽节半睁着眼，施察通过后视镜看见他眼里的疲惫，路灯一盏盏在他身上轮转，却无一束光照亮他分毫。

秦尽节甚至有些嫉恨，为什么对他来说被判了死刑的罪，却是施察嘴里的几个字。

小剧场：

周四六回想起第一次知道施察这个人的时候。

周振（不知道施察性向版）：四六你不是喜欢幽默的吗？这个小伙子怎么样？（拿出施察照片）

周四六：长得幽默不算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