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尽节这一周没什么庭要开，反而常常不在院里，要不去看守所会见当事人，要不去走访社区矫正对象。施察去办公室找他十次，九次都不在，施察再迟钝也知道秦尽节是在躲他。

施察回到刚入职的那段日子，离开法院之后世界就摁下静音，连颜色也被调成小时候电视公益广告出现空巢老人时的那种黑白。自从水北回来后，施察的原本小感冒逐渐加重，直至今天已经发展成重感冒。

今晚施察要去诊所吊水，医生说再拖就成肺炎了。施察出门前煮了碗姜汤，等回家后配着药液双管齐下，誓要解决问题。

诊所离小区不远，在一条热闹的小吃街里。施察的鼻子嗅着外面烧烤混合火锅的味道，非常煎熬。出来后施察没急着回家，双手插兜沿街慢慢走，反正回去也是寂寞。但是那些小吃他一样也不能沾，毕竟医生就在他背后看着呢。

想来霓虹灯牌刺眼，划拳声吵闹，才让施察记不清是眼睛先看到秦尽节，还是耳朵先听到，总之他是一个秦尽节定位器，一靠近秦尽节心就怦怦跳。

两个人挨着坐，秦尽节坐二人对面。桌子上摆了两大盆小龙虾，还放了一个所剩无几的啤酒桶，以及两三瓶白酒，碗筷四副，应该是有个人提前走了。

秦尽节剥虾的动作缓慢，满脸通红，施察离他两三桌的距离也看得出他喝多了。对面二人之间气氛不同寻常，施察知道那是他的同类。

“没想到你们现在还在一起。”秦尽节突然想起某个人，又不肯放任自己继续想。

左边的白衣男人也在剥虾，“当年为了他，我从院里离职，如果分手岂不是太亏了，沉没成本害人啊。”说完把剥的虾塞进旁边蓝衣男人的嘴里。

秦尽节笑了，“这话私下跟我说得了，当着小崔面说，也不怕人家骂你渣男。”

“我这人就爱嘴上胡咧咧，小崔了解我，我们这种人说的话都不算数，我们做了什么才重要。”白衣男人看向秦尽节，“你不和我一样，当年喊辞职就你喊得最大声，现在也就你还在法院干，就是为了什么，法律的尊严。”

白衣男人凑近秦尽节，“听陈献说，院里新来的小法警老往你那儿跑？”

秦尽节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就新人多带带。”

白衣男人“切”一声，“叶队不中用了，要你带新人？奉劝你，你又不能像我一样要美人不要江山，那就离人家远一点。”

秦尽节越听越烦，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为了施察放弃事业，他自认也确实如此。可他不甘，脑海里另一个他不断劝说，人生百年，随心所欲为先，秦尽节快要被劝动了。

秦尽节猛喝好几杯，借酒消愁，支撑不住倒在桌子上。白衣男人拍拍他，让他说地址好送他回家。秦尽节听到“回家”二字，迷迷糊糊地喃喃道：“126，打给126……”

白衣男人不明所以，打开秦尽节微信，列表第一个就是备注“126”的人。

施察手机震动，拿出来正是秦尽节。往暗处走了走，施察掩住话筒接听起来。

“你好，我是秦尽节的朋友，他喝多了，你能来接他吗？”施察偷偷看着白衣男人拨打电话，一边在这头回复他。

“好，你们在哪儿？”

“在小吃街这边。”

挂断电话后，施察又在角落里等待5分钟，才上前打招呼。“你好，我是刚刚打电话的那个人。”施察走近看桌上都是加麻加辣的菜，不动声色地从白衣男人手里接过秦尽节，秦尽节也很温顺地靠在施察身上。

白衣男人打量施察，自我介绍是秦尽节大学室友，寒暄一番就让施察带秦尽节离开。

施察将秦尽节一只胳膊挂在脖子上，一只手搂着腰，摇摇晃晃往家走。走到快到小区的那条路，施察蹲下来背起秦尽节，一上背秦尽节就老实了，乖乖趴在施察身上。

风声沙沙的，掩盖施察小声说的话。

“你可真会享福，喝醉了还让我这个病患背。”

“我之前想，再看看，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了解彼此。”

“但是如果不能有好的结果，那就不要开始吧。”

“秦尽节，我才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你。”

树叶凋落，爱意凋零，行路还在继续。

到家门口，秦尽节拿不出钥匙，施察只好把秦尽节拖回自己家。一进门秦尽节熟门熟路地走到餐桌前坐下，一句话也不说。

施察给自己盛姜汤，想起秦尽节，多盛一碗端了出来。先放到秦尽节面前，然后自己坐到他对面，就像之前无数次晚餐一样。

施察开始明白语文老师说的睹物思人，如果以后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除了想秦尽节还会想谁呢？明明是离开，却比留在这儿更让人惦记。

喝碗汤施察把人带到自己的房间，让秦尽节睡他的床，他自己则去周四六的房间借宿。毕竟二人之间已经不是可以坦然睡一张床的关系了。

温热的毛巾擦过秦尽节每根手指，秦尽节的理智此刻好像回归了一些，支撑他能认出眼前是施察，支撑他能说些话。“施察，你终于来找我了。”

施察蹲在地上，翻过秦尽节另一只手继续擦，“你这话可真没良心，是谁一直躲我？”

“我怕我不躲着你，我忍不住。”秦尽节低眉。

一句话给施察听笑了，“忍不住什么？忍不住揍我一顿？”

秦尽节看施察笑他也笑，“怕我忍不住明天写辞职报告交给院长。”

擦拭的手停住，施察不敢抬头，果然醉得不轻。

秦尽节继续说：“但是同性恋和法官连在一起，听起来也挺酷的吧。”

施察终于抬起头，眼眶红得厉害，却一滴眼泪都没有，“特别酷，秦尽节这个人就很酷。”

秦尽节低头看矮自己一头的施察，胸口好像裂开了一条缝，这条缝还不断裂出新的分支，疼得他想哭。

“当一个人向你展露他的脆弱，只能证明你身上有他想要的。”

秦尽节的话是一把跋涉归来的回旋镖，将两人钉在一面墙上。他们的脆弱是因为想得到对方，也正因为脆弱，才得不到对方。

安顿好秦尽节，施察给周四六发信息，“秦庭长家卧室漏水，借宿一晚，我睡你房间。”

周四六回复，“怎样都行，别生我床上就行。”

施察无数句话梗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但是一个念头无比坚定，明天一定要撕烂周四六那张嘴。

真是的，俩大男人怎么生。

小剧场：

知道秦尽节想过辞职的时候。

施察（眼睛里蓄满泪）：我愿意嫁给尽节哥，哪怕是妾（甩一下不存在的手帕）

秦尽节：院长我就是您最忠诚的下属我这辈子都不会从这个岗位上离开的。

原设定是他俩谈一段时间之后觉得不利于职业发展，但写到这就觉得，秦尽节不会那么晚才发现，肯定在开始前就想好了，他不会开始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秦尽节嘴上说想辞职，实际上施察辞职他都不会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