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快八点，洒水车拿着喇叭在街上转悠，刚从施察面前过去，对面的红灯就开始倒数三秒。施察将手机往包里一揣，蹬了两下踏板就冲过了马路。路过法院门头，“海宴市荷清区人民法院”几个大字闪闪发光，施察未停留直直往里面骑，门口哨岗拦住了他，“车不许进，人过安检，八点才可以进去，没来过法院啊。”

施察半撑着车，扬起一个谁看了都拒绝不了的笑容，“哥我确实头回来，今天第一天去法警队报到，能通融一下吗？”随即拿出自己的入职通知。哨岗看了一眼瞬间变得亲近，摆摆手放了过去。

立案大厅还没到开放时间，室内还有些未散尽的闷热，窗口那里坐着一整排灰色小人在交头接耳。

施察还在好奇打量，肩膀被拍了一下，转过头是一个白T搭牛仔裤的女孩子，看着像个学生。施察脑子转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你就是我师哥的表妹吧，还请多多关照。”顺带又扬起了令人无法拒绝的笑容。

周四六假笑着对施察说：“别呲着个大牙傻乐，上班是什么很值得开心的事儿吗？我也就比你早来四个月，真是不知道我哥咋想的，算了我先带你去报到。”

周四六把人送到政治部，跟同事交代了之后转身就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施察好像听见她嘴里念着“今天的面码是红烧牛肉……”

所以食堂早餐最好吃的是牛肉面是吗？是的。

跟着法警大队长走到值班室门口，施察深呼吸两下，才有了入职的实感，同事们寒暄了两句就各自回岗，留下施察适应工作。

一晃眼快中午，施察手机嗡嗡两下，是周四六喊他吃饭。院里两栋楼，周四六在新楼工作，施察则在老楼。俩人面对面坐在食堂，氛围像没了气的可乐。周四六搓了两下筷子，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研究室找我，虽然我也才来不久。”然后就吭哧吭哧埋头吃饭。

施察自来熟，问了很多，周四六有了抓手就一一回答。比如法警大队的分管院长很严肃，不好说话；法警在老楼一方面因为离车库近，另一方面因为离刑庭近；还有刑庭的庭长秦尽节年轻很帅且未婚，年方三十二就已经成了刑庭的头头，哪怕刑庭拢共就一个法官一个助理三个书记员，职务头衔说出来也很能唬人了。

最后一个话题是周四六主动说的。

“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我虽然喜欢比自己大的，但是大十岁还是有点超过了，我嫩牛不配吃老草，只配做五方。我跟人家交集少，但你就要和他天天见喽。”

“为什么？”

“你是法警，开刑事庭时你要站在犯罪嫌疑人旁边，他的对面，做忒弥斯的使者。”

施察望着周四六的眼睛，竟然从中看出几分认真，“你这个话是从哪个宣传片扒下来的，我已经过了听这些话能让我热血沸腾一礼拜的年纪了，这些话现在只能让我热血一天。”

周四六又假笑了一下，“那我明天再说一遍，一句话暖你一整天。”

下午，施察就很荣幸地见到了传说中的“老草”秦尽节。不是在法庭，不是在会议室，不是在任何一个正式到很有记忆点的场合，只是一个没什么光的楼梯转角。

这段记忆只属于施察，7月1日，入职的第一天，秦尽节对他点了下头。

为什么在这里不展开说说呢？因为以后施察每一次为情所困时都会拿出这一段独家记忆来论证先爱上的才是小丑。久而久之，每当周四六听到这就知道可以打电话喊秦尽节接醉汉回家了。

如果说有什么是走得最慢的，那一定是工作日。即使是这样施察也顺利度过了第一个月。期间施察完成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给别人安检，第一次外出执行，第一次开警车。

当施察把这些经历当作珍贵的回忆分享给周四六时，她的表情介乎戏谑和羡慕之间。“真好啊，还是会为这些感动的年纪，不像我。”

施察握紧了手中的易拉罐，控制住自己不去给周四六的后脑一巴掌，“大姐你跟我一样大，搁这跟我装啥历尽千帆呢？我们之间不是你可以随便恶心我的关系。”

“我以为你说这些是想恶心我呢，原来不是啊。明天你第一次值庭，我相信你会更感动的。”周四六一把摁下施察的头，“好好干，回来给我做一千字汇报。”

法槌一敲，开始发呆。施察坐在犯罪嫌疑人旁边认真地想怎么跟周四六汇报。想了一圈施察走神开始观察起秦尽节，目测快一米九，瘦瘦高高的，穿上法袍很有气势，声音也好听，那些流程性的发言他念起来抑扬顿挫，录下来当催眠曲很不错。

庭审结束后把犯人押回羁押室，狭窄的走廊尽头，队长招招手喊施察过去。

“秦法官，这是新来的法警小施，以后值庭就多安排他了，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不比年轻人，坐不住。”队长向秦尽节介绍施察。

秦尽节看了一眼施察，点头应着，“之前见过几次，新人好啊，多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什么时候给我们刑庭也来点新人就好了。叶队我先走了，办公室还有事儿。”秦尽节摆摆手，夹着卷宗，三步并两步地上楼梯走远了。

法庭里的灯灭了，施察靠在羁押室外墙上，想刚刚的第一次交集。施察偷偷在心里给秦尽节打着标签，谦逊，有礼，还带点疏离。明明离自己不过几步距离，偏偏又隔着千里。施察忽然想认真地跟周四六说点什么。

“四六，你说的没错，秦庭长确实挺帅的，人挺客气，我回去搜了，这叫温其如玉。”

“你对秦庭长态度挺好啊，你跟我哥说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搜俩词表扬一下呢？到我这就是话少，不好相处，你是不是职场霸凌我呢……”

就这一点施察和周四六吵了三个来回，最后周四六来了一句，“你也别老盯着那块玉了，小心人家勾走你的三魂七魄！”

一年后的施察想起这句话，给周四六发了张预言家牌。

小剧场：

施察：我们这个回忆录有没有什么吸引人的立意，比如爱你是我唯一的渴求之类的？

周四六：或许有，但我还没想好。另外，你最后一句话有点装了，我是准备投法制栏目的。（顺手扔给施察一个橘子）

秦尽节（拿过来给施察剥好）：书有立意是为了吸引读者，但人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