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人并不算多的擂场，今日格外得拥挤。除了易眠眼熟的那些每天来这儿看比赛的常客，来得大多都是听闻了这场比赛想来凑热闹的人。

阴暗破旧的擂场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分不清是腐蚀的铁器带来的味道，还是上一场比赛留下的痕迹。无论喷着多昂贵的香水来到这里，不过一场比赛的功夫，身上必然会带走独属于这里的气息。

不算明亮的灯光下是一处略高于周围的平台，上面被铁网包围，如同用以囚禁的牢笼，这就是属于D区的擂台。

简单、 原始、野蛮。

擂台中央，德罗维尔和谢明两人已经就位。

“毕竟大家以后都是战友，你们见好就收。至于输赢，观众自会判断。”

谢明舒展了下脖子边的肌肉，慢悠悠地走到德罗维尔面前。

“小白脸，现在求饶还来得及。”他鄙夷地拍了下德罗维尔的脸，语气里依旧满是挑衅，“万一把你这漂亮的脸蛋打坏了，你就一无是处了！”

说着，他面目狰狞地大笑起来，观众中也传来应和他的哄笑声。

德罗维尔没有生气，抬眼平静地端详了一眼他：“你这样一无是处的人不也活得挺自信吗？”

“芜湖！”

易眠带头欢呼一声，人群中又是一阵起哄。

男人的脸一下子变得面目狰狞，“你给我等着！”

“我宣布，比赛开始。”

话音未落，只听“砰”得一声，一记重拳直勾勾地打在了德罗维尔的脸上。简直是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后者没料到对方这毫不遮掩的流氓做派，没反应过来。硬生生地用脸挨了这么一拳，眼下只觉得眼冒金星，站不住脚。

谢明可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趁热打铁又是一阵猛烈地攻击！

德罗维尔虽然一一挡下，但明显十分吃力，脚步踉踉跄跄。再加上前几天休息得并不好，他看起来几乎是没几秒就会倒地的样子。与之相对的是每一次抬眼，他的眼神都出乎意料地坚定。

“真没用，等着给爷爷我下跪吧！”

说着，他抬起竹竿一般瘦长的脚，狠狠踹在了德罗维尔的小腹上。少年不受控制地咳嗽一声，单薄的身子撞在了擂台边缘的铁笼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挣扎着抓住身后的铁网，不让自己倒在地上。

观众中，有人倒吸冷气、小声讨论；有人低头掩面，看不惯此等场面；更有人高声叫好，鼓掌示威。

易眠冷眼看着眼前的战局，一言不发。耳边响起少女比寒冰更冷冽的声音，那声音中弥漫着杀气。

“要不然别让德罗维尔打了，我直接把这玩意儿处理掉吧。”

少女语调平稳，好似口中提到的人只是砧板上的鱼肉。

“他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况且，他会赢的。”

易眠目不斜视，语气坚定。

在单方面爆揍了德罗维尔二十分钟后，谢明肉眼可见地有些疲惫。他喘着粗气，看着台下的易眠，率先开口：“不是吧！到底怎么样算结束？”

“你们谁都没倒下，算什么结束？”

“*！”

他略显崩溃地嘶吼一声，又开始对德罗维尔拳打脚踢。又一记重拳后，德罗维尔再一次被砸到了铁网上。要不是有网拦着，他都不知道要飞出来多少次了。他双腿发软，死死掐住铁网不让自己跪到地上。

鲜血从他额头流下，糊住了他右边的眼睛。血液的红和他眼睛的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同即将沉入深海的落日，热烈且沉静。他一把擦掉糊住眼睛的液体，一睁眼，是易眠在网外近在咫尺的脸。

少年本已惨白地双颊忽的一红，脑子也像是从高处坠落瞬间清醒。他飞速弹起身，一把抱住了身后飞来的脚——猛地一旋！

[先示弱，让他觉得你很快就会被打倒。]

谢明不曾料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德罗维尔竟然还有这样的力气。他在空中转了半圈，像小鸡仔一样轻易地被掀翻在地。他迅速抽回脚，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准备反击，迎面而来的是德罗维尔的第一拳——

正中脸部！

易眠没有为德罗维尔制定什么所谓的策略，因为她一眼看出，谢明这种水平的对手还用不着策略这种东西。她从一些细节就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什么强有力的对手。面色发黄、眼下发黑，不持久；腿长且细，底盘不稳。唯一看起来有点力气的手上都没几个茧。

[不论怎么样，你要抗住前二十分钟。在之后，才是你的主场。]

谢明晃悠着，起身猛地甩头。还没等他恢复几分甚至，身体又被重物死命地撞倒在了地上，身上的骨骼因断裂而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挣扎着看清——骑在他身上的，是眼神淡漠、满脸是血的德罗维尔。

“你——”

话刚吐出口，就被德罗维尔雨点般落下的拳头打了回去。伴着快如闪电的残影，咔擦一声，他听见了自己鼻梁碎裂的声音。

“停停停，我认输！”

谢明抓住空档撕心裂肺地大声求饶起来。再不求饶，他本就不太耐看的脸上怕是连五官都看不太清了。

德罗维尔停下手，缓冲了好一会儿才恍恍荡荡地站起身。原本如白玉般白皙细腻的的手上早已被染红，见不着丝毫原本的颜色。

群众中刹那间爆发出高声的欢呼，群情激昂。鼓掌声与喝彩声交织，震耳欲聋，经久不息。

谢大少爷坐在地上，愣愣地环视了一眼周围，像是在找什么，但绝不是在找他要道歉的对象。

“道、歉。”

德罗维尔扶着铁网，气若游丝，微微昂起的脸冷得瘆人，看着谢明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条败犬。

“我偏不。”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朝地上啐了口带着血沫的口水，“我不道歉，你们又能怎样？”

一声口哨，人群攒动，几个壮汉挤了上来，牢牢地围住了铁笼。

“我今天，就是要你给我下跪！”

他大吼一声，又是一拳猝不及防地打在了德罗维尔头上。少年浑来不及躲闪，身一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诶呀，这么不经打，看来要换一天了。”

摆摆手站起来，谢明拍了下身上的灰尘，像是炫耀般一眼盯住了人群中的易眠。

易眠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她实在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什么要这么找死。但如果现在她选择另一条路，那她将与自己从小被教育的信念背道而驰。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无法离开。

她紧紧握着拳头，拼尽全力让自己以最平稳的语气开口：“如果不道歉，你今天就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人群交头接耳之时，几十个衣着破烂、面露凶光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出现，齐刷刷地走上前，将那群黑衣保镖和观众隔开。

“你们想干什么？” 看见四处围上来的更多的人，谢明肉眼可见地慌了，语调开始有些发抖，“你们敢！我——”

“有什么不敢，”易眠历声打断了他，不让他往找死的路上越走越远，“你睁大你那副摆设一样的眼睛，好好看一眼台下这些人。这里的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人，他们什么都敢。你呢，你敢不敢？”

谢明原本嚣张的神色消失的一干二净，脸色煞白，就好像丢了魂儿。他浑身发抖、思考了许久，终于不情不愿地道了声歉，在众人的嘘声中慌慌张张地就下了台。

围在外圈的人死死地瞪着他，没有要给他让路的意思。

“我记得，不止道歉吧，有人加了码。”

人群中传来一个少女的轻笑声。

谢明颤抖着回过头，嘴上依然倔强的说着“我不跪”。

少女可不惯着她，冷笑一声，轻轻地挥了下手。就这么一下，外围的大汉们猛地上前，控制住了谢明和他的保镖。紧接着，压制住谢明的那人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上，逼迫他跪在地上。

见事情还是来到了这一步，易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插手。她匆匆忙忙地跑上台，确定了德罗维尔没有生命危险，赶忙叫人把他抬去了后台的简易医疗室。

“现在还想救他？”

身后，女孩再一次问道。

易眠死死握住了拳头，低头咬牙切齿地想了许久，几乎要把牙给咬碎。直到嘴里有了几分血味，她才开口：“救。”

随着易眠的话说完，那位和易眠年纪相仿的少女走了过来。穿着一袭紫色长裙，婀娜的身姿如同风中摇曳的丁香。脚上是一双散发着星辰般光泽的十厘米高跟。

在惊恐的眼神中，细长的高跟刺穿了放在地上的手上，谢明顿时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记得我吗，小少爷。”

她脸上邪恶又兴奋的笑容与易眠那种略带玩味的笑不同，看起来更加得阴冷诡谲。她笑意盈盈，跪在地上的人差点认不出她。但恐惧和疼痛迫使他的脑子格外清醒，他想起来了，这是那天站在德罗维尔身边的少女之一。

“我叫苏、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