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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言话说得不客气，她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圈下方的青年，觉得如果这人识相，或者但凡有点气性的话，都该掉头就走。

如果戏剧化一点，也许还该撂下一句“有你求着我管的一天！”宋言有些恶趣味地想。

姜夜白咳嗽一声，并未如宋言所料一般动作。相反，宋言听到了很轻的一声叹息，然后，她看到那张秾丽的脸上竟然慢慢绽开笑意。

“唉，”姜夜白忍不住感慨，“宋小姐，我不理解你在试图掩盖什么，难道你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不简单，可是这个世上没有秘密的人都躺在地底，剩下的活人苟活于世，被他们的秘密压弯了脊梁、长出了畸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哦，这不是在说你。”姜夜白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板到甚至有点讽刺，“宋小姐总是光风霁月、一往无前的。”

他和宋言之间只隔了几级台阶，他拾阶而上，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宋言的肩，道：“......走吧，做你该做的事，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不希望你整整齐齐出去，碎碎地回来。”

宋言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她实在不理解。于是她很困惑地看着他，须臾，才道：“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好人。”姜夜白嘴角上扬，算是笑了一下，“这一点我和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吗？好人嘛，总是喜欢助人为乐，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什么的......哦，我听姜维说这叫学雷锋。”

“你看，这年头做好事是不是很不容易，不仅要和各种各样的怪物搏斗，还要碰到你这样的......”姜夜白看了她一眼，坏笑了一下，徐徐吐出后面几个字，“不识好人心。”

系统听得晕乎乎的，问宋言：“宿主，他在说什么啊，又疯一个？”

宋言面无表情地总结：“他在说，他是圣父，我是狗。”

系统道：“那他说得还蛮有道理的。”

宋言缓缓抬眉，却听见系统继续道：“终于有人说宿主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言：“......”

宋言觉得自己不该和傻子计较，于是她很宽容地点开面板，卸载了系统的语音程序。

消息面板上，系统发来几条文字消息。

系统：[宋言！你为什么卸载了我的语音程序？！]

宋言缓缓打字：[因为内存不够了。]

系统秒回。

系统：[那也不能卸载这个啊！你卸载了这个程序，我嘴突然没了伏特加喝到一半怎么办？]

宋言：[用后面喝。。。]

系统：[？？？]

宋言关闭消息面板，顺便拉黑了列表唯一一个联系人，才随口道：“算了，你要跟着就跟着吧。”反正挂件是一个还是两个，对她来说没区别。

姜夜白这边给自己蹭了个“跟宠”的位置，两人正打算上楼，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声，“你们要去哪？”

......

宋言忍不住开始思考，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先是姜夜白，然后是方可，嘶......再来几个他们也别去找碎片了，直接去海底捞包厢算了。

姜夜白隐约明白宋言打算做什么，方可就是真的一头雾水了。她跟过来只不过是因为——要是真的呆在原地等着林凛来捞她，也未免太废物了吧！

宋言推开员工通道出口处的门，额头上浮起一层薄汗。

她原本以为的六楼，是三楼往上爬三层，但这栋楼的设计者显然不这么认为。

一刻钟前。

系统：[前面的分岔路口，我建议你选最左边那个。]

[您发出的消息已被对方拒收]

系统：[？？？]

系统：[宋言，你不会真的拉黑我了吧？？]

[您发出的消息已被对方拒收]

系统：[......]

离开三楼后，宋言身后的楼梯消失了，她望着面前的四扇门，一时陷入沉思。

每扇门上都有蓝色的指示牌，比如离宋言最近的这个，牌子上用板正的字体写着[毁灭是新生的预言]。

而他们要选择其中的一扇。

宋言对自己认路的本领不抱太大期待，她侧过脸，问身侧的人：“你选一扇。”

姜夜白思索片刻，推开了最左边的那扇门，宋言在进入这扇门前看了一眼门牌，上面写着[血肉苦弱，机械飞升]。

宋言不知道姜夜白的运气算不算好，推开门后，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门后的道路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白，天花板，乃至地板都是白色的，在这样的环境中行进久了，人很容易因为没有参照物而迷失。

宋言走得久了，眼睛逐渐习惯了铺天盖地的白。习惯意味着倦怠，这条路又长得没有尽头，宋言有点犯困，速度慢下来，背撞到身后人的手肘，才猛地清醒过来。

她回过头，看到方可恍恍惚惚地抬头，道：“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方可的声音在门后的世界回荡，此起彼伏的声波来回震荡。宋言皱了皱眉，眉目微不可觉地沉了沉，道：“你还忘了......不对，你还记得什么？”

宋言试探着拍了拍方可的脑门，没有任何反应，她有点纳闷：“原来关机重启不是任何时候都管用的啊。”

随着她那几下拍打，方可瞳孔射出无机质的蓝光，扫描对面女人的面庞，声音平板而僵硬：“未收录面部信息，外来者清除程序启动。”

宋言眼皮一跳：“......什么程序？”

她很快得到了答案。

四面八方，不同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情绪，如回声般应和着方可的话。

“外来者清除程序启动。”

“清道夫程序加载中......”

“正在载入清除面板......”

四周纯白的墙壁上出现无数个洞口，银色枪械露出，冰冷的金属反光一闪而过。

方可瞳孔周围亮起一道银圈，宋言的额头上出现一个红点，她缓缓松开方可。

整个过程中，方可的呼吸没有丝毫变化，心跳始终保持在每分钟80次，甚至连发丝的弧度也恰到好处。

她张开嘴，宋言听到一道柔和的男声，每一个字音都吐得相当完美。

对方凝视着宋言，说：“你当然可以杀死我，可是你无法摆脱我，我的神灵虽已死去，你的神灵却也无法降临。”

“什么神灵？”宋言满头问号地看着方可，或者说是这个突然夺舍方可的男人，她缓缓道：“什么和什么啊？谁死了？谁又无法降临？”

宋言忽然有点后悔拉黑了系统，这下连个搜索引擎都没有，眼前的“方可”又不像是会回答她的样子。

不过宋言更想说的是，怎么又是方可中招？！她看了一眼姜夜白，对方眉头轻蹙，若有所思地望着方可，没有任何被夺舍的迹象。

“方可”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声音优雅：“我的神灵虽已死去，机械命途却并未走到终点。侍者，你的走狗虽是我们的百倍，可肉体凡胎敌不过钢筋铁骨，有一天你会自愿喊我主人的。”

她皓银色的眼睛看着宋言，仿佛透过她在遥遥凝视另一个灵魂，即使宋言知道对方不是在和她说话，也难免在对方的神态和声音中，自动陷入这一段隔着无数时空的恩怨。

“方可”宣战般说完这段话后，嘴边忽然浮现一个诡异的微笑，紧接着是机械旋转的“咔哒”声，无数个银白的枪口在一瞬间同时对准宋言，几乎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在“方可”的微笑和姜夜白的惊呼声里，电磁脉冲弹从四面八方射向宋言，巨大的冲击波在逼仄的空间内炸开，宋言耳边响起剧烈的嗡嗡声，一道红色的液体顺着耳廓流下。

时间太短，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身侧的人扑倒在地。在领先太多层次的科技面前，任何挣扎都如蜉蝣渡海、螳臂当车。银色的碎屑宋言视野中飞溅，一滴血溅到她眉心，而后在空气中蒸发，消失不见。

她睁大眼睛注视着这场无声无息的厮杀，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见证的，是曾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战役。

宋言感觉自己后脑勺被一片温软的触感托着，后背贴着冰凉的地面，她张了张口，最终却只是拍了拍姜夜白的肩膀，缓缓道：“......只是残影。”

姜夜白有点应激，却也发觉他们挨得实在太近，没有任何保护和看顾需要两个人贴在一起，于是他有些尴尬地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望向另一边的战场：“那边打得好激烈。”

宋言也从地上爬起来，胡乱冲撞的电子光束倒映在她眼中，环顾四周，到处在发生爆炸，机械碎屑在空中飘扬，她沉吟道：“[血肉苦弱，机械飞升]原来是这个意思。”

在这样剧烈的电磁脉冲波下，碳基生物都炸得碎碎的，倒也确实是只剩下硅基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