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

方可愣了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宋言是在开玩笑。

没等她回过神，宋言继续道：“他们肚皮上的纹路有问题。”

她食指悬空，点了点脚下两具人体，轻轻勾画出一个图案，徐徐道：“你看，这一笔，和下一笔，是连着的。它们连接在一起，会组成新的图形。”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宋言只说了个开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方可盯着地上孕妇的肚皮，若有所思：“他们都只是完整图案的一部分，这是个不太好的联想啊。人体绘画、图腾、畸变种......听起来就像他们拿自己当祭品，在召唤什么东西一样。”

卫兵把昏迷的女人安置好，穿过满地障碍物，绕到宋言旁边，有点没听懂：“宋小姐，什么祭品图腾的，他们在献祭自己吗？”

卫兵侧身挡住姜夜白望向宋言的视线，他还是有些提防这个通缉犯，即使他好像真的和宋小姐是认识的。

宋言没注意这一茬，微微摇头：“不一定是献祭自己啊，你看他们身上还有什么。”

卫兵想了想，恍然大悟：“他们还怀着怪物！”

宋言低下头，透过肚皮，盯着里面蜷缩的婴孩，点头道：“这就是矛盾的一点了，又把人当培养皿饲养怪物，又在这些人身上画邪.典图案。一个人分成两次吃，你说是不是太贪心了呢？”

她面前这个孕夫穿着件夹克衫，拉链敞开，小山似的肚皮隆起。夹克衫一侧的口袋拱起，掉出一张叠起来的手册。

宋言捡起它，展开。里面有夹层，掉出几张信纸。

信纸被另一只手捡起，展开、压平。

姜夜白缓缓念出声。

“泰来泰来——什么破名字！天天招魂招来了吗？！没水没电的，住在这里等死啊！！”

“最近来了个女人，成天穿一身黑衣裳，戴口罩。啧，脸都看不清，不会是个丑八怪吧，哈哈！”

“该死，我肚子大了！！谁把老子肚子搞大的？不对，我一个男的为什么会怀孕？！”

“我脑子里多了好多奇怪的记忆......我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彩色蘑菇，好多人从蘑菇里出来......我也从里面走出来，不对，那是我吗？”

诡异的内容经由姜夜白轻柔的嗓音念出来，像是在念诗，他模糊了中间不太干净的词语，不疾不徐地念完。

信纸抬头印着模糊的“第三水电厂”，纸质粗糙，是事业单位最常用作草稿的纸张。

宋言展开泛黄的手册，手册第一页印着硕大的标题“共.济会入会守则”。

宋言小声嘀咕：“这畸变种玩得挺花，济什么？接济穷人吗？那它是不是应该先济一下我？”

第二页是手绘地图，右上角标了上北下南，还挺专业。

有点像大学新生入学时会发的宣传手册。

宋言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地图下方，绘有破败的楼房和水泥建筑。宋言扫了一眼周围四面漏风，绿色的安全网还没来得及拆卸的建筑群，觉得有点辱“建筑”了。

整张地图上最显眼的是中央的彩色建筑，整栋建筑像一个巨大的山羊头，旁边标着“母婴中心”。

往后翻，是长篇累牍的“孕妇注意事项”，第一条就是临盆产妇必须前往母婴中心。

宋言继续往后翻，后面的事项都比较寻常，像是忌食生冷油腻食物之类。

“这个山羊头应该是关键，不知道里面还会有什么。”卫兵嘀咕道。他站得离宋言近，她刚才翻开的内容，一览无余。

宋言点头，翻回第一页，指尖停留在“母婴中心”的位置，道“我想速通，没多少时间了，直接去这里吧。”

最后的决断是宋言、姜夜白、方可三个人去母婴中心，卫兵当然也想去，这辈子不是每次出任务都能遇上这种机会的。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去了只会给宋言添堵，干脆留在门口看顾昏迷的女人。

卫兵望着宋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不自觉叹了口气，他第一次深切感知到自己的年轻、弱小。

*

母婴中心。

巨大的山羊头表面，开着一扇又一扇窗户，这是个仿山羊头建造的建筑。

雄伟而美丽。

山羊的眼睛处挂着一个灯牌，上面流动着字符。

流动的像素点组成几个字：“共.济会母婴中心”。

姜夜白点评道：“至少这个畸变种对山羊头有什么特殊情节，也许，它自己就长成这个样子。”

宋言点头：“有道理。但我不太关心它长成什么样子，打怪嘛，谁在乎怪物什么样子。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共.济会是干嘛的.”

宋言抬脚打算往里走，却被方可拦住。

她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你有没有觉得，身上多了什么？”

宋言疑惑道：“多了什么？对怪物的杀意吗？”

方可面无表情摸上自己的腹部，那里鼓起来一小片：“多了一个孩子。”

宋言后知后觉，有点惊恐地摸上自己腹部，而后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怀上。

然后她又看向姜夜白腹部，有点失望地发现他也没事。

方可环视一圈，发现只有自己中招，有些气恼：“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宋言挠挠头：“也许你运气比较好？”

这话让方可的脸更黑了，她沉默片刻，眼神中多了几分杀意：“这运气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

......

母婴中心和厂区门口的烂尾楼比起来，就像是鹌鹑中的一只白鹤，黑芝麻里的一粒白芝麻。

一楼是登记区，宋言他们得先去前台领取自己的身份牌，没有这个，他们不能前往其他区域。

母婴中心只有产妇产夫能登记入住，以及他们的亲属陪同。宋言本来想的是硬闯，但是因为方可突然怀上了，也就顺利推章地登记成方可亲属。

前台只有两个护士值班，高个的神情冷淡，矮个的一会搓搓手，一会挠挠头，似乎还没有学会驯服四肢。

被高个护士呵斥一声后，矮个子老实了，从前台翻出一本花名册，推给宋言，让她登记名字。

在填写名字的时候，宋言犹豫了一秒。

肯定不能用真名，不然如果一下没把这怪物弄死，人家按图索骥之后找她怎么办？而且根据她看恐怖电影惊悚小说的经验，这种时候，用真名就是多了一个被盯上的机会。

宋言思索片刻，坚定地在花名册上填上一串文字。

她旁边引导的护士看着这一串字，表情变得相当奇怪。

姜夜白一时有点好奇，这种环节他已经遇到过很多次，有些畸变种喜欢在自己的域里搞cosplay，弄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规则，对于这种情况，可以合理利用漏洞，规避规则对自己造成的负面影响。

填花名册这个环节......他手下的人脑子比较灵活，填过很多让他眼前一黑的名字，比如“爸爸”、“爷爷”、“亲亲老公”，在域里名牌一旦戴上，就得规避喊彼此的真名，但是姜夜白面对那些名字，也实在喊不出口。

而宋言脑子的灵活程度，他觉得即使和自己手底下那群牛鬼蛇神相比，也有一争之力。一时，他对宋言会填什么生出无限好奇。

花名册从宋言那里传到他手上。姜夜白看了一眼宋言刚刚填上的内容，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和护士一样奇怪。

宋言特意把字写得很小，方便一长串文字在上面不显得拥挤。

她的名字栏上写着：他爱我结结巴巴从前车马慢不如开飞机技术哪家学青鸟找南孚好吗好的

......不理解，但她这么做应该有她的深意。

姜夜白凝神一秒，也在宋言那串文字下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收回花名册，护士用机械的语调引导他们去电梯。电梯旁的墙壁上印着整栋楼的结构图。

一楼是前台和信息中心，二楼是公共区域，包括食堂、健身房等场所。

三楼是待产区，四楼以上没有写明，宋言猜测，被隐藏的区域才是重要的。

比如有待产区，却没有产区。

护士干巴巴地说：“名牌就是你们的电梯卡，二楼可以吃饭，三楼可以睡觉。”

说完，她向方可鞠躬：“祝您生子愉快。”

方可的脸更黑了。

宋言摘下别在胸口的名牌，她的名牌比别人的都大一些，她觉得，大概是因为她填的姓名比别人都长。

而方可名牌上的姓名简洁明了：我是傻叉。

方可对着宋言无语的眼神，解释道：“虽然很土，但很有用嘛。这种喜欢搞cosplay的怪物，一般都有人类的智商，不会念带有明显侮辱性质的名字。”

宋言又看了一眼姜夜白胸前的名牌，也挺大的，和她的不遑多让。

*

电梯门缓缓打开。

二楼电梯门口，接待台前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护士，和一楼那个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

宋言摸了摸下巴，默默看着眼前的护士。这么看来，每个楼层都应该有一个这样的护士作为接引使，完成带他们熟悉楼层之类的工作。

宋言好奇道：“你和一楼的护士是双生子吗？”

护士机械地摇头：“不是。”

宋言更好奇了：“那你们为什么长得这么像？”

护士语气平板地回答：“你去上个班，也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