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不大,抚愿窝在里面,当着云禧静的面啃完了三条烤鱼。吃鱼的过程很难保持斯文,他只能尽量不招惹云禧静的厌恶。
云禧静又怎么可能拿抚愿与其他人去对比,他双标得明明白白。见抚愿局促地将手藏起,他凤眼微眯,说:
“洗漱去吧。”
抚愿小心退出去,迎面碰上了守着的常春胜,对方示意他跟过去。
“常副将有何事?”
常春胜看了眼不透光的帐篷,小声说:“小兄弟,哥哥想请你帮个忙……”他从袖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塞入抚愿手里,见他不拿又说,“就是求你在五皇子耳边多多美言几句。你就收下吧,就当老哥给你的见面礼。”
抚愿与常副将对视,他面容冷硬,沉声说:“常副将,皇子不是那等昏庸之辈,您若是能力出众必会受皇子重视。”
常春胜蹙眉,怎的这五皇子身边跟着的都是这种油盐不进的?
“小兄弟,你真不帮哥哥?”常春胜不死心地追上去。
抚愿走至山梨留给他的水盆前,将露在外面的皮肤洗净,等他拿出牙刷后可把常春胜吓了一跳。
“这是五皇子赏给你的?”常春胜不可思议地看那牙刷,之前在镇国公那里他也见过,当时对方可是极为宝贝这牙刷的。
抚愿知道这东西稀罕,轻声解释:“皇子见不得侍从口脏。”
常春胜愣愣点头,他是听说了五皇子有很多奇怪的规矩。
抚愿甩开常春胜,见帐篷里没了动静本想就在外面守着便好,谁想云禧静的声音传了出来。
“抚愿。”
抚愿钻进去,跪好。
“怎的这么慢?”云禧静等得都快睡着了,他语气里满是不耐和烦躁,话中带了些许的质问意味。
抚愿小声说:“让常副将拦下了。”
云禧静猛地坐起,长发随动作如绸缎般滑落,沉声问他:“他要贿赂你?”
“属下没收。”抚愿俯身说。
云禧静嗤笑一声,语气轻佻道:“你收了又能如何?”
“属下不敢。”抚愿的身子更低了些。
云禧静疲倦地说:“去外面守着吧。”
抚愿身子一僵,手指不由扣住地面,但主子的话岂有不听的道理?
他小心退出去,视线打量一圈才找了个高一点的位置坐下。
次日一早,山梨在五皇子的帐篷里给抚愿检查伤势,她可爱的眉眼逐渐凝重,低声说:“皇子,抚愿需静养一阵子才行。”
云禧静应道:“好。”
山梨便恭敬退下。
抚愿抿了下唇,小声解释说:“属下不必静养,山梨是夸大了属下的伤势。”
云禧静撩袍半跪下,手指在抚愿背脊上滑动,停顿在那片血痂处,略微用力就能感受到指腹下的皮肤猛地绷紧、轻颤不已。
若是这外伤抚愿还能忍得住,怕是骨头还没养好。
“莫要逞强了。去马车里等我。”云禧静说着便弯腰出了帐篷,看着整顿起来的猛虎军,心底没有太过激动,反而蹙紧起眉,心说:这猛虎蛰伏太久,獠牙已经不再光滑,如此上战场说不准还是拖累。
云禧静跟随几位将领巡视一圈,在保证猛虎军成员都是妥当的才会启程。这个过程需要二刻,走慢了便会耽误行程。
余光里抚愿跟在了后面,被他看到还会心虚地垂下脑袋。他步子略顿,心想:真是个木头。
他视线一转,面色认真地滑过军中的每一处。对他来说这不光是关心将士,更是在将士中刷脸积累声望。
而一个大军的将领想要高效调动士兵,最佳的办法便是成为他们的信仰,信仰则需要数场并肩作战的胜利去积累。想至此,他不由勾起唇角,眉眼间是少年人的神采飞扬。
他和几位将领寒暄几句后转身迈上马车,随后便见抚愿乖顺地跪在车板上。
他无奈地暗自叹气,小声说:“上窄榻。”
榻长一米五,抚愿蜷缩起身子还是能挤下的。
“那皇子?”抚愿下意识想的不是“属下不敢”,而是惦记着云禧静的位置。
云禧静本是打算坐这车板上也无所谓的,可抚愿直接提了出来,他又怎么还能按照之前的想法继续行事?
他轻哼一声,说:“当然是坐这窄榻上,难不成你要本皇子坐车板上?”
“属下不敢。”抚愿连忙俯身说。
云禧静冷声道:“料你也不敢。”
他靠边坐下,命抚愿上榻,让其把头安放在他腿上。
抚愿高大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蜷缩在一起,犹豫着躺在了云禧静的腿上。他不敢挪动,怕云禧静生气。直到云禧静安抚似的用手抚摸他的头发和脸颊,他才将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
他的手轻柔地摸在云禧静法翠色长袍上,不同于他身上的布料,云禧静的布料就如同他人一般滑腻又柔软。
云禧静慢悠悠吃下干饼,还不忘掰一小块塞进抚愿的嘴里。因为行进过程中他要解手大军便要齐齐停下等他,所以不到休息时他便不喝水,这干饼也就只能生咽下去。
云禧静剑眉微蹙,费力地咽下硬如石块的厚饼。
抚愿没有云禧静那么娇气,这饼三两下便咽下肚,除了有点刮嗓子外没有其他不适。
云禧静轻声叹气,感受着腿上的重量,手上不自觉开始描绘起抚愿的五官。
行至中途雨水渐多,寒凉之气从地底而起,每到大雨天的夜晚抚愿便不由痛得呻|吟出声,就是白日他眼角也总是挂着湿润。
云禧静哪怕给抚愿披上一件厚披风都没能让抚愿好受些许。
抚愿大身子缩在马车的窄榻上,为了不让抚愿起身云禧静也就常常被自我困在这小方盒子里。
因为抚愿病情严重了,山梨每日都要给他针灸一遍,她见抚愿不好受也急得在想办法,但环境使然,要想静养还要等到了元阳城才行。
云禧静冷沉着双眸,严肃道:“需要哪些药材你便说与我听。”
我会尽快派人去寻。他言犹未尽,别扭地藏起他的担忧。
山梨怎会不知五皇子的心情,她心下感动,小声说:“我马上给皇子写出药方……还有便是,抚愿最好减少走动。”
云禧静颔首,说:“山梨你看好他。”
山梨眨眨眼,只见答应得好好的五皇子转眼便下了马车。
抚愿瞥见就要起身,山梨连忙拦下人,急声说:“五皇子让我看好你,难道你想让我挨板子不成?”
“皇子的安危重要,还是你我的安危重要?”抚愿冷声质问。
山梨抿了下唇,撤开了按在抚愿肩上的手。
见抚愿跟着出去了,她小声呢喃:“真是死脑筋。”
云禧静没想到抚愿跟了出来,他正将火烧起,盯着那还未沸腾的水面发呆。他挥退了凑过来的将士,恍惚中还未细想那一闪而过的情愫便被抚愿的出现打断了。
“你难道想看到山梨受罪?”云禧静冷声问他。他面色阴郁,望着跪下的抚愿气得牙根痒痒。
抚愿眉眼委屈地垂下,沉声说:“这是属下的职责,若是皇子有所闪失,属下万死难辞。”
云禧静冷哼一声,声音幽幽地说:“抚愿,你若是废了,我便将你扔进狗窝。”
抚愿身体紧绷,骨头疼得更厉害了。
他不禁大口吸气,身体轻颤不止。
云禧静冷面注视抚愿,以他的傲气是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关心影卫的。
抚愿这会面容惨白,湿凉的空气将他的身躯包裹,残忍地破坏他的意志,若不是跪着他会更加狼狈。
云禧静实在看不下去了,见那水有了点温度,舀了些灌进牛皮水袋中,他摸了摸还未透出热感的水袋,却急着将水袋按在了抚愿尾椎的位置。
“热了吗?”他小声问抚愿,声音依旧冷冷的。
抚愿头埋得更低了,他耳尖微红,浑身都暖洋洋的,心想:那水袋大概是热的吧。
“热了。让属下自己来吧。”抚愿反手便要接走水袋。
云禧静却突然面容严肃,说:“你骗人,水袋明明还没透出热来。”
抚愿指尖微颤,心说:皇子说的是什么便是什么吧,哪怕那就是热的。
云禧静却偏想要个答案,问他:“为什么骗我?”
抚愿轻声说:“属下不知。”
云禧静凤眼微眯。
为什么不知?是冷是热感受不出吗?
他身子微微前倾,贴在抚愿耳边,问他:“抚愿,为什么你耳朵红了?”
抚愿难堪地别过脸。
云禧静抬手捏住抚愿的耳尖,发现这耳朵竟越来越红了。
“抚愿,你好生奇怪。”他感叹说。
抚愿眼眸闭合,他的身体因害怕而颤抖——在衣袍之下,他有了男人的反应。
云禧静放开那奇怪的耳朵,伸手捏住抚愿的下巴,将其强行与他对视。
“抚愿,你不觉得……罢了。”他缓缓起身,而言犹未尽的是“你不觉得你和那青楼花魁梅笙一般姿态吗?”
但他转念想到梅笙那令京城男人为之痴狂的一切,抚愿又怎么能与梅笙相比?抚愿……也就,和那老虎比一比。
云禧静嘴角微微一抽,不自在地转开脸。
抚愿已经接过了那水袋,这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水袋确实不热。
水沸了,吐息声打断了二人的沉思。
云禧静将水袋从抚愿手下拿过,将热水续上才再递给他。
“你好生养着,若是养不好就拿你去喂太子的老虎。”他恶狠狠地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抚愿怀里抱着水袋连忙跟上,只是对他能否养好身子产生了些许的担忧。毕竟他连狗窝都睡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