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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昔日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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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憩起身后,毛小桃写了一封信,认真地按照往日看过的信鸟形状折叠好,走到窗前,轻轻念一声“御云毛峰”,迎风将信鸟抛向空中。接着她赶紧来到上午去过的镜纱前,趴在窗棂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的方向看。

出现了!那只浅褐色的信鸟。

毛小桃把玩着手腕上的竹节链,幻想阿爹和婆婆知道她这么早拿到乐器时的表情,心里一阵得意!做得不错,她简直忍不住想夸自己。新奇的事物一件连着一件,让她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再加上大巫和蔼又亲切,她没有为离开家人朋友而过多愁苦。

手指摸到了腕上的另一条彩石珠串,突然发觉她忘记给小石头写封信了。晚上一定记得要写,她得将她得到的巫袍和笛子好好地给小石头描述一番。住在这里唯一的不好,就是她没有及时分享喜悦的朋友。对了,她还得记着给小石头讲讲镜纱,不对,先不提镜纱,信里要写上他今天穿的衣服,吓吓他!还得提到他回头拿外套的事……

毛小桃趴在窗户边思绪乱飞,手上十分宝贝地摩挲着恢复笛状的姑洗笛,少不得又盯着它看了一会,然后将笛横举到嘴边,上唇稍稍向前,她对着小孔轻轻吹了口气,清越的笛音响起,姑洗笛发出了几百年来的第一道乐音。

窗前帷幔飘拢,仿佛被那声悠扬的笛音牵动,荡起柔柔的风。

“难以形容的美妙,是不是?”神情陶醉的大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毛小桃身后。

毛小桃只是举着笛子怔在原地。

“这声音叫我想起来很多往事,好像多年前使用过这支姑洗笛的迷雅迷拉都回来了……”大巫目视远方喃喃自语,仿佛笛音穿过悠悠岁月,将昔日情景全部拉回到他眼前。

“大巫,我好像听过这个声音,可是有些不一样,我听过的笛音没有这个声音清亮,要更柔许多。”毛小桃蹙着眉,她问:“是笛子带着从前的记忆吗?它带我到以前的梦里?可是,我真的听过跟这个很像的笛声,我自己听过的,不像梦……”

毛小桃有些语无伦次,她着急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准确表述她要说的话。大巫的话叫她有些恐慌,她害怕自己对自己的能力不够了解而被笛子控制。但是她又奇怪地很清楚地知道她所熟悉的声音不是由这支笛子发出来的,然而她又说不清那个声音具体是在哪里听到的,御云一族不过百十号人,懂音律的只有他们毛家几个,可无论是婆婆还是她阿爹毛峰,他们都不用笛。

“乐器服从现任的巫师,不会无缘无故随意将以往巫师的记忆带出来。”大巫安慰她。

“可是我真的听过,我没有撒谎……”

“我知道,有些事现在……”大巫的话被一只飞来的信鸟打断,鸟翅上绘着大巫和毛小桃都非常熟悉的兰花,大巫抬手接住信鸟,道:“春兰图,你的婆婆来信了。”

大巫展信,几眼看过后单手揉捏,信纸化为齑粉随风而散,他道:“毛月那里煮了奶茶,我们也来喝一些。”

话毕,长桌上出现了两碗呼呼冒热气的奶茶。大巫引着毛小桃入坐,毛小桃仍旧拧着眉苦作回想。

“秋天,树叶逐渐变黄的时候,我经常能听到毛峰那把桐木素月琴的琴声。”

毛小桃闻言抬起头看大巫,她不明白话题到这的意思。大巫正盯着她看,目光非常柔和。

大巫说:“他弹那把月琴,弹出来的曲子跟以前的迷雅迷拉弹的都不同,跟他刚拿到那把月琴时候弹的,也不同。你父亲不是演奏月琴的高手,他的曲子不够圆润,却非常好听,你经常听你应该晓得。”

毛小桃点头。

“那把月琴非常顺从你父亲,甚至可以说,你父亲是截至目前使用过那把月琴的七位巫师中,用得最好的一位。”大巫发现了毛小桃眼神中好奇的神采,笑道:“巫咸祠的乐器,都很有自己的特色。即便在它们服役于迷雅迷拉的过程中,也始终有自己的意志存在。”

“如果迷雅的巫力不够强大,而她所使用的乐器自带的意志又过于强大时,乐器会失控吗?”

“不会。我说过,乐器服从于巫师,这种服从不取决于巫师本身是否强大,因为乐器的意志会驱使它主动服役于巫师,形成契约。”

“所以巫师离世后,契约关系自然灭失,乐器会重新回归巫咸祠,像我爷爷的那把凤鸣瑟那样?”毛小桃见大巫点头,又问:“那您依据什么能判断出我阿爹是月琴目前最好的主人呢?其实婆婆说过类似的话,她说阿爹的技巧不高明,可曲子比谁弹得都动人。”

“那你觉得动人吗?”

“嗯。”毛小桃紧抿着唇陷入回忆,颤声道:“那是因为阿爹弹琴的时候在思念阿娘,我阿娘离开的时候是秋天,所以每年当树叶开始变黄,阿爹就带着白雪到林子里弹琴。”

毛小桃回想起那些日子,当阿娘喜欢的那株合欢树上出现第一片黄叶时,阿爹便开始在黄昏时分,到林子深处据说是当年阿娘被人所害的地方弹琴。她偶尔也会跟着去,但大多时候她宁愿坐在门槛上看云看夕阳,听着远方传来缥缈而哀伤的琴音,这要比亲眼看着她阿爹弹琴的场景好受许多。

“因为阿爹的曲子动人,所以月琴更听他的话吗?”她问。

“琴声动人,是因为你父亲倾注了很多的感情,这份感情糅合着月琴的意志,会使得巫师与乐器更加的契合。”大巫说道,“毛峰,他是一个非常内敛的人,他的爱、思念与等待,全部通过琴声表现出来,所以月琴成为他情感宣泄的介质,这才是他用好月琴的根本。”

“我永远做不到。”毛小桃说。

“不是非要做到,基本上也没有几个巫师可以做到。”大巫宽慰道,“做到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毛峰最初也没有表现出日后可以与月琴精神融合的征兆,他做到如今这样,很大程度与你母亲的离开有关。”

毛小桃顿时心中了然,她点着头,但是很快停下了。她不解问道:“这与笛子的声音有什么关系吗?”

“不要着急啊,听下去。”大巫喝了几口碗中的奶茶,又不知暗中用了什么法子将碗给加满了。毛小桃见状也喝了一口,放下碗时,水位降了些,奶茶却并没有加满。

“你喝不了那么多,一碗足够了。”

“婆婆知道我们在喝她的奶茶吗?奶茶少了这么多,她不会发现吗?”

“这是你婆婆献给巫咸祠的供品,我们随意取用。”大巫作解释,然后他回到之前的话题,说道:“你母亲宁芷那一族,祖上是临江巫师脉络的旁系,这一族的人聪明、好学,但他们不够有天分,几代人中唯独你母亲是个例外。我说过她聪明得叫人惊讶,她确实是个十分了不起的女巫……性格上,她与你父亲有些相似——沉静,但你母亲更加灵动。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你母亲出生于御云族,那她一定会成为巫术成就最高的迷雅之一……当她嫁到御云,我十分高兴。在你父母大婚当日,我送了你母亲一份礼物。”

毛小桃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姑洗笛,心下忐忑,脱口急道:“您送了我母亲这把笛子?”

“不是,我不是说过嘛,这笛子几百年没离开过巫咸祠了。”大巫从毛小桃手里接过笛子,粗短的食指绕着笛尾的绶带,继续道:“这笛子原是阴阳一对。你这支姑洗笛,性阳,笛音光明清朗,另一支阴性笛,名为仲吕笛,音韵和缓。当年我送给你母亲的礼物就是那支仲吕笛,令它去中和你父亲桐木素月琴过于清脆的琴音。你听过的笛声,应该就是记忆中你母亲那支仲吕笛吹奏出来的声音。”

毛小桃有些吃惊。

“巫咸祠从来没有向御云之外的巫师送过礼物,宁芷是这几千年来的唯一一个。其实我想,既然她嫁到了御云,也该算是御云的迷雅了。仲吕笛跟我大概有一样的想法,所以它的意志令它服从了宁芷。”

“大巫,我不明白,您说的服从如何断定?我以前经常会弹阿爹的月琴,我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但我一样能用那把月琴弹出阿爹弹过的曲子……如果巫咸祠从未向御云之外的巫师赠送过乐器,您怎么能知道仲吕笛是不是真的服从我阿娘呢?”

“不是谁奏响了乐器,乐器就服从谁的。我如今更加肯定仲吕笛服从了宁芷,是因为仲吕笛遗失了。”

“遗失了?连您也不知道在哪儿吗?”毛小桃不解,所谓遗失了是什么意思。

大巫叹息,道:“连我也没有办法让它重新回到巫咸祠。”

姑洗笛的绶带悄悄地缠上了毛小桃手指。

毛小桃的困惑更深,无法想象海内大陆上还有什么样的存在,可以抵抗她眼前的老人。

“九年前宁芷在杉林内遭人谋害,为了救她,我安排她渡海西去。从那一日起,仲吕笛再也没有在海内大陆上出现过……不要急,小桃,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那不是你能去了解的世界,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仲吕笛并没有跟随你母亲一起渡海,甚至因为你母亲前往西方,无形中切断了与仲吕笛之间的某种联系。但仲吕笛的意志从来没有改变,”大巫的口气变得非常郑重,他说:“因为仲吕笛自愿服役于宁芷,所以,只要宁芷还活着,它便永远不会回到巫咸祠,它会永远在某一处默默等她。这才是我所说的服从。”

毛小桃沉默了很久。然后,她问:“姑洗笛会选择我,是想通过我去寻找那支消失的仲吕笛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大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你担心它寻找仲吕笛的意志过于强烈,甚至强烈过服从你的意志,是吗?”

毛小桃不否认有一瞬间她的头脑里确实闪过这个想法,但很快这个念头便消失,她说:“我好像不是很担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想这可能会是件好事,因为我也产生了寻找仲吕笛的想法,毕竟那笛子目前还应该是属于我阿娘所有。这样,有一种共同的目的,也许能拉近我与姑洗笛之间的联系……另外,像您说的,既然它选择了我,它就会服从我。我自然愿意相信它!”

缠在毛小桃手指间的金色的三缕绶带此刻已经缠上了她的手腕,毛小桃摸摸笛身,终于露出笑脸来。

“迷雅毛月还是一如既往的睿智啊!”大巫突然出言感慨。

毛小桃头也未抬,说:“我给阿爹写信说我提前得到了乐器,本来是想让阿爹和婆婆高兴高兴的。没想到婆婆居然忧心姑洗笛,所以她在信里请大巫将仲吕笛和我阿娘的事情全部告诉我,是吗?”

“不错!她在信中拜托我寻找合适的时机,尽快将这些往事讲给你听,虽然她也担心姑洗笛寻找仲吕笛的意愿太过迫切,但她同时认为这一点正好可以促进你与姑洗笛之间架构紧密的联系,她希望我能够引导你往这个方向去想……但你自己就做到了!你遗传了宁芷的聪慧,也许也遗传了毛月的聪慧!”

毛小桃被当面夸奖多少有些害羞,但听说她像她阿娘,又觉得十分的高兴。她捧起桌上的奶茶,一连几口竟喝了大半碗,说:“婆婆煮的奶茶好香啊!……其实平时阿爹管我很少,他有时候出门好多天,都是婆婆在照顾我,我知道她心里一直为我阿娘当年受伤的事感到歉疚,她跟阿爹一样,会把责任看得特别重,不,她比阿爹更看重责任,所以当年御云被外人秘密入侵这件事,在她心中始终过不去……”

“毛月会跟你说这些?还是毛峰告诉你的?”

“不是啊,这个不需要别人说就可以看出来的嘛。跟阿娘有关的事情,婆婆都很少提的。逢着阿爹去林子里弹琴的那些日子,婆婆总把自己关在房里,门都很少出……婆婆一点儿也不喜欢讲故事,她跟族里其他的老人完全不一样,怎么会有不喜欢回忆往事的老人呢?”

“你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偷偷回忆以前的事情?可能她只是不愿意跟别人讲啊。”

“为什么不讲呢?我去别的爷爷奶奶家里,他们都要给我们讲故事的,有些故事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他们还是在讲啊。”

“这个问题你怎么不问她?”

“不问,我再长大一些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大巫轻轻笑出了声音,他越来越喜欢眼前这个女娃了。

“大巫,六个月后举办大礼,会有哪些人参加?”毛小桃突然问道。

“山川海岳四方精灵,”大巫话音一顿,问她:“你想问谁?”

“姚思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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