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之中，有两处是七十二门避之不及的。一处自然是归墟结界后的上下魔界，另一处便是牢山死海。
传说在上古之时，有一位寻仙问道一辈子也未参透大道的人，死后她的躯体化成牢山，灵魂变作死海，诅咒着所有修仙得道之人。
于是，任何来到牢山的修仙者，哪怕是不日便可飞升的大能，在这也会变作凡人。这里的树木会吸食修为，海水会让灵台沉郁。
牢山死海便是因为如此，又被称为亡寂之地。
可魔族在这里却丝毫不受影响。
此刻，寂静沉郁的死海之上，突然飞来上古神瓶，紧接着两道黑色身影凭空出现。
风逍刚到牢山地界，便感到灵力仿佛消失了一般，身体疾速下坠。她与江玉尘对视一眼，两人运起魔力，足下虚踏，几个起落便飞到了岸边。
想到曾经误入牢山时，灵力停滞的无奈，现在体内魔气在牢山却仿佛有增长之势，不禁让她感到神奇。
传说中的那个人可能不是修仙，而是修魔的，所以此处对灵力才如此排斥。
看着海水翻腾，周遭树木透着死气，风逍暗叹。
本计划离开秘境后就去姑获山，没想到被万佛寺围攻。不能牵连望月他们，只得先来牢山暂避追击。
“小九，过两日咱们再去找行仓前辈问问那梦魇之事。”
风逍估摸着离神机坛开放秘境还有些时日，心下稍安。可是说完没听到江玉尘的声音，她奇怪地回头，就看到他看着自己，眼眸不似平日清澈，深邃似海，令她辨不清此时他在想什么。
“小九？”
风逍纳闷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师弟难道还在担心万佛寺？
“不用担心，就算是剑圣都不会轻易跑到牢山来。”
江玉尘骤然回神，勉强地笑了一下，“嗯。”
风逍见他恢复正常，笑着坐下。“先调息，魔力消耗需要恢复。”
江玉尘颔首，撩起衣袍在她身侧打坐。
苍绿色的海水连着天，云霞摇散平添几分萧索。风逍耳听海浪滔滔，看向远处天海一色，又想起贺不鸣。
师兄……她眸色渐暗，怨怼和痛苦又袭上心间。感到心绪不平，狂躁之意渐起，她赶忙摇摇头，不再放任自己陷入情绪的泥沼。
多想无益，还是将能够改变的事情做好再说。
凌阳子的本命物，噎鸣是什么，小九身上的禁咒，两个识海……等去上界，就都有眉目了。
“师姐。”
风逍偏过头，“嗯？”
江玉尘神情犹豫，张了张嘴，见她流露出疲惫之色，心里一紧，“没什么。”
风逍没有多想，不消片刻便入了定。
江玉尘看着她散落的发丝微微飘起，脖颈在黑衣衬托下玉白光洁，那双向来雪亮的眼眸紧闭。
【云墨和小九都死了！】
方才在秘境的那句话如同一把刀扎在心上。
师姐……难道是和他一样经历过前世之事？
江玉尘眼神晦暗，所以围剿那日师姐不光护他，还拼尽性命打算和凌阳子同归于尽。前世，前世，凌阳子剖了她的丹，师姐她……死了。
魔气狂啸连带着无边杀意，一时间山摇地动，海浪翻腾。
“什么人！”
风逍被狂暴的杀气惊动，猛然睁开双眼一个翻身就进入了战斗状态。
“师姐，对不起，我方才调息没控制好。”
江玉尘低着头轻声说着，风逍赶忙收了剑，尴尬地挠挠头，“哈哈哈哈是我大惊小怪了。”
她长出一口气，正打算继续入定，就听到师弟低声问道：“师姐方才为何说，我和江云墨都死了？”
风逍坐下的动作一顿，脸色顿时僵硬住。
坏了！她那会口不择言，现在要如何解释？！
“啊，我之前做了个噩梦。那会看到师兄……听他那样说，跟那个梦很像，就随口一说。”
她直勾勾盯着江玉尘，仿佛要告诉对方自己说的是真话。
晶亮的眸子映着天边红霞，让江玉尘晃了神，他勾起唇角微微笑道：“嗯。”然后又问道：“姑获山还用回吗？直接去上界吧师姐？”
见眼前人松了口气的样子，江玉尘的手攥在袖中，因为用力掌心开始泛疼。
师姐说谎时，会特地看着别人的眼睛。所以说……前世她……
“回！望月不是还问行仓前辈关于梦魇的事来着吗？咱们去弄清楚，再去上界也不迟。”
风逍暗道，不回怎么把你留在那。
她自从在识海中看到师弟小时候在上界受到了那样的对待，就算机缘好用，也不想让他同去。
那里对他来说全是痛苦，而且那个没脸的怪物一副对“噎鸣”执着的样子。她如何都不能再让师弟涉险。
“小九，你有没有想过，就留在姑获山？”
风逍试探地问道，想看看他是如何想的。岂料这话一出，江玉尘登时变了脸色，他眼睛泛红，声音也不由得急切起来，“师姐不想让我跟着吗？是不是我拖累了才……”
“不是！”她立马打断江玉尘的话，语气坚定道：“绝不是因为你，是我，上界那地方，我不想让你身处险境。”
“那处是仙境，师姐去得，我如何去不得？而且机缘……也能派上用场。”
“对！小九说的没错，是我想岔了了。”
看着师弟脸色好转，风逍松了口气同时又不禁烦恼，如何才能说服他。要不到时候直接遁走？小九会生气吗？生气总比去那鬼地方强！
风逍握了握拳头，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多说，怕被江玉尘看出心思。
江玉尘沉浸在前世悔痛中，本来还犹豫要如何和师姐说明。如今能和她这样默契相处，已是前世不敢想象的情景。可若是告知前世之事，以她的性格，更不会让他同去魔界了。
海风带着咸湿，吹向各怀心思的两人身上。
*
“那帮老秃驴可算走了。尊上和风逍是怎么想的，居然去偷舍利子！”
花溪刚从山下回来，疑惑不已。望月点了点他的鼻子，“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认定这事是尊上和风姑娘做的。”
花溪撇撇嘴，“那祖师巨像都塌了，肯定是风逍干的。除了她，谁还有那个蛮劲！”
一颗小石子直飞向满脸不屑的人头上，“哎哟！谁偷袭我！”
“当然是一身蛮劲的风逍了。”
四方瓶乍现，风逍和江玉尘突然现身在两人前，望月但笑不语，花溪被吓了一跳。他刚背后说人，此时脑袋疼也没敢呛声，
“舍利子到底是不是你偷的？”
花溪直觉这事肯定和她有关系，问出口的话也不客气。江玉尘皱着眉，沉声道：“花溪”
他立即闭口不言，只愤愤地盯着那个笑眯眯的女人。
“说来话长，等以后再跟你讲这个故事。”风逍一副哄小孩的语气，末了不去看气急败坏的花溪，回过头来问道，“望月姑娘，行仓前辈……”
望月明白他二人此行目的，立即点点头，转身带路。
“尊主前日便算到你们会来姑获山，此时正在不老泉等候。”
花溪见三人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地跺跺脚追了上去。
“我那日问过尊主，尊上在梦魇的情况，八成是和体内魔力紊乱有关。”
望月边走边说，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照耀着默默前行的四人。
到了不老泉洞口，花溪还要再跟上去，被望月一把拉住。
“我和花溪就不打扰了，一切都有尊主给出解答。尊上，邀月洞府已经打扫好，随时可以歇息。”
她说完便拱手一笑，拽着花溪就走了。
风逍看着远去的两人和谐的背影，一静一动，在月华下有着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她转过身时正好看到江玉尘清澈的目光，莫名想到在万佛寺的那个吻。
脱离了战斗和紧张的追逐，前两天的回忆却又让她心跳加速。
“走吧小九。”
风逍低着头快速走向不老泉，只怪魔族修为高是高，总是这样影响心神。
江玉尘见到她低头那一抹绯红，正想问可是身体不适，结果风逍走得快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只得急步跟了上去。
行仓红衣似血，端坐于洞府正中。
“你们来了。”
她语气淡然，又带着丝疲倦。
风逍冲她的背影拱手道：“行仓前辈。”
行仓转过身微微颔首，冲江玉尘招手道，“你过来。”
两人见她面容恢复盛年之姿，心下暗惊，看来行仓飞升之日就在这两天了。
江玉尘走上前，行仓将他手腕一握，虚虚探了探，接着眉头舒展，“可是那丫头给你疏导过？这体内魔气皆归顺于识海元婴，应是不会再出现之前望月所说的情况了。”
她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看着面前两个风姿勃发的青年，只觉得光阴如梭，曾经她也是这样少年意气，心念一动，行便已发。
“万佛寺来了人，不过被我挡了回去。你们也不用担心牵连姑获山，该回来就回来。”
行仓淡淡说道，眼神透着股桀骜之意。
风逍不禁一笑，“多谢前辈回护。”
她也不问舍利子之事，只一心想着护佑二人，此言此行让人心中一暖。
“没什么事就回去歇息吧，来了就多呆两天。岚溪前日还念叨你们呢。”
行仓摆摆手，江玉尘颔首便要离开，结果经过风逍身侧，她却停了下来。
“小九，你先回去，我有些事情想向前辈请教。”
江玉尘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可他不知道这种预感因何而起。看着行仓颇有意趣的眼神，和她坚定的目光，他顿了顿，“好。”
风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外，这才走向行仓，开门见山道：“前辈，你为何说噎鸣是祸患？”
行仓眯起双眸，冷声道：“丫头，不想引火烧身，还是莫管闲事。”
风逍大咧咧一坐，也不客气，“江玉尘是我师弟，这可不是闲事。还有，您当年到底从哪把他带到姑获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