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逍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江玉尘眼神忧伤。
她“蹭”就坐了起来，结果速度太快撞上了师弟的鼻子。
微凉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语气温柔又关心问道，“师姐没事吧？”
风逍看着他的鼻尖红了一片，不由得怪自己头真硬。
“没事！”
回过神来，想到方才在识海中的事情，她急忙跟师弟复述。
江玉尘捕捉到最重要的那句话，认真道：“杀即为止？”
风逍点点头，“它是这么说的，特地交代我要告诉你。”
他陷入沉思，之前光以为以杀证道就应该任由杀意狂走，才能达到境界。
想到师姐说两次失控的情形，原来那传承不是这样用的吗？
有止，才有余。
所以他应该……江玉尘一抬头看到风逍犹豫的眼神，疑惑道：“师姐？”
是还有事情没说吗？
莫名想到方才她昏迷时说出的【噎鸣】，他不由心下一慌。
“我在你体内看到了两个识海。”
江玉尘刚还在担忧噎鸣之事，一听这话也是愣住，“两个？”
风逍点点头，“没错。”她背着手走来走去，脑海里不断回忆有关识海的信息。
识海是蕴藏修为和记忆的地方，也是连接金丹和元婴的所在。
不可能有人同时拥有两个识海，除非是夺舍这种邪术，因为功力不够，无法把原主的魂魄毁灭，所以一体双魂才出现两个识海。
夺舍这种事情只存在于魔界，他年幼时……对了，小九到底是从哪来的？
刚才的画面里他才三四岁大，却出现在昆仑山，她不由得望向江玉尘，
“小九，最开始的记忆你还有印象吗？”
难道是和那个无脸人说的【噎鸣】有关系？
江玉尘第一反应就是在上界地宫的那些日子，可若是再往前回忆，大脑便是一片空白。
他一直觉得自己生在魔界，长在魔界。但是行仓告诉他，他是妖族，是从姑获山走丢的。
江玉尘摇摇头，便将行仓的话说了。
风逍一听更是疑窦丛生，姑获山距离昆仑千万里，那么大点的小妖没有家人领着能跑那么远？
“你知道噎鸣是什么吗？”
风逍试探地问道，目前只有这个线索。那个无脸人见到小时候的他脱口而出就是这个，肯定与此有关。
江玉尘身子一颤，只想离开师姐的视线。他觉得自己在那清澈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一般。
风逍立马看出来他不对劲，先是惊异于自己对小九表情变化捕捉得如此快，然后急忙牵住他的手，柔声道，
“是师姐不好，不该随便看你的记忆。小九不想说便不说。”
她拉着他走向那道门，语气轻快道：“走吧，咱们早点回去。”
一股力道袭来，风逍一下被拽住，她惊讶地转过身。
江玉尘垂着头，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也不说话。
这样子让她想起云墨小时候，那个小家伙看到了糖葫芦便走不动道，可也不告诉你她想吃，只眼巴巴地，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风逍只觉得心立马软了，走回他身边，紧紧挨着他，两人都静静地不说话。
过了好久，江玉尘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苦涩，极轻地说道，
“行仓说，说……噎鸣，是祸患……是怪物……”
风逍转过身，正对着他，握住微微颤抖的手，轻声道：“小九是噎鸣吗？”
他想说话，但是感到喉咙发堵，于是只得低声回道：“嗯。”
四下寂静，江玉尘觉得恐慌不安，师姐的手很温暖，可他怕抬头看到她的眼睛充满厌恶和恐惧。
他将头垂得更深，仿佛一个罪人。
“那行仓一定弄错了。小九不会是怪物，更不是祸患。”
“因为我知道，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以后她再这么说，告诉师姐，我倒要看看，谁敢说我师弟是怪物！”
困顿半生的桎梏，被这些话语粉碎。
江玉尘怔愣地抬起头，她的眼睛雪亮，但不是因为胜利，不是因为看到新奇的东西。是为了他，为他不平，为他生气，所以亮如繁星。
“师姐……”
他情不自禁叫出口，结果被自己哽咽的声音吓到，立刻红了脸，又低下头。
风逍捧起江玉尘的脸，温柔擦过他微红的眼尾，语气却十分桀骜，
“以后谁再敢说些让你不开心的话，尽管告诉师姐。我现在也是魔道中人了，正愁没人练招！”
她的动作轻柔至极，江玉尘鼻子一阵发酸，拼命压下眼中湿意，唇角微勾轻声道：“嗯。”
见他笑了，风逍总算松了口气，以前哄云墨的心得果然还有用。
但是想到刚才师弟说的那些，心火又燃了起来。行仓前辈也真是的，没凭没据的对小孩乱说什么。
等她去上界后，再好好调查这些事。
拿定主意后，风逍轻松道：“走，咱们先回去。”江玉尘眼中一片温柔，低声应了句，“好。”
两人并肩而立，走向那扇巨大的门。
远处突然传来敲钟声，眼前景象顿时开阔，浩瀚苍空之下，是一条白玉石板铺成的路，仿佛没有尽头向远处延伸。
无数佛像在道路两侧，或坐或立或呈飞天之姿，庄严肃穆散发淡淡佛光。
钟声悠远，入目尽是祥和宁静，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风逍目露好奇，第一次遇到这样安安静静堪比佛堂的秘境。她兴致勃勃就要踏上那白石路，被江玉尘轻轻拉住。
“师姐，小心为上。”
风逍见他神色忧虑，知晓有些事物看似无害，或许暗藏乾坤。
她略一思索，祭出龙吟分剑冲几尊佛像刺去。江玉尘见状，也挥出两掌打向白石路。
无事发生。
风逍冲他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
依然无事发生。
“这条路的尽头也许就是秘境出口。”
她放下心来，甩开膀子就要往前冲，只听得一声惊呼，“师姐！”
风逍回眸一看，江玉尘惊慌地看着她，正伸出双手，佛光穿透了他的身体。
师弟变透明了！
她大惊失色抬手就去拽他，结果发现自己也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是幻境！小九别怕，我……”
话没说完，两个人便原地消失了。
此时，远方传来诵经声悠然回荡在白石路上。
【心若澄净，万象皆明。静虑正观，照见诸法，心定则幻灭……】
*
万佛寺内，曲径通幽处，竹叶葱葱掩着静谧的禅房。
凌阳子盘坐在蒲团上，听着阵阵木鱼声便觉得烦躁，“别敲了，清缘说的那处秘境究竟什么来头？”
木鱼声顿止，清汇抬眼看向他，平心静气道，“凌阳师兄可曾听过文罗圣僧飞升的故事？”
凌阳子眉头一皱，“与他有关？”
清汇幽幽叹道，“先祖文罗曾恋慕一位女子，却因此有了俗世执念，无法突破飞升之境。”
“那女子为了先祖的造化，自绝在他面前。文罗圣僧悲痛欲绝勘破红尘，于是原地飞升。”
“秘境，便是当初的执念所化。”
凌阳子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照你这么说，他们还出的来吗？我若是拿不到舍利子……”
他话未尽，眼神闪过狠厉之色。
清汇淡然道：“药师佛舍利只此一枚。”
凌阳子一瞪眼，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刚想骂人，就听清汇平静无波的声音再度飘来，
“掌门师兄师从药师佛已有三百年，若是……”
他稍一停顿，便看到凌阳子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便没有说下去。
木鱼声又起，从禅房传出，飘荡在万佛寺上空。
*
风逍看着眼前的一切，苍翠山峦，潺潺溪流，鸟语花香，美不胜收。
但是师弟不在身边。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灵力魔气都在。秘境究竟想干嘛？就为了让她来欣赏一下美丽的山景？
“飞鸾！”
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风逍惊讶地转身，难道还有其他人在秘境？
一个秀丽可爱的绿衫少女由远及近跑来，眼神兴奋，“你下山怎么不叫上我！”
风逍一脸迷茫，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少女风风火火一把抓住她，御风而起，“知道你肯定先去宝兰寺，走啦。”
风逍按捺不动，心下明白是幻境。看来这次虽然没上别人身，但是却顶了别人的身份。
她默默叹气，开始旁敲侧击单纯的姑娘。
原来绿衫少女叫飞音，她是师姐飞鸾，两个人是天山派的弟子。平日里一有空就跑去山下玩耍。
天山派？
她两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个门派。这里究竟是多少年前？
转眼，两人便来到了飞音说的宝兰寺。
风逍看着宝兰寺素朴的大门，神色恍惚，这不是万佛寺的位置吗？所以是在万佛寺还没有建立的时候？
起码也得是……她脑袋一阵发晕，还真算不过来，万佛寺比天剑宗历史都悠久。
“你今天怎么总是呆呆地？”
飞音疑惑地问道，风逍立马恢复精神，“嗷，刚才在想事。”
飞音一听，笑得不怀好意，“还没见到文罗便这样，待会还怎么请教人家。”
文罗又是谁？她正想问便被飞音扯着往寺里跑去，只得无奈低叹。
罢了，反正按照秘境的意思来，总能找到离开的破绽。
不知道小九在不在这场幻境里。
两人刚一进入寺内，便被几个穿着铁甲的护卫拦住。
“太子殿下正与方丈辩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飞音撇撇嘴，冲风逍使眼色。
风逍不由暗叹，第一次相见，委实不知道姑娘是何用意啊！
她想了想，拉着飞音就要往外走。反正文罗既然是这寺里的和尚，待会再来看不也一样。
飞音愣住，一着急，“哎，飞鸾，你怎么……”
“不得无礼。”
只听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风逍身子一僵，这声音分明是……她猛然转身，来人一身锦衣华服，剑眉星目，看到她也是一惊。
风逍声音颤抖，眼圈立即红了，不敢置信道：“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