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师姐往夜喜殿的方向走，江玉尘了然于心，失笑地接过她手中的文书。
风逍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嘿嘿一笑。
“我都不是宗主了，你带这些东西来干嘛。”
封离侧卧在美人榻上，他神情悠闲，三个小侍在捏肩捶腿，好不享受。
“我封你为副宗主！从今日起，这些都归你。反正你都干这么多年了，谁能比得过你呀。”
风逍一撩衣服，大马金刀地坐下，笑得眼睛眯起来。江玉尘见她得意地笑，也不由轻笑。
封离嗖地就起来了，丝毫看不出是受伤的人，他将那几个小侍推开，气急败坏道，
“从来没有过什么副宗主！我不干！”
风逍翘起一只腿，懒洋洋道：“还从来没人去上界呢，认命吧。还是说你想和我一起去？”
她眼神兴致勃勃地看着封离。
封离顿时躺了回去，面色灰败，“折子留下，你走。我就不送了，宗主大人。”
他那声“宗主大人”拉长音，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风逍微微一笑，“放心吧，大家都会知道，我这个宗主其实没有副宗主能干的，连折子都要给你批。”
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也都来找你。
“风逍！！”
无视背后的怒吼，她拉着江玉尘就跑。
封离又气又难过，他从秘境回来，荣荣连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现在又被风逍按上劳什子“副宗主”的头衔。
想到冬荣说自己也要去上界，封离颓废地挥挥手，小侍立即低头退下。
他早该明白，曾经的浓情蜜意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一出夜喜殿，风逍看着天边圆月，想着正好再去趟渔火楼。
“小九，你回去等我，我去找冬荣。”
渔火楼总是有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她自己去就行了。
江玉尘听她这么说，便知道是去商量继任大典的事情。
上次因为变回六岁，被师姐抱着跑出渔火楼，他脸一红微微颔首。
今晚的渔火楼安静异常，风逍进去就看到冬荣捧着一卷书，烛火微光洒在银白长发，她全身仿佛都镀了层柔光。
灯下看美人果然是有道理的。
“怎么来了？”
冬荣抬眼看到她，淡淡笑道。
风逍坐在她对面，想了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冬荣一直都在帮她，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今生的冬荣比前世还热心。但这样总帮你的人，就更不好开口麻烦。
风逍挠挠头，冬荣也不催她，安静地望过去。
“那个，宗主一定要参加继任大典吗？”
冬荣不由失笑，还当她是在开玩笑，“大典是为了昭告下界，新任宗主是谁。你说是不是要参加？”
风逍也觉得这个开场太傻了，她抿抿嘴，干脆直说，“冬荣，我明天要去仙门，很要紧的事情。你有什么办法吗？”
冬荣放下书，瞪大一双圆眼不敢置信道：“你不做宗主了？”
风逍连忙摆手，“不是，只是去找个东西，完事就回来。我还得去上界呢。”
冬荣见她神情认真，也不问是去找什么，沉吟片刻后道：“明日辰时后再走可行？到时露个脸，后续的事情倒好办。”
风逍回忆着水陆法会往年都是在夜晚进行，应当不打紧，于是点头。
“冬荣，真是谢谢你。”
她满眼感激，语气真挚，冬荣愣了愣，而后轻声道：“不必。”
“你的师弟呢？”
冬荣调皮地眨眨眼，那个人抱着满身是血的风逍回来，慌乱无措的样子实在是有趣。如果听说她要回仙门，能放心得下？
风逍听不出调笑之意，单纯道：“师弟和我同去，但不知辰时会不会晚了。”她说完皱起眉头，还不知道小九要何时出发。
于是立即告辞回卿火阁了。
冬荣见她谈起江玉尘的样子，双眼晶亮，却仿若不觉，不由摇头失笑。
也许这世上就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在剑法上天赋如此之高的家伙，却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
【荣荣。】
封离委屈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冬荣怔愣地看向窗外渔火。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一声轻叹，渔火楼的灯火霎时熄灭。
封离远远地看着那座清雅的小楼，因为没了火光融入无边夜色。他神色哀怨，久久站立，好像要看到楼里的灯再亮起来。
红月似血，洒遍五阴宫。
风逍回到卿火阁时，江玉尘正站在树下，抬头望月。血色月光将他全身笼罩，透着淡淡杀意。
她恍惚怔愣，自重新见到小九后，还没有问过他身体如何，杀道传承对修为可有碍？
风逍眼中闪过懊悔，走到树下，“小九。”
江玉尘听到她的声音，回眸时已带笑意，“师姐。”
“你还记得前两天的事吗？”
风逍担忧地问道，会不会又突然变回去。
只见师弟低下头，脸颊微红，声若蚊蚋地说道：“记得。”
风逍仿佛看到了那个六岁的小江玉尘，又乖又羞。她不自觉抬起手想去摸摸他的头，手刚抬一半，大惊失色急转弯放在自己头上，尴尬地挠了两下，继续道，
“现在身体感觉如何？听冬荣说杀道传承十分霸道，会有损修为和金丹吗？”
江玉尘见她眼神关切，心中一暖，微笑道：“不会。多亏传承，我已经突破化神期，顺利进入大乘前期了。师姐。”
风逍先是惊喜，然后眉头紧皱，“你是不是也见到了五尊雕塑，得到传承时，身上疼得厉害吗？”
江玉尘伸手将她肩上的落叶拂去，碰到几根青丝，手指骤然缩回，
“不疼。师姐且宽心。”
他言语安抚，顿了顿又道：“凌阳子不会得逞的。”他说这话时面上闪过冰冷之色，看得风逍心里一揪，不知为何恐惧起来，
“小九，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冒险。你只需要护好自己，好吗？”
江玉尘温和地看着她却默然不语，风逍急得抓住他的衣袖，“你答应师姐。”
他垂下眼，感受着体内沸腾狂嚣的杀意，看着那双温暖的手，轻声道：“好。”
*
天刚蒙蒙亮，一众小侍便捧着宗主礼服来到卿火阁。
新任的宗主不愿意到新宫去，他们只好走过长长的宫路来到这偏僻的地方。
风逍穿上玄色长袍，长发用墨玉高束，那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在黑衣衬托下竟有几分俾睨之色。
江玉尘的心砰砰跳，他不自觉想靠近那人，刚走上前，就听她笑道：“小九待会见！”然后一提长袍往外跑。
“宗主大人！”
“不能跑啊宗主！”
后面跟着的小侍一溜烟跟了出去，无奈劝哄的声音渐渐消失。
江玉尘发怔地看着那道身影远去，眼中堆积笑意，然后往演武场方向走去。
演武场比之前宗主大比还热闹，大家都在议论新任宗主，听说是从仙门来的，八卦之心顿起。
“现在魔界都成香饽饽了？仙门也来凑热闹。”
“说明五阴族声势浩大，所以慕名而来。”
“连桀涯莲音都不是对手，这个可不简单。”
“可别像以前那位……”
“大喜的日子，命不想要啦？”
江玉尘隐在人群后，在不起眼的角落遥望演武台。
他和师姐约好，辰时一过，便用四方瓶离开。
下界通往归墟的那处险境太过偏远，又危险，不如就近用四方瓶。
江玉尘看着手中小瓶，发起呆来。
师姐从万鬼窟得了两件宝贝，四方瓶和玉刚卯。四方瓶给了他，玉刚卯给了江云墨。
她每次出去执行师门任务，若得了宝贝一定会给他们，自己却不留什么。
“我有龙吟剑就足够了。”
她说这话时的笑容，和现在台上的一样，潇洒又无惧。
江玉尘看到风逍在万人之上演武台上，如剑出鞘，气势逼人。她笑得爽朗，仿佛天底下不会有她做不到的事。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来了来了！”
“新任宗主长得俊呐，我看不输之前那位。”
“城主对她也不一般，听说每每深夜都留宿在渔火楼呢。”
“城主大人觉得好的，必定不差。”
周围窃窃私语，冬荣在五阴城的名望从来都是压过宗主，所以此次大典无有异议，出乎意料的顺利。
冬荣施施然走向台前，宣读起长老诏令。
清亮的声音后，风逍慢慢拜起历代宗主，便算礼成。
江玉尘看着师姐在万人之上，英姿勃发。他突然觉得此刻离她很远。明明只有千尺，却仿佛远隔天涯。
酒席开场，宗主离去。
江玉尘怔愣着，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中，直到一声轻声地“小九”，他抬眼望去。
风逍已经换下长袍，穿得是和江玉尘一样的白衣。
她神采奕奕，兴奋道：“我们走吧？”
江玉尘回过神来，唇角微勾。他牵住她的手，两人藏在树后，一翻四方瓶便消失了踪影。
风逍感受着他的手有力又坚定，心中踏实，转瞬间便来到了昆仑山。
重返仙门地界，看着熟悉的山峦，恍如隔世。
回想这几日的经历，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快步向归墟走去。
风逍决定先和望月打个招呼，再独自前往万佛寺。
归墟还是千万年不变的样子，清泉流淌砸落在山石上，叮咚声音悦耳又透着宁静。
两人转过一棵参天大树时，风逍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望月姑娘！”
她开心地喊道，刚想跑过去，就发现另一侧也有个熟悉的人。
一袭青衫的秦言负手而立，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
他轻叹一声，似乎等了很久，双眼俱是温柔，“风逍。”
江玉尘眼神晦暗，身形一闪就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