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丢了师弟，风逍心急如火。

“小九！”

她大声喊着，心里却知道不会有人回应。

风逍纵身飞往旋涡处，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现在的情况变得和之前两次都不一样，她急得祭出龙吟剑在秘境中御剑百里，寻找着一切可疑的迹象。

灵气全开，目力到达顶峰。

但是怎么看，这里只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有山有水，就是没有人烟。

无力感和愧疚充斥她的内心，风逍现在只恨为什么刚才没亲小九！

不知过了多久，秘境仿佛无边无际。

风逍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江玉尘前世身死时的画面。

她目眦具裂，怒向胆边生，右手翻飞掐诀，龙吟剑霎时分化成三十六把。

十八把捅天，十八把裂地。

风逍在天地间，将全身灵力灌注龙吟，怒喝一声，“破！”

“轰隆隆————”一时间地崩山摇，整个秘境开始震颤。

既然找不到，那就全都毁掉！

树木倒塌，泉水零落。

秘境开始如海市蜃楼般飘动，等到幻象停止，眼前的一切都不似初来那般绿意盎然。

这里寒风阵阵，大地像是火烧过一样，呈现出颓唐和破败。

风逍定睛一看，前方炊烟缭缭，之前的村庄重新出现在视野中。

她大喜过望，凌空飞去。

刚到村口，风逍突然觉得一阵恍惚，然后劈头就被人打了一巴掌，

“死哪去了！”

风逍怒目圆瞪，哪个狗东西敢打我！

结果又是一巴掌，“翅膀硬了啊，还敢瞪人！”

风逍被这一下打得原地转了一圈，她脑袋嗡嗡响，倒下的瞬间用手撑住身体，结果看到一双布满伤痕的小手。

这不是她的手！

顾不上看是谁打她，风逍跌跌撞撞跑到村口的河塘，她探头一照，结果看到了张不属于她的，小女孩的脸。

她这是上了圆圆的身？！

屁股一痛，她被人一脚踹进了河塘中。

“有功夫在这玩水，回家把饭做了，我赢完钱回来就要吃！要是没做……哼哼！”

“咳、咳，”

风逍爬了出来，鼻腔里全是水，止不住的咳嗽，一抬头终于看清了打她踹她的人。

那是个中年男子，穿得衣服全是补丁，手背在屁股后边，悠哉地向村外走去。

“我进入圆圆的梦了？”

风逍抹了把脸，她拧了拧衣服，只觉得寒意袭击全身。

不光变成小孩，连灵力修为都没了。

莫不是炸了秘境，它在报复我？

甩甩手，风逍向村中走去。

先搜集线索，找到离开的方法。总比刚才空无一物时，更有希望找到小九。

回去的路上，村民一见着她便开始窃窃私语，顺便投来鄙夷的视线，有的还呸两声，仿佛她是个什么晦物。

这帮狗东西仗着自己是大人竟然如此不要脸。

风逍心中暗骂，凭着身体的本能，她找到了自己的“家”。

原来是之前跳大神的那间小院。

不过这里简陋无比，就剩张床，还没铺盖。

风逍身上湿哒哒的，想换件衣服，翻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件男人的外衫来。

她闻了闻，还有股臭味。实在嫌弃，只能继续穿着湿衣服。

想到刚才那个男人说的做饭，风逍扯了个笑，做他的死人脑袋！

她一转身，向那个奇怪的山洞方向跑去。

越接近山洞，心跳得越快。虽然知道小九可能并不在，她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呢？

等跑到山洞，发现对联不见了。她着急地蹿了进去，结果里边又矮又窄，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

风逍把洞内摸遍了，没有暗门没有机关，就是什么都没有。

真奇怪。

风逍摸着下巴走了出来，天上圆月升起，这里的月亮不像魔界，是正常的，发着银色光芒的月亮。

她寻思着先把这整个山头转转，看看有什么别的线索。

家是不可能回的，不然她怕自己宰了那个男人。

风逍念头一动，刚想爬上山顶，眼前突然变幻成另一幅景象。

“哎哟哎哟，这话怎么说的。您真是客气了嘿嘿。”

中年男人从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人手里接过什么，然后就把风逍往前推。

“您看看，健健康康的，平日里没少挨揍，保管听话！”

风逍一看那男人手里捧着银子，就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一瞪眼，抬手就把银子打飞，“你个狗东西居然敢卖了我？！”

虽然风逍看不上这家伙，但被人卖了肯定还是要生气的。

男人急忙趴在地上捡四散的银子，然后怒斥，“你这个死丫头！”

华服人比了个手势，顿时上来两个高壮的大汉。

“把这丫头押回去，付了钱的。明天就是少爷头七，耽误不得。”

华服人面无表情，说完转身就走。

风逍感受到一股没来由的恨意，这恨意显然并不属于她。

为了发泄出这股恨意，她看向那个乐呵呵数银子的男人，扑过去就咬住他的喉咙。

两个大汉惊慌失措上前，男人挥舞着双手双脚想要扯掉身上的小孩。

但是没有用，三个大人奈何不了一个存了死志的小孩。

风逍满脸凶恶，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咽气。

突然，四周景象变幻。

她躺在一个狭窄的盒子里。

棺材？

“礼成！”

外边的声音闷闷地传了进来。

接着，好像有人开始往棺材上填土。

“沙沙沙沙……”

风逍四肢无力，怎么拳打脚踢也破坏不了棺材。

圆圆就是这么死的？难道从他们掉下来之后的一切，都是幻象？

不该带小九来，害了他……

意识渐渐模糊，突然外边响起凿木板的声音。

得见天日，风逍猛然起身，像是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地喘着气。

“徒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抬头一看，是那两个老者。

只是他们的样子，仿佛四十岁上下，还没有变成之后的苍老。

女人说自己是仙门的，男人说自己是魔族。

他们说风逍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都想收她为徒。

说着就一人一手扯着她的胳膊，毫不在意这刚死里逃生的小孩会不会被劈成两半。

怪不得你俩能吵翻天呢。

风逍翻了个白眼，一把甩开，

“别争了，你教他修仙，你教她修魔。反正别找我！”

她伸手点了点两个人，浑不在意他们呆愣的眼神，慢慢爬出棺材。

风逍揉揉腿、捏捏肩、松松筋，吐出一口浊气。

被活埋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也不知道以前那些人有没有遭到报应。

“我将他们全杀了。”

似乎是为了回答她，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四周一切随着这个声音化为虚无，风逍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穿着道袍，发束银冠的女子。

她额间一朵紫黑色莲花，衬得那张圆润的脸邪气横生。

风逍瞳孔紧缩，前世凌阳子暴露魔相时，额头就有那朵莲花。

这女子也是魔尊？

但是这张脸看着为何如此熟悉……风逍试探地问了一句，

“圆圆长大了？”

女子没理她，只是淡淡道：“你破了幻象。”

她的手抬起，那只手还是布满伤痕。随抬手的动作而起的，是无数的幻象。

被中年男人捡回家的小女孩，日夜受到打骂。

有一天男人没打她，小女孩还很高兴，结果那天就被卖掉和死人成婚。

地下又冷又喘不过来气，小女孩以为自己就快要死的时候，两个奇怪的人出现救了她。

但是他们天天吵架，争她究竟是谁的徒儿。

小女孩为报恩，答应自己全都会学。

高人们突然变得兴奋，说，不曾有过仙魔双修的人，一定会很有趣。

修炼是苦的，仙魔双修更是苦。

她长大了，被体内无法相容的灵力和魔气撞得脏器碎裂。

师尊们叹道，原来仙魔无法同修。他们甩甩衣袖，继续去找能传承衣钵的徒儿。

在一个月亮很圆的夜晚，因为太疼了，她回想起过往来。

接着开始不停地问自己。

这一生有没有自己做过选择？

这些问题很快就有了解答。

她回到了那个村子，中年男人还在，已经用卖掉她得来的银子娶了媳妇，生了孩子。

日子过得滋润美满。

她杀了他们全家，即使那个小婴儿对着她笑也没有手软。

接着是村里那些欺负过她的人。

五百七十八个人的血，把月亮染成了红色。

一头奇怪的牛突然从天而降，它口吐人言，“你修的是仙还是魔？”

她笑着哭，反问它：什么是仙？什么是魔？

就像这世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牛没有说话，那双水润的眼睛流露出悲悯。

她竟然被一头牛可怜了。

但是无所谓，从此世间，再无能困住她的东西！

风逍在那些幻象中仿佛走完了女子的一生，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身体里的灵力居然开始恢复。

“我师弟呢？”

风逍抹了把脸，对女子问道。

女子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回应。她本该淡漠的眼中突然有股执念，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做饭？”

风逍一愣，想到那个中年男人，她火气就上来了，瞪眼反问，“凭什么要做饭？”

女子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淡淡地笑了。笑容让那张邪气的脸流露出风逍熟悉的纯真来。

“幻象已破，秘境最深处的秘密需要你自己顿悟。”

她话一说完，像云雾般被吹散。

“哎！别走啊！我师弟呢！”

女子没了踪影，风逍焦急着江玉尘的下落，又不免怅然若失。

她也想问问那女子，你后来如何了呢？但是也许再也不会见到圆圆了。

风逍叹了口气，一抬头，那个奇怪的山洞又出现了。

因为没有对联，此刻便没有那么奇怪。

风逍被诱惑着向山洞走去，突然听到小孩子稚嫩的声音问着，“何为仙？何为魔？”

她不回答，就无法更进一步。

风逍在这一刻想了很多，不管是凌阳子，还是圆圆，都让她觉得有一句话憋闷在心里，不吐不快，

“仙即是魔，魔即是仙。”

山洞轰然倒塌。天渐渐凝化成钟乳石，地塌陷成悬崖峭壁。

秘境扭曲飞旋，最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洞府。

洞府内立着五尊庞然高大的雕塑。他们有男有女，或站或立，气质迥异。

有的媚态横生，有的杀气腾腾，还有那阴险狡猾，贼眉鼠眼的。

风逍踏步向前，想看清那些雕塑。就见五座雕塑飘出一阵雾，蒸腾出五个人影。

他们飘浮在洞中，仿佛是雕塑活了一般。

其中一个妖媚的男子带着甜腻的声音，惊喜道：“圆照居然肯放人进来。”

说完便绕着风逍，脸都快要贴了上去。

风逍打了个寒战，只觉得一股惑人的迷香萦绕鼻间。

“这个给我。”

杀意凌然的女子一掌挥开那个妖媚男子，立在风逍面前，细细打量。

“你们别忘了规矩。”

带有狡黠笑容的女子乐呵呵地，一伸手就将杀气女子吸了回去。

“这些不过是圆照的把戏罢了。”

另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撇着嘴不屑道，但是眼睛滴溜溜转盯着风逍。

狡黠女子白了他一眼，“又想骗人。”

风逍怔愣着，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两辈子都未遇到过一群修为如此诡怪的家伙。

他们一会给人的感觉比千百个凌阳子摞一块还要渗人，一会又好像没有丁点修为仿若凡人。

这难道就是圆圆说的最深处的秘密？那她现在是可以问小九在哪了吗？

“诸位……前辈？”四个人齐刷刷看向她，

反正叫前辈准没错，风逍鼓起勇气，拱手道：“敢问前辈们可有见到我师弟，江玉尘？”

“洞内两个妖，哪个是你师弟？”

“肯定是长得好看的那个。”

“还有一个快没气了的。”

“既然是师弟，肯定是男的了。真笨。”

说着说着，四个人又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干脆动起了手。一时间烟尘四起，幻象突生。

风逍仿佛看到了五阴之外的魔族，他们面目虔诚，在顶礼膜拜着谁。

她无心去研究那幻象，脑海中回响起刚才那句话，

【还有一个快没气了的。】

难道是小九？！

风逍见那几个斗得难舍难分，没人说小九到底在哪，急得喊道，

“你们不要打了！”

四个人立时停止，眼睛瞪得像铜铃，声如洪钟一同说着：“淫！杀！偷！妄！痴！”

“淫道，享人间乐事便不日飞升！”

“杀道，以杀证道方可破空成神！”

“偷道，仙魔修为皆入空空妙手！”

“妄道，虚幻泡影才是三界本真！”

“你入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