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入山,阳光再被树叶一遮,光线更暗了。
好在言思轶已经引气入体,又经宁云熙疏导过经脉,她将体内灵气调动起来,聚集在攒竹穴、晴明穴、太阳穴等穴位上,顿时视物清晰许多。
“风铃花常见,清心藤多长于崖上......”
言思轶沿着山间小路走,在一棵大的枯树下转了个方向,那边有一处小峭壁,常有阳光照射,是清心藤喜欢生长的地方。
她往下一看,果不其然,岩石缝隙里正挂着几株。
将采药镰挂在腰间,扶着崖间突起的石块便往下爬,若是以往必然脚步沉沉,稍有松懈便有滑落山崖的风险。
但如今的言思轶直觉身体轻盈,五感敏锐,动作中少有的稳重。
顺利割下几条清心藤,再爬上来背起采药篓,没走几步便见一片风铃花在晚风中摇曳。
言思轶大喜,忙上前采了几株,放到身后的采药篓中。
“接下来,寒烟草、迷心......”
默念着剩余灵草的名字,她脚步忽的一顿。
这几味草药属性虽然相近,但清心藤和迷心草作用正好相克!在她背的丹方里是万万不能放在一起炼药的!
奶奶医术高超,甚至言思轶背的《草药编注》都是她写的,断不会犯这种错误!
所以奶奶只是为了将她引开而骗她!奶奶中的毒......
一瞬间,她反应过来,往家的方向一望,浓浓的黑烟混在夜色中,不甚清晰。
“奶奶!”
言思轶拔腿便往山下跑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在夜色中,这难度又要提高几分。
待她跑至木屋前,看清了火中那些猎户的身影。
跳动的火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一刹那,犹如恶鬼。
“啪啦!”一声,被烧透的小屋彻底倒塌!
言思轶躲在阴影里,死死捂住要叫喊的嘴。那间她和奶奶相依为命的小屋,在视线中渐渐模糊。
“言丫头不在,里面只有老太婆和贾天师的尸体!”
“作孽啊——”
村长轻叹一声,“那贾天师跟言家奶奶两两搏命,言丫头回来如何跟她交代啊”
“村长!要什么交代!抓了她去祭山神!”
“对!抓她祭山神!”
“混账!”村长骂道,“言家奶奶给你们的恩惠都忘了?哪次受伤不是人家给你治病?”
“虽说治病了,但我们也给钱了!不欠她的!”
听到这里,言思轶胸间气血翻涌,奶奶的药比县里的还好,却收着不到县里一半的价钱,这些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凑一凑钱,买口棺材,将言家奶奶好生葬了吧”
“村长!那言丫头怎么办!大家都指着打猎来挣钱呢!”
“一个假仙师说的话你们还都信了!言家奶奶能把他一脚踹飞,那言家奶奶是也不是?”
“这......”
不少猎户犹豫起来,言家丫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眼下见到言老太太被贾天师害死,心下想想或多或少都对言思轶存了一丝怜悯和愧疚,也就不再坚持了。
却有几个心思歹毒的猎户,瞒着老眼昏花的村长,硬要去上山抓她。
言思轶见状,躲在一边看那几人举着火把,急切地上山。
火焰将熄,村长挥挥手,让众人都散了。
只剩他一人,举着火把,借火光在木屋中摸索着。
再一动,一把冰冷的镰刀横在他喉间。
“想找什么?”
言思轶站在村长身后,森森的寒意从她的话语中透出来,惊得村长不住颤抖。
“你......你奶奶给你留了东西,我想把它挖出来给你”
她将镰刀逼近了几分,村长忙道。
“是真的!你奶奶早料到有这一天,让我交给你的。就在院中西南角上,我年纪大了,看不清了”
村长又道,“我知你心中有怨,万般折磨皆可冲我来,只盼你放过村中人,那些猎户受贾仙师蛊惑这才,唉——”
言思轶放下镰刀,去西南角的土地上往下挖,土地干硬,未被人翻动过。
直到挖出一个小坑,才摸到了一块破布包裹的盒子。
盒子坚硬无比,也没有锁孔,无法打开。
她想了想,用镰刀划破手指,将血抹在盒上,这才听见一声轻响。
盒中躺着两封信,一包五十两银子。
借着月色,看清了信上奶奶的字迹。
第一封,写着言思轶亲启。
“轶儿,我这一生做过无数错事,夺他人身体,抢别人机缘,终会有报应的一天。若你有缘修仙,遇到另一个宁云熙,离她远些,她身后之人实力庞大,牵连势力众多,远非常人能及,只管安心修道即可......世间因果轮回,业障难消,若遇奸人,只可有仇报仇,切莫牵连无辜。”
言思轶细细看完,拿起了第二封信。
在一旁的村长缓缓起身,颤颤微微地继续摸索。
他像是一瞬间老了许多,跪在宁云熙烧成炭的尸体前,佝偻着上身,像一棵苟延残喘的老树。
第二封是感谢信,写着陈瑜彬亲启。
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之前村长对她们家似有似无的照顾,以及小胖子陈文海的两次通风报信,都不是巧合。
这些都是村长默默安排的手笔,他自知年老体迈,纵然村中有一定威望,但早已有人对他不满,所以才故意让小胖子听到消息来给她们报信。
但言思轶不明白,村长有家室有子女,如今这般,只敢躲在人后,枯坐在奶奶的尸体面前,又算什么呢?
他又感动得了谁呢?
言思轶将一切尽收眼底,将那封信递给村长,他眼睛一亮,急忙伸手来接。
“那贾仙师曾与奶奶有仇?”
村长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晓此事。
“他来村中打听顺行八字的女童,我见他问得蹊跷便没说,但村中人都被他的法术唬住,不少人赶着上前巴结,我一再隐瞒,却也没能阻止他获得你们的消息。”
言思轶听罢,略略思索,只觉心中迷雾更甚。
又去贾仙师烧成焦炭的尸体上摸了摸,翻出了他的储物戒指。
剩下的就再没有有线索的东西了。
她没有着急查看戒指里的东西,万事小心谨慎为上,且等她境界高些再说罢。
村里已经没有能接纳她的地方了,被看到还有可能被抓去祭山神,她不知道那些猎户是真的放过她了还是一时悔悟。
眼下,只能冒着风险再上山。
好在她常年在山上采药,对山上的一草一木也算熟悉。树林草深,倒是方便她这小身板躲藏。
夜色浓重,空气中带着潮气,下半夜大概率有雨,到时候山路泥泞更不好走,她要尽快找到一个安身的山洞避一避猛兽。
言思轶仔细辨识着方向,点燃火把,借着光找到一处黑黢黢的山洞,山洞外面覆着藤蔓,洞口也没有野兽的痕迹。
她钻进洞中,再将藤蔓盖好,又在洞中燃起火堆。
从药篓中取出采摘的野果,咬下一口,酸到了心里。
眼下,竟是举目无亲了。
言思轶歇了一会,将火堆扑灭,举着一根火把向山洞深处探去。
山洞越走越窄,渐渐地仅能容一人通过。
本想停下折返,却感受到深处吹来的阵阵冷风。
那冷风带着寒气,也带着灵气,让她疲惫的身体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
山洞门口却隐隐传来说话声。
“陈二柱,你那边怎么样?”
“太黑了!根本看不清!要我说就把这山烧了,不信那小贱人不出来!”
“亏你想的出来,林子烧没了,去哪打猎?”
“别吵了!咱们先找个山洞安身,现在山里不安全......”
“周壮,陈二柱!有狼!有狼啊!!”
“快!点火点火!烧!烧死它们!”
他们居然真的放火烧山!
这山一烧,恐怕山洞很快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只会有更多麻烦!
想罢,言思轶急忙加快脚步,顶着冷风往深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