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临近新年，村民们就越清闲，若非冬日寒风刺骨，老槐树下怕是从早到晚都要围上一圈人下棋闲话。

放下一年之中忧心的事情、打扫干净屋子、换上新的衣物，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又要了除夕夜。

闻瑾禾来到水阳的第二个新年，比前一个要热闹许多。

去年只有她和许桂芬母子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冷冷清清却又充满希望的期盼新年的到来，而这个除夕送节礼的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闻瑾禾起初还能笑意盈盈地迎客送客，到后来便直接让小山站在外边对着每个到访的客人露出他缺了门牙的笑容。

小山气性可大着呢，前些天生她的气，一连几天都能忍着不来见自己，还是后来她拎着新买地芙蓉糕在他面前晃荡，这小孩才勉为其难与她“冰释前嫌”。现在让他来做这事，闻瑾禾都是许了他十个铜板才答应下来。

不过这“童工”雇得倒是值，上门的客人见到这么一个穿着红色衣裳打扮得像是观音座下的童子一般的小孩，个个都慈爱地摸他的脑袋，随后留着一张笑脸走出院子往家的方向去。

一直站到傍晚时分，各家都预备吃年夜饭时，小院的热闹才算平息。

瑾禾在厨房忙碌着，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后，她招呼几人过来吃饭。

花叶和柳照的家并不在南水，她们做护院的，自然是雇主在哪人在哪，时刻跟在主家身边才是职责。

况且二人早已失家，有幸习武后辗转多地给女子做护院，许多年不曾回过故土，在哪过年对她们来说都是一样。

可今年，却也不一样……

从未有哪一任雇主让她们一起上桌吃饭，也没有人会把她们当亲人一般吃团圆饭。二人只觉惶恐，急急摆手称不，“我们两个随便吃点什么就行，团圆饭还是你们一起。”

听见这话，不说瑾禾不同意，就是许桂芬也忙道：“这有什么，来了这就是一家人。”

小山点点头，走上前将花叶的手牵起带到桌前，又小跑着拉过柳照。

闻瑾禾眼中带笑：“是啊，来了就是一家人，我没有这么多规矩。”她拍了拍花叶的肩膀，怅然地语气说道：“我孤身一人在这里，过年自然是人越多越好，我啊，就喜欢热闹。”

花叶与柳照二人对视一眼，轻轻颔首，将手中的长剑放下，搬出椅子坐下。

瑾禾两眼弯弯：“这才是嘛！”她举起酒壶给众人一一斟满。

“新的一年，祝我们大家都能发财！”

“干杯。”

四人笑着举杯，就连小山用手撑着桌子探出身，另一只手高高举着他装着茶水的被子，一本正经地跟着说：“干杯。”

闻瑾禾精心准备了好几日的团圆饭，菜肴自然是上好的，花了大价钱买了半只野猪拖回家，这野猪肉吃得几人满嘴流油，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小山困得窝在娘亲的怀中眯起眼睛，众人便在这般恬静的氛围中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天。

*

大年初二，许桂芬今年依旧带着小山回了趟娘家，头几年不回去是怕家里人担心，自从去年日子好起来后，她便决定多带着儿子回去看看母亲，毕竟见一面少一面。

闻瑾禾送走母子二人后，开始准备接待初五的来客，她有预感会来不少人，却还是在那一辆辆马车停在门前时，惊得张大嘴巴。

这是，连肖琦云跟何向南也来了。

县衙几人，风禾记几人，再加上肖何二位大小姐及仆人，加起来居然有十几个。

瑾禾吸了口气，连忙上前迎接二人。

“你们怎么凑在一起来了。”瑾禾诧异地问道。

肖琦云盖住她的手，解释道：“这真是赶巧了，今日家中无人无事，我又想着你，这才预备来这一趟。”说着，她侧首望向丫鬟，来人收到小姐的示意将手中节礼递给花叶，花叶接过。

肖琦云继续说道：“这刚一出门，便看见向南想溜出门，她一听我要来找你便闹着要跟过来。”

与县衙与风禾记的人倒是走到半道才遇见的，众人便一同上门。

肖琦云打趣道：“向南长到现在还跟个孩子一样。”

何向南不服气的昂首：“谁说的，我爹这些时日天天都在夸我。”她的语气很是得意，仿佛得到父亲的夸奖是件多了不起的事情，但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何父夸赞女儿只是希望她能少出去惹事，知女莫若父，自己女儿什么德行，何父了解的一清二楚，这不，只需动动嘴皮子就安抚住这泼猴一般的女儿。

肖琦云揶揄笑道：“是是是，可你上门做客，却是空着手来的，这算什么礼数？”

何向南一噎，呃了半天也憋不出反驳的话来，她来这是一时起意，连人都没带就坐上了肖琦云的马车，又哪来的时间去准备礼物。她惭愧地看向闻瑾禾：“对不起啊瑾禾，来的匆忙没给你准备礼物，我……我……下次给你补上！”

何向南平日活得很是肆意妄为，偏偏肖琦云一句不带责备的玩笑话让她红了脸，她这才惊觉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懂，寻常有什么事都有人帮她打理，现下意识到这点后让她很是没脸。

瑾禾取笑说：“你们上我家拜年还讲究这个？看来是不把我当朋友了，想来随时都可以来，不然我日后又怎么好意思上你们家的门呢？”她牵起何向南的手：“向南，你没吃过我做的肉串吧，今日你可有口福了。”

白图乐呵呵地凑过来说话：“闻姐姐，我说要带人来给你热闹热闹，现在看人多不多。”

瑾禾嗔他一眼，没好气道：“多，很热闹，行了吧？快去给我剁肉馅！”她抬脚做出要踢他的动作，白图这小子灵活的一躲，随后快步走进厨房。

这一路来了这么多人，自然引起了村民的注意，有几家过来看是什么情况，也有人怕是谁来闹事，见到众人和和乐乐地笑闹着便放心下来。热心的婶子还悄悄跟瑾禾说话，若是少了什么东西来自家拿，动作快的却已经送来了几个菜，让瑾禾留着招待客人。

闻瑾禾一个个谢过，甚至送来的菜也收下了。

没办法，这人确实来得太多了，这送过来的菜看上去也不太够……瑾禾没办法，只能吩咐柳照去哪几家再借一些。

一番忙碌之后，可算是准备齐全了。

肖琦云躺在她的摇椅上，新奇地对她说道：“你这椅子倒是有趣。”

躺上去摇摇晃晃的，让人觉得自己仿若飘了起来，瑾禾还铺上了厚厚的褥子，就更加柔软了。

瑾禾递给她一个肉串：“这摇椅，若是你喜欢，回去叫人照着打一个。”

肖琦云舒服地眯起眼睛：“也是。”

还是闻瑾禾会享受。

何向南在她的院子跑来跑去，看什么都很喜欢，只可惜自己不能全部搬回家，听见瑾禾说话，也跟着喊了句：“我也要一个一摸一样的。”

肖琦云眼皮都不掀，慵懒地回道：“知道了，做好给你送过去。”

这还差不多。

何向南满意了，美滋滋地走到一旁烤肉。

她还没吃过这么新奇的吃法，别人烤给她自然满足不了她的好奇心，她上前抢过白图手里的筷子，自己烤了起来。

肖琦云抬眼看向闻瑾禾，好奇地问道：“瑾禾，明年你打算做什么？”她如今真正接手家中生意，自然想过要将生意做大，父亲之前不知在避讳什么迟迟不肯开辟新商路，现在想要赚更多的钱，却还需要她重新开始。

瑾禾闻言，视线落在肖琦云写满请教的脸上，她轻笑一生，摇了摇头：“我不跟你们抢生意。”

肖琦云一怔：“我不是这个意思。”

肖家是做布料生意的，若是自己还想将审议扩大，头一个得罪的便是同在南水城的肖氏。

瑾禾手边翻弄着肉串，头也不抬道：“如今烟霞罗稳定贩卖，我并不打算再扩大制作，若是做得多了，那就卖不上价了。”

烟霞罗这种充满着仙气的鲛人布料，自然是越少人穿得上越好，越稀有就越贵。

平日里生产的，是百姓穿的印花布，这类布不同于素色布料的寡淡，也不似织金的华贵，却能为百姓生活增添许多色彩，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穿得起的平价印花布很快便拿下好几个州，商队每次出去，都能给她带来一笔财富。

肖琦云没想过她能为避嫌做到这种地步，心头一酸，自己说着话本意是想要从她这学到思路，好回去用在自家生意上边，却不曾想对方如此有诚意，不免感动非常。

明年打算做什么，瑾禾这几天还真想出来了。

今年南水城的百姓不少都种上了崔云恪带来的红薯，收获颇丰，不仅填报了肚子，还能有结余。这些红薯哪怕放在地窖里存着也会腐烂，不如她去收，回去做成粉条售卖出去。

旁的地方没有的红薯粉，自然要让她赚到第一笔银子。

若是可以，还能搭着酱一起卖，做成酸辣粉也别有一番风味。

反正新年她还忙着呢

还有从前想着，以后有钱了要去将山上的果林买下来，建水果作坊，果干、果酱、果酒，南水城也不缺水果，只是大多卖不出去，烂在树上、地里也是可惜。

一步一步来吧……

吵闹了好几个时辰，众人这才吃饱喝足，趁着天色未暗，众人起身告辞，瑾禾送走她的朋友们，转过身看向一片狼藉的院子，心里空落落的。

明明那欢笑声还萦绕在耳边，转眼却消失不见。

被我cp搞心态了，这几天都提不起劲，唉，我要戒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