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新关系
苏砚和耳朵一尖，有那么片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说的是回，不是去？
她说他们要“回”悦湖湾。
就好像，那是他们的家。
苏砚和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唇角无意识地浮起一抹笑。
顿了顿，目光戏谑地反问她：“你猜？”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宋予凝太久，车子缓缓驶上主路，往临郊的方向疾驰。
日光刺目，她微阖着眼苦想对策。
车子驶进悦湖湾大门，熟门熟路地往地下室开。
又过了一会儿，停得稳当了，苏砚和倏然唤她，提醒说可以下车了。
宋予凝深吸一口气，抱着慷慨赴死的决心跟着人走进电梯，心神一晃。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她的脸忽然就热了起来。
“又在想什么？”苏砚和站在一侧，幽幽问道。
心脏一阵狂跳，宋云默不作声地抿住唇，直到电梯门打开，才低低地回了句“没有”。
可惜这个回答太没有说服力，
男人站在身侧，眼观鼻鼻观心地打量着她，那副胸有成竹的神情，仿佛已经将一切看穿。
屋内窗明几净，热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光洁的地板上，一室寂静。
苏砚和进了门，先摘手表，接着解纽扣。
然后神色淡然地招呼她先坐，说完径自走向浴室，决定冲个澡驱赶一身的燥热。
卧室里水流声不止。
淅淅沥沥地水声犹如一串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在她的心口。
宋予凝在沙发上如坐针毡，光是听这声音就觉得耳朵开始热了。
她的脑海里浮现起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种种，心脏狂乱地跳动着。。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却是最叫她提心吊胆的一回。
对了……待会儿他们要聊什么？
聊昨晚发生的意外？还是聊她的逾举和非分之想？
宋予凝暗暗给自己打气。
不管待会儿苏砚和说什么，先道歉……道歉总归是没错的。
还有呢？
苏砚和会不会跟她秋后算账？
心乱如麻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应对之策。
须臾，卧室的门“吱呀——”一下打开，她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廊里传来拖鞋走动的声响。
男人一身烟灰色的浴袍，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出来了。
“饿了么？”
“啊？”
“我问你，饿了没有？”
宋予凝摇摇头，神色坦荡不像撒谎。
苏砚和顿了几秒，轻声说：“……可我饿了。”
“呃……”
他神色从容地望向她，“煮碗面吧，吃完再谈。”
宋予凝怔住了。
只见她双臂微微拢着，迷惑的眼神不着痕迹地落在他脸上和身上，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苏砚和见此忍俊不禁，沙哑的声线里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算了。
宋予凝苦恼地走进厨房，对他的玩笑置之不理。
不多时，油烟机的轰鸣声响起，隔绝了屋内与屋外的所有动静。
十多分钟过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出锅了。
苏砚和估计是饿坏了，拿起筷子二话不说埋头苦干。
几缕发丝垂坠在额前，挡住了他深邃的眉眼。
宋予凝立在厨房门口，脊背贴着墙面，贪婪地凝望着他英俊的面孔。
昨晚她就领教过了，男人的发梢又软又滑，和他硬邦邦的个性完全不像。
也难怪他总是用啫喱把头发固定得结结实实。
有点臭屁。
意识到这点，宋予凝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偏偏他这副臭屁的样子自己最喜欢……好没出息。
苏砚和扒完整碗面，扬起眉，漆黑的瞳仁对上她直白的视线。
“你过来坐。”他把人叫到跟前，嗓音沉稳：“咱们聊聊。”
一听这话，宋予凝整个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像是进入某种防御状态，她惶恐不安蹙起眉，忧心忡忡道：“老大，我知道错了。”
对视半秒，苏砚和别过脑袋，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随后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勾起眼尾：“你没忘了昨晚自己做过什么吧？”
宋予凝点头，咽了咽口水佯装镇定：“记得的，全记在心里呢。”
说完，脸皮又开始不自觉地发烫。
明明昨晚他们才坦诚相见过，在这青天白日下四目相对，她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宋予凝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早已兵荒马乱。
男人的黑发杂乱无章地垂在脑门，睡袍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了个结，露出胸口紧实的肌肉。
白皙的颈子下缘和锁骨上，零星地点缀着暧昧的红痕——全是昨晚自己留下的。
苏砚和对于这个回答表示满意。
神态放松了几分，而后又步步紧逼地：“那好，我问你——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
宋予凝一颗心被高高吊起，紧了紧眉头小声说：“……炮.友？”
果不其然，男人的好心情转瞬即逝。
眼底随之漫起一层薄雾，不远不近就这么瞧着她。
觉出对方不高兴了，宋予凝话锋一转：“那不然——”
“你倒是会替我考虑。”苏砚和忽然出声打断，笑言：“还是说，现在的女孩都这么想得开了？”
“……”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
“既然你不介意，那我也没问题。”苏砚和终于停住笑：“对，炮.友……所以以后认清自己的定位，别再稀里糊涂……”
这下，宋予凝再蠢也读出了对方话语里的暗讽。
难道自己有说错什么吗？
她倍感委屈，心头转而升起一丝愤懑。
奇了怪了……你不是有挺多炮.友的吗？
跟我还装什么纯情无辜少男啊？
有这个必要吗？
一时间，宋予凝的小脑袋里冒出无数问题。
她恨不能拽住对方衣领，跟人辩出个子丑寅卯。
反观苏砚和，态度明确直白，没有半点套路人的意思：“你想当炮.友是吧？我同意。”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不是你第一次主动撩我了。”他的唇角含着三分好笑的意味，高大俊朗的身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语气漫不经心道：“这回是你趁虚而入……扪心自问，是不是该对我负点责？”
宋予凝闻言，受了惊一般猛然抬起头，顿时呆住。
这叫什么话？
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吗？
难道是她主动勾引他了吗？
未等她把事情想明白，苏砚和眉目微挑：“宋予凝。”
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宋予凝被这声叫唤唬住，霎时间什么头昏脑涨的破烂情绪都没了。
紧接着，听到男人略带笑意的嗓音：“——我这人，从来不接受模棱两可的关系，你懂么？”
她懂。
却又是似懂非懂。
话毕，苏砚和敛了笑，神色蓦然阴鸷下来。
用一种近乎要挟的口吻提醒她——
“如果你敢反悔，我就让全公司的人来评评理。”
“是谁趁人之危，吃干抹净然后又始乱终弃。”
宋予凝瞪大了眼，疾声辩驳：“有你这么无耻的吗？这、这根本是你设计陷害我！”
她胸口一起一伏，泪珠挂在眼角委屈巴巴道：“况且，我怎么就趁人之危了，昨晚你明明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回苏砚和倒是认得痛快：“心甘情愿？哦……你说得没错。”
男人眉宇舒展，成竹在胸：“所以现在食髓知味了，你觉得我还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吗？”
*
五一小长假转瞬即逝，眨眼又是一个新的工作日。
清早，宋予凝从公交车上冲了下来，娇小的身影越过众人急冲冲地跑进轿厢。
生死时速地踩着点打完卡，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再抬起头，余光意外地捕捉到电梯间里某位不速之客。
“早啊！”孔辰伟身姿挺拔，深蓝色的西服穿在身上，显得愈发地儒雅风流。
宋予凝回过神，被睡意裹挟的大脑快速清醒过来:“呃……孔总早！”
“听说上周苏总带着你回北川大学谈业务了？”孔辰伟笑意浅浅，似在没话找话。
他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得到了认可……我说过的，你的能力不止于此。”
明知是场面话，碍于面子宋予凝只得硬着头皮答：“孔总谬赞了……是巧合而已。”
“这可不是什么巧合。”他眨眨眼，故意卖了个关子。
宋予凝皱了皱眉。
表情有点……不太理解。
“难道你不知道？”
她略一回神：“什么？”
孔辰伟挑起嘴角，别有深意道：“咱们苏总就是北川人啊……”
他顿了几秒，又故作讶然：“不会吧，难道他连你都瞒着？”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有点捕风捉影地暧昧感。
好在宋予凝这人一向粗线条，脑神经堪比碗口大。
她无心品味对方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待电梯门一开，一溜烟又跑得没了人影。
回到科室，宋予凝照常处理手头的工作。
打开电脑，登录系统，查完邮件，一一回复。
不多时，涂一沅从门外进来。
走到她的工位前，饶有兴味地问：“节前出差还顺利吗？”
敲键盘的手一顿，宋予凝卸下肩膀。
顺利是挺顺利的，只不过自己又被卖了一回。
见她耷拉着脑袋一脸郁色，涂一沅苦口婆心道：“别不开心啦，姐姐我没少为这事儿被老大训话。”
她拍了拍对方的肩，直言：“这次是不凑巧……回头请你吃饭赔罪吧。”
宋予凝皱了皱眉，“不用了。”
继而又闷声道：“……没让你为难就好。”
晌午过了饭点，宋予凝的手机嗡嗡振动了几下。
她点开一看，一则来自顶头上司的简讯——不看还不成。
Simon苏砚和：下了班回趟悦湖湾，打扫一下房间，走前再煮碗面。
屏幕很快暗下，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顺着他的话回——
Sally宋予凝：你不是说不用了吗？
苏砚和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
紧接着打来夺命连环call。
科室里其他几人吃饭的吃饭，唠嗑的唠嗑，都还没回来。
宋予凝也是被吓怕了，忐忑不安地攥紧手机跑进楼道接听。
“喂？到底——”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苏砚和略带磁性的笑声透过无线电波传来，“我的话记这么清？”
宋予凝咬着唇停顿了半晌，男人接着道：“……不说了，下完班你记得来。”
话已至此，她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才是真的傻了。
收了线，宋予凝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楼道的门在这时被人“吱呀——”一下打开，她顺着声源无意识地抬头望去——
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收好手机，她状若无事地抬腿上楼，表情处变不惊。
倒是来人没忍住，率先喊她：“欸？你跑什么？”
骆星阳抬腿往前走了两步，面对着面将她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宋予凝眼底的嫌恶不加掩饰，侧过身和他保持距离。
戒备地蹙起眉，“你干嘛？”
“聊两句，至于吗？”
“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吧？”她瞥过脸，不带搭理人。
骆星阳也不恼，从兜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支：“……真跟他谈了？”
“关你什么事？”宋予凝表情愣了一下，回话时的口气十分轻蔑。
很小很小的一个细节，叫骆星阳察觉出来了。
对视了片刻，他突然就笑了：“你走吧。”说完，挪开两步摆出让步的姿态。
见此，宋予凝仔细地打量他的脸。
盯了好几秒，最后扔下一句“神经病”夺门而出。
骆星阳眼底一片深沉的墨色。
神色冷漠地望着她的背影，将口中的烟雾尽数吐了出来。
刺鼻的气味从身后蔓了过来，犹如阴暗潮湿的藤蔓，不知不觉间缠绕住她的发尾、后颈。
宋予凝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直到跑回办公室坐在工位上气喘吁吁，那种叫人头皮发麻的恶寒感却仍旧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