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健身房
新的一周，北下的寒潮毫无征兆地袭击了整个东港市。
中心公园的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城市气温直逼零度。
宋予凝这些日子早晚排练，即便没有舞蹈功底，她经过周老师魔鬼化的打磨之后，终于有那么点舞者的模样。
每当极具节奏感的乐声响起，她站在台前跟随节拍晃动身姿，不够婀娜的曲线仍旧为人诟病。
“大冬天长膘了吧？”周老师一眼看出问题所在，朝着她的脊背重重拍了两下。
提建议说：“小姑娘该锻炼了，找个健身房强化一下力量感……就你这身板，真不够操.的。”
其实不用她说，宋予凝自己知道这个冬天她已经胖了好几斤。
不知道该说英华集团的福利好，还是说她太没心没肺，失了恋还能吃好喝好一顿不落。
难得清闲的周末，宋予凝想起之前吴茜给她推荐了一个姓杨的私教。
对方手里带着好几个新人主播，平日里拍点健身vlog，顺带涨了一波女粉。
吴茜这人会来事，听说她对健身感兴趣，二话不说把对方的联系方式问了过来。
时下，宋予凝翻出俩人的聊天记录，找到这位教练的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语音接通，听清楚她的来意之后，这位杨教练态度十分友善，能说会道地让她先过来一趟。
俩人约好晚上七点在XX写字楼的十六楼见面后，宋予凝径直收了线。
下午，她独自一人跑了趟商场，从头到脚买好运动装备，就连头巾和长筒袜都备齐了。
一副不瘦十斤对不起自己钱包的架势，俨然犯了所有初级健身人都会犯的错。
晚上七点，宋予凝准时准点到了。
这间写字楼的十六楼是某健身俱乐部的工作室。
七百多平的大场地，器械区，瑜伽房，桑拿室，美容院一应俱全。
大堂里负责接待的小姑娘长得明艳动人，笑容温和地询问她是否有预约。
宋予凝觉得自己就跟头回步入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满心满眼都是讶然和新奇。
了解过情况后，小姑娘很快就把杨教练叫来了，临走前朝他眯了眯眼，调笑说：“今天这位长得挺漂亮的嘛。”
杨教练长得五大三粗，隆冬时节穿着单薄的背心，露出两只健硕的膀子。
汗珠打湿了胸口起伏的肌肉线条，健身成果十分具有说服力。
“你是小宋吧？来之前吴茜打过招呼的。”男人笑了起来，眼尾轻勾，唇红齿白。
宋予凝受宠若惊，木讷地点了点头应道：“呃……是的，你好。”
杨教练头回见她这种姑娘，哈哈笑道：“别紧张啊，说说看……你想练成什么模样？”
宋予凝的健身基础趋近于无。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回了句：“能瘦就好。”
吴教练忍俊不禁，打了个响指回：“哎呦，那可太容易了。”
说完，毫不避讳地伸出手，先是捏了捏她的手臂，紧接着摸到她的腰身，皱着眉点评道：“嗯，确实有待改善。”
宋予凝身上穿着春季运动服，隔着单薄的布料隐隐能够感受到对方灼热的掌心贴合着自己的腰身。
她从来没有和异性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即便之前和陈则省谈恋爱，顶多也只是亲个嘴——更别说这种无异于情人间的抚摸。
宋予凝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她表情僵硬，正欲开口说点什么，杨教练状若无事地收回了手。
“你的底子很差啊……要想瘦身还是那句话，管住嘴，迈开腿。”
说话的同时，他一手握板一手执笔，不知道在上头划划改改什么东西。
宋予凝几不可查地吐了口气，见对方神态自然，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行，先跟我过来，练几组动作看一下。”杨教练收起本子，带人往里头走。
俩人一前一后穿过器械区，紧接着来到里头半开放的玻璃房。
杨教练熟稔地抽过一个瑜伽垫摊在地上，伸手一指：“平板支撑会吗？做一分钟试试看。”
“啊？”她不解道：“什么撑？”
杨教练一愣，调笑道：“还真不会啊？”
男人收起纸笔，耐心指导。
“来，趴在垫子上，踮脚……对，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体。”
宋予凝一一照做，起身的瞬间骤然感觉到一股莫名地压力来自腰部。
杨教练见势，半蹲下.身子，伸出手抵住她的小腹：“注意核心，不要塌腰，调整呼吸……”
男人用词专业，无奈宋予凝是个门外汉，一句话有半句是听不懂的。
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落在对方的手上——杨教练宽大的掌心此时正紧紧地贴着她的下腹。
温热的指腹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轻轻触碰便将她浑身的血液点燃。
宋予凝呼吸不稳，又急又羞，撑不了多久“砰——”地一下栽倒在垫子上。
这一回，男人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捧住了她的下腹。
宋予凝慌乱失措地翻身坐起，耳朵连带着脖子都跟着烧了起来：“你、你……”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杨教练见好就收地收回了手。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男人带着茧子的粗粝指节拂过自己的皮肤。
“才二十六秒……底子比我想象得差多了。”说完，男人径直起身，收起秒表。
接着，脸上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再做一组臀桥会吗？试试？”
宋予凝不想继续了。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人借着锻炼的名义在吃她豆腐。
两次了。
宋予凝心道。
“又不会？”杨教练一哂，眼神戏谑：“躺下来，双腿打开和肩平齐……”
“我不练了。”宋予凝咬着唇：“今天就这样吧。”
“哎！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
“还没开始教呢，小姑娘脾气挺大，一句都说不得啊。”
“……”
宋予凝定住脚步，愤怒地盯着对方。
她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无心之过，如果不是的话……演技未免太好了。
见她神色缓和，杨教练含笑道：“这样吧，我们循序渐进，先练半小时有氧，提升一下心率。”
宋予凝坚持，“我不想练了，再见。”扔下这句话，她毫不犹豫转过身继续往外走。
杨教练落了下风，自然是觉得没面子：“喂——我说你！”
他大声喝住，脚步轻提追上了她：“说走就走，把我们这儿当什么了啊！”
宋予凝没想到对方会追过来，心里怕得要死，表情不太自然地：“你、你想干嘛？”
“什么想干嘛，你放我鸽子，你还问我？”
杨教练极不要脸地：“我为了你把别人的私教课都推了，好歹补齐我的精神损失吧？”
宋予凝警觉地打量他，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男人伸出爪子，正欲搭住她的肩膀，慌神之际眼前猛地一黑。
腕部被一道重力捏住，痛疼感紧随而至。
“嘶——啊！”
他忍不住哀嚎出声，膝盖微弯怒目圆睁地望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你特.么谁啊！”
宋予凝歪过头，看清来人的一瞬，心脏蓦然狂跳。
“老、老大……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砚和一身纯黑色运动服，表情凛冽，盛气凌人地打量着姓杨的。
打从进门起他就看到宋予凝了，也不知道她跟姓杨的是怎么认识的，两个人推推搡搡往里头走，一路上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人不怀好意，苏砚和也是闲得发慌了，才会跟上去一探究竟。
在门口旁观了片刻，果然如他所料。
“就你这样的人也敢要精神损失费？”
苏砚和扬起手机，口气森然：“你刚才的一举一动我都已经录下来了，需要我叫警.察过来看看吗？”
“你有病吧！关你屁事啊！”杨教练恼羞成怒，奋力挥出拳头借此泄愤。
苏砚和反应及时，灵巧地侧过身闪开，一阵风声划过耳畔。
“老、老大！”宋予凝吓傻了，呆站在原地攥紧了衣摆，“你没事吧！”
苏砚和并不恋战，反手将对方的臂膀钳制在身后，从齿缝中吐露：“再让我看到你骚扰女孩子，咱们警.局再见。”
放完狠话觉得不够尽兴，他又狠狠推了对方一把。
杨教练脚步趔趄，“哎呦”两声后险些撞到玻璃。
“X你丫的！”他活动了一下疼痛的腕关节，扭头望着对方。
见苏砚和满脸怒气不好惹的样子，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你等着，这件事没完！”
俩人的动静不小，已经引来玻璃房外其他会员的注目。
苏砚和吐了口浊气，捡起掉落在地的汗巾，俯身时衣摆稍稍上移，露出一截紧致的腰线。
“还愣着干什么，站在这里给人看笑话吗？”
男人转身欲走，经过她身旁时，眉宇微蹙提醒道。
宋予凝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他。
“老大……刚才谢谢你啊！”她搓了搓手，满脸好奇地：“你还没说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工作。”他态度冷冰冰。
宋予凝困惑：“工作？现在？”
“有问题吗？”苏砚和冷眼瞥她，“你呢？来这里给人占便宜？？”
“哪有啊！”宋予凝缩了缩脖子，老实道：“我是过来锻炼的。”
“眼神不好？”
“……啊？”
“找得什么色狼教练，净吃人豆腐！”
苏砚和顿住脚步，上下打量她，“要是刚才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宋予凝头皮一麻，嘴巴跟着软了下来。
“……这不还好有你在嘛！”她立时作狗腿状，“嘿嘿，谢谢老大！”
两人并肩往外走，到了休息区人少了，苏砚和才正色道：“这地方不适合你，下次别来了。”
“啊？为什么啊？”宋予凝心道，就算你刚才帮了我一个大忙，现在是不是管得有点太多了？
她心思简单，男人只一眼便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找教练好歹找个靠谱的，你知道刚……”顿了顿，无奈道，“算了，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两人相继沉默下来。
苏砚和兜里的手机响铃大作，他径自接起：“嗯，到了……在休息区呢，你过来吧。”
收了线，又皱着眉问她：“你怎么还不走？”
宋予凝听完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急着走了。
“我、我休息一下。”她假意喘气，拉过一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来：“休息完了就走。”
苏砚和懒得理她，冷冷道：“随便你。”
干坐了小半天，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砚和！”
“这儿！”男人勾唇，伸手示意。
林深闻言，脚步由远及近，到了跟前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
“老实说，咱俩多久没见了？不知道还当你要跟我散伙了呢。”
林深客套完，一抬眸发现苏砚和身边还坐了个人。
小姑娘面容清秀，眼神里带着清纯的无辜感，齐肩的短发在头顶扎了个小揪揪，更显孩子气。
苏砚和简单介绍：“林深，宋予凝。”
“你好呀！”林深是个自来熟，未等对方开口主动伸手，“喊我林教就好了，你是砚和的……朋友？”
宋予凝抿了下唇，感觉得出对方故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是下属……下属。”她心虚地纠正。
苏砚和冷眼瞥她，不置一词。
林深看热闹不嫌事大，怪声怪气地“哦”了一声，奇道：“头回见他带下属一块儿来的。”
他还想多调侃两句，被男人不轻不重地叫住，语带警告：“还来劲了？”
苏砚和朝着宋予凝扬了扬下巴示意：“不是说缺个教练吗？不嫌弃的话，就他吧。”
宋予凝：？？？
林深：？？？
“我说……你这是拿我当人情送啊？”
林深轻哼，挑着眉故意吓唬人：“小姑娘，你知道我一节课时收多少钱吗？”
宋予凝摇头，反正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
小姑娘的表情有些为难，欲张口回绝：“老大，要不然还是……”
“你想回去找那个色狼教你？”
“当然不是！”
“那你还有更好的人选？”
“也没……”
林深左右打量着对话的两人，笑着打断：“等一下，什么色狼？你该不会是说……”
“就他。”苏砚和转头看他，语气鄙夷，“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死性不改。”
林深点头，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末了不忘安慰宋予凝，“哎……你别怕，在我这儿绝不会发生这种烂事，放心吧。”
宋予凝压根还没想好怎么回绝对方的好意。
动了动唇嚅嗫：“其实我还……”
“干嘛，有你老大给你坐镇，怕什么？”
林深被逗笑了，“账算在他头上……这么好的机会，你确定不好好敲他一笔？”
宋予凝滞住，吞咽了两下口水，细细观察男人的反应。
苏砚和微偏过头，眼睫轻垂，眼底的情绪被遮了一大半。
“那……好吧。”宋予凝认怂，心知自己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拂了对方的面子。
林深拍怕手，十分受用地：“ok，今天先这样……跑三十分钟有氧，结束以后再测测心率，我给你拟定一套适用你的健身方案。”
他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回头加我，有什么问题随时沟通。”
宋予凝点头，跟随他的脚步走到跑步机前。
林深帮她调了个适中的速度和坡度，“跑完记得来找我。”
休息区的隔壁就是动感单车训练场地，包厢大门紧闭，数道颜色鲜亮的霓虹从门缝透出。
音乐声震耳欲聋，苏砚和姿态闲散地坐在沙发上喝饮料，心潮起伏。
不多时，林深踩着步子走到他身旁。
男人收回思绪，又恢复成往日那副处变不惊的神色。
林深凑近，目光直白地凝视着不远处跑步机上挥汗如雨的人。
戏弄道：“赶紧老实交代，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别跟我说是什么下属，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苏砚和似乎僵了一下，缓慢地朝他转过身，有那么几秒钟很意外地：“你说什么？”
“说你……和她！”林深贱兮兮地眨了下眼，点评道：“兄弟……说真的！这回口味换得太突然了吧？我记得你以前也不喜欢这种啊。”
苏砚和抿了口冰饮，饶有兴味地：“你不如说说看？我以前到底是什么口味？”
林深煞有介事：“那还用我说？反正就是那种……特别温婉的，柔情似水的那种！”
他笑了下，朝着宋予凝所在的方位挑起唇角示意：“至于这位，长得也太幼态了……你要不说我还当你拐.骗未.成.年呢！”
男人漆黑的眸子晦暗不明，几秒过后才轻笑着解释说：“真不是那种关系。”
“还跟我装是吧？要不要我——”
“人家有男朋友。”虽然刚刚分手了。
林深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顿了几秒神色了然道：“……我明白了。”
苏砚和放下手中的杯子，没有接他的话。
片刻，动感乐曲结束，男人的耳朵得到片刻的清净，他定了定神复又问：“你明白什么了？”
林深先是咧嘴笑了一下，慢慢地笑意控制不住，唇角勾起长长的弧度。
他眯起眼，捕捉对方脸上细微的变化，笃定道：“你小子想追人家，但还没追到，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