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谈条件

“永不录用”四个字像一道雷，狠狠地劈在宋予凝身上。

她的脸刷地一下毫无血色，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生生咬住唇才迫使自己没有再哭出来。

“我、我……”

几声急促地呼吸过后，宋予凝还是哽咽了，“就没有其他方法挽救了吗？”

苏砚和盯着她，神色冷漠，带着寒意的目光游走在她的脸上、身上。

“有。”

他很慢、很沉地说出口，不带半分戏谑调笑：“你确定还想听？”

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苏砚和并不保证，自己接下来的话能够让对方重燃希望。

“听，只要还有机会。”

数秒之后，宋予凝的胸腔剧烈起伏了两下。

男人动作迟缓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上回你说，最后一次看到那叠单证是周五傍晚的事情，对吗？”

宋予凝点头，斩钉截铁道：“没错，我敢保证。”

他挑眉笑了笑：“那就简单了，只要证明当晚下班后，你没有重新折返回公司取走东西……换句话说，只需要有人为你作证，周五的晚上，留在办公室里加班的那个人不是你。”

宋予凝下意识地皱着眉。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

她警惕地凝视着对方，“证明？我要怎么证明？”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苏砚和唇角绷得很直，扬眉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在下逐客令。

从办公室出来到工位的路，不过十多步，宋予凝却如同花费了自己全部的气力。

她像被霜打过的茄子，焉在座位上。

佝偻着脊背，双臂挡住脑袋。

眼泪无声地落在键盘上。

一滴，她用手指拭去。

紧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

宋予凝吸了吸鼻子，还是没出息地轻声哭了出来。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可直到通知下来，她才发现——

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并不好受。

谁都不是生来就厚脸皮。

她也想通过努力，一点点地让别人对她改观。

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的情绪。

宋予凝哭得很轻，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失败很落寞，只能咬住唇，逼迫自己不要嚎啕大哭。

即便如此，办公室里其他人也觉出异常。

她一定是伤心难过极了。

相比她的眼泪，坐在苏砚和办公室门口的人却心情大好。

方柏霓俯身凑近镜面，一边哼着歌一边专心地刷着自己的睫毛。

她当然开心了。

试问打了一场胜仗，有谁会不开心呢。

从一开始方柏霓就没把她当做对手、放在眼里。

入司面试前，孟沛姗就问过她：想来英华上班吗？岗位科室随你挑。

方柏霓最讨厌上班了。

可是那天偶然经过公司门口的宣传栏，看到苏砚和的照片赫然摆在头一排。

她封闭了多年的春心无意识地荡漾了起来。

行吧，如果上班能看帅哥顺便赚钱，似乎也不错。

想到这她抬了下头，那个颤抖的背影似乎已经恢复平静。

没劲……这么快就哭完了？

宋予凝用手抹了一把泪，脑子里反复过了好几遍临出门前苏砚和对自己说过的话。

至于OA上的那则通告，她到现在都不敢打开看。

沉默许久，宋予凝认命般掏出手机，点开APP。

通告栏里闪过简单的几行字，却还是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

玩忽职守、未履行岗位职责。

她在唇间反复咀嚼这几个字，胸口莫名地溢出一阵酸涩。

宋予凝心想，这一个多月来，她打错过一张单子吗？她报错过一份单价吗？

牺牲了无数个午休的时间，学习，复习，不厌其烦。

到头来他们却用“玩忽职守、未履行岗位职责”几个字草草总结。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这个念头从脑海闪过的一瞬，宋予凝感到浑身都充满了动力。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噌——”地一下站起身。

两腿飞奔着如一阵狂风席卷进了苏砚和的办公室。

方柏霓来不及反应，紧接着“砰——”地一声，门被推开了。

宋予凝连个招呼都不打，胆敢就这样闯进去！

这一回不只方柏霓，就连涂高等人都被震惊了。

办公室里，男人正专注着用电话与人沟通。

宋予凝简单听了两句，话筒那头应该是哥律师，他亲切地称对方为“谭律”。

显而易见的是，苏砚和也被这声巨响吓到。

男人冷然着脸孔怒目而视地望向她，匆匆交代两句便收了线。

“你这冒冒失失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他已经忍受够了。

蠢到脑干缺失的生物，自己是怎么会放这种人进来的！

宋予凝收回思绪，冰冷的四肢渐渐回温，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你刚才说的话算数吗？”

“什么话？”苏砚和又变回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让人讨厌的模样。

他拧着眉，唇线抿得很紧，“我刚才有说什么吗？”

宋予凝抬高下巴，讷讷重复：“是不是只要有人肯站出来证明我那晚的去向，就可以洗刷冤屈了？”

苏砚和冷笑说：“冤屈？你是觉得自己受冤枉了？”

他直起脊背，双手环抱在胸前，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忘了提醒你，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置结果了。”

宋予凝涨红了脸，凭借自己仅存的记忆，重复对方刚才说过的话：“可东西不是我拿走的！”

“我不知道谁这么无聊……我没有折返回来，我更没必要搞小动作。但是——”

她紧了紧喉咙，眼神变得很冷静很克制：“既然是证明——苏总，那晚我在悦湖湾替你打扫房间，你还记得吧？”

此话一出，苏砚和的神态转瞬阴鸷下来。

“你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说，你这么一个大活人摆在这儿，除了你没有人能够给我证明。”

她鼓起勇气说完话，目光对上男人的脸，心却跟着凉了半截。

看苏砚和的态度，是根本不准备替她伸冤的。

一个小小的实习生，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他凭什么要为自己冒这种风险？

宋予凝觉得胸口憋了一团气，要么吐出来，要么咽下去。

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叫嚣，给她鼓掌，赞扬她干得漂亮。

宋予凝仿若受到鼓舞，底气都足了：“我没想威胁你，但是很不幸，这件事只有你出面才能还我清白，如非必要——短信记录都在，我会拿着它们去找孟副总，把来龙去脉和她说清楚，请她重新判定责任归属。”

她抱着赴死的决心说完这番话，用尽全力才不让自己腿软以至摔倒。

反正都要走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办公室里的气氛很僵。

苏砚和的面孔被放大，男人直起腰身走近，一步步来到她的身旁。

宋予凝心想，他要是敢在这里跟我动手，我就倒地装惨，哀嚎，报警，鉴定工伤……

然而奇怪的是苏砚和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说。

随着时间的流逝，男人的神色逐渐缓和了几分。

那双线条深刻的唇不再紧绷，继而像把弓，被不断地拉开，小幅度地上扬。

宋予凝呆住。

自己没看错吧，苏砚和在笑？

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笑得出来？

“还有什么话，要不要一口气全骂出来，让你尽情发泄个够？”

男人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漆黑如墨的眸子在她身上定住，“看不出来——脾气挺大。”

宋予凝糊涂了。

他这是……在干嘛？

哪有吵架吵一半又中场休息的？

到底还打不打了，她都做好倒地的准备了。

“不错，有脾气就对了——做保险的人就该有点脾气。”

他踱步走回座位，双手撑着桌面做俯视状，“你想让我帮忙，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有个条件——”

条件？宋予凝心中警铃大作，呜呜响个不停。

短短几秒，“职场X骚扰”、“潜规则”、“爬床上位”等不堪入眼地弹幕闪过脑海。

原来如此！

人面兽心！

卑鄙无耻！

不要脸的渣滓！

“把你脑子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乱七八糟的黄色废料给我清除干净！”

苏砚和脸色微变，用最后一丝理智说服自己要冷静，“你要是这种态度，我们今天的对话到此结束。”

“对不起！”

宋予凝能屈能伸，鞠了个躬又抬起身子：“我、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苏砚和瞥她，态度一如既往地清高且傲慢。

他耐心道：“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你认真听好了。想继续留在非车，你得让我看到你的价值，而不是叫我平白无故地拉一头蠢驴上岸，我没那么空，你也没那么值得我费心费力。”

“蠢……”

“还有，我讲话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断。”

他冷言冷语，继续接上一个话题，“高修杰是我们公司非车理赔一把手，涂一沅出单报价快狠准从未出错，杨千昭去年在全省核价系统竞赛里拿了冠军，程姐作为公司的元老级人物，有头有脸吃得开面子……小姑娘，你仔细想想，如果我真的保了你，你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宋予凝傻眼了。

“我……这……你……”

苏砚和不打算为难她。

“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如果想走，现在就可以打包物品下班滚蛋；如果想留，给我一个理由。”他低沉道：“我的意思你明白就好，没别的事情现在可以出去了。”

脑子混混沌沌，不知道为什么，宋予凝觉得他这番话听着……还挺振奋人心的。

是啊，苏砚和自己就是精英，他手下的团队又怎么会留孬货呢？

脚步走到门旁，她忽又转身回来。

“我说过同样的话——”

“我真的可以不走吗？”宋予凝顿了顿，用那双无辜的小鹿眼盯着他，“我是说，单证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苏砚和松口气，用指节抵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还真是，他都快把这人的傻气给传染过来了。

“当然没那么快，但至少明天，或者后天，就不会再有人问了。”

苏砚和一字一句地提醒她：“所以你还有48个小时，好好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