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安总觉得今日的顾行时很有点奇怪。

早上吃过饭后，两人像平时一样出去闲逛，信步于坊市，将整条街的店铺都逛了个遍。

但奇怪的点就在于，今日不论是逛店铺还是游于街边的摊贩前，但凡是沈忆安多看了两眼的物件，不管是衣裳、首饰、吃食还是药材，顾行时二话不说直接全买了。

沈忆安：“？”

这是有钱没地花了？

但她深知对方从来不是挥霍之人，而且她总感觉今日顾行时兴致很高，买下东西的时候心情也很愉悦，像是买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顾行时，今日怎么突然买这么多东西？”顾行时刚才从街边又给她买了个红薯，但是还有点烫，她捧着没有立刻吃，先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因为我想，我就算问你想要什么，你也会说什么都不缺，就像之前在乘风殿那次一样。”顾行时道，“但是能让我们沈姑娘多看两眼的物件，想必是感兴趣的，所以干脆全部买了就是，就算不缺也是锦上添花。”

说得很有道理，让沈忆安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中午回到客栈以后，沈忆安就觉得更奇怪了。

按照两人平时的习惯，回到客栈以后一人直接去厨房，一人先回自己房间。

而先回到自己房间的沈忆安坐在桌边，看着好几个店小二帮忙将菜肴端进房间，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因为今天中午的饭菜丰盛至极，不论是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各种菜式应有尽有，说是开筵席用来招待贵客的菜肴也不为过。

更重要的是，顾行时本人现在还在厨房中忙活根本不见人影，沈忆安不知道对方还要做什么菜。

从在京城和顾行时重逢后到如今出来各地游玩，沈忆安的一日三餐都是由顾行时全权负责，每日的菜式几乎不带重样的，不过考虑到沈忆安的饭量，所以每次的菜肴都不会做的特别多，刚好够她一个人全部吃完，所以当看到今日中午的菜肴，她才会如此惊讶。

顾行时终于来到沈忆安房间，将手中的面放于对方面前之后才道：“忆安，生辰快乐。”

沈忆安微微一愣。

这才后知后觉般想起来今日是腊月初九，是她的生辰。

她向来不怎么记日子，只记得一年四季不断更迭替换，风景各异，而对于冬季，她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不能出房间，不能吹风，屋里炭火总是烧得很足，要避免寒气入侵引起病症。

她明明出生于冬季，却因为拖着一副病殃殃的身子，因此对刻薄寒冷的冬日提不起好感和兴趣，甚至讨厌，直到姐姐折了梅枝对她说她很像梅，让她从此不再抗拒严寒的冬。

现在想起来，阿姐折梅的那日，似乎就是她的生辰。

“多谢。”思绪渐渐回笼，沈忆安轻轻笑起来，抬头问：“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问我师父的？”

顾行时点头，随后在她身边坐下，说：“外面下雪了。”

“真的？”沈忆安语气中带着点惊喜，不等对方回话便立刻起身走至窗边，发现顾行时所言不虚。

甫一打开窗，外头的凉意扑面而来，沈忆安却毫不在乎，只去看那洁白的雪花轻轻降落，像鹅毛，又似柳絮，纷纷扬扬落在她目光所及的一切地方，慢慢将世界染了白，同时她也注意到，街边树上枝头，亦有鲜红格外耀眼。

今年的初雪，落下了。

“我刚才看到街边有梅花已经开了，是不是说明望梅引里也有梅树开花了？”沈忆安回到桌边坐下，话里话外体现出她愉悦的心情。

“我想也是。”顾行时跟着她笑起来，又拿起筷子往她碗中夹菜，“所以吃完这顿饭，我们就去望梅引看看。”

他这一提，沈忆安又看向桌上的美味佳肴，顿感压力：“顾行时，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就算要给我过生辰，你这也做的太多了吧，若是你我二人吃不完岂不浪费？”

顾行时却道：“不能吧，我每日给你做的饭菜其实都在增加，你也都吃完了，今日这顿吃完对你我来说不难。”

对于前半句话，沈忆安一点儿也没察觉到，不过既然顾行时都这般肯定了，她也选择相信对方，认真吃饭，才算不辜负对方的心意。

午后两人来到望梅引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应该也是因为下雪了所以就想来这里看看。

他们也没有猜错，望梅引里的梅花品种数量本就繁多，不同种类花期亦各有不同，有早有晚，此时确实有好几棵梅树枝头都绽放了星星点点的红。

雪下得越发大了，两人没有撑伞，就这样漫步在这巨大的梅园中，任由白雪也将发丝染白，欣赏着梅花迎着风雪绽放，所过之处，无一没有飘荡着清幽的香气，沁人心脾。

“想来再过些日子，这里的梅花就会全部盛开了。”沈忆安在一棵梅树前停下，抬起头替一朵梅花拂去上头的白雪，红色更加鲜亮。

“我觉得，今年的冬日梅或许会比去年开的更为盛大，届时一定相当壮观。”

“那我们就在梅州多停留些日子好了。”风雪愈发大起来，顾行时帮她拢紧了一些身上的大氅，“反正咱们还有好几条街没去过。”

“好啊。”

沈忆安说完抬头，正巧和顾行时对上视线。

像之前无数次两人对视那样，可是心头涌上来的情绪好像又和之前每次都不一样。

风过，雪落，梅香。

她就这样抬着头看他，少年的吻轻轻落下。

-

两人在梅州待过了年关，见到了望梅引所有梅树尽数花开，在一片风雪中绽放得肆意张扬，傲然挺立于枝头。

沈忆安想，两次姐姐都没能看到的盛况，她都替姐姐看到了。

开春后，两人一路南下，再度去了淮城，也去了趟赵府。

林氏一见到沈忆安就拉着她说了很久的话，又见二人来时牵着手，由衷替两人感到高兴，说了很多祝贺之语。

而两人这次来淮城也正巧赶上了淮城三年一度的比试会，林氏介绍说是由官家举办，让百姓聚在一起比试各种项目，项目任由挑选，每个项目的胜出者还能得到三百两的奖励。

既然来了淮城，这个热闹他二人肯定是要凑的。

真正到了地方之后，两人发现这比试会果真热闹非凡，感觉几乎全城百姓都来了，参加的参加，围观的围观，百姓聚在一起，个子稍微矮一点的站在人群后根本看不到什么。

沈忆安和顾行时没有率先混进人群里，而是站在远处抱剑远望这场面。沈忆安率先问：“你想参加什么比试吗？”

“来都来了，不参加岂不辜负？”顾行时笑得漫不经心，“而且我要是没猜错，你都想好要比什么了吧？”

“聪明。”沈忆安毫不吝啬地夸赞一句，紧接着把两人的项目一起安排了，“我刚才看到那边有好几个有意思的比试，所以咱俩就此分开，你去比你感兴趣的，然后你可以去比剑法，我后面也去，如果不出意外，到时候咱俩肯定会对上。”

顾行时本来默默听着她安排，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他挑眉问：“你兜了这样一圈就是想和我比试？”

“也不是兜圈，想凑热闹是真的，想和你比一场也是真的啊。”沈忆安啧了一声又扬唇轻笑，“之前在乘风殿看到你和影赤过招，那时候我就想以后有机会一定也要和你过几招。”

她说完抱着剑率先朝着人群走去，给顾行时留下一个十分潇洒的背影。

“顾行时，回见。”

当沈忆安真正走入比试场地才发现刚才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项目的比试都被人群给遮挡住了，此刻才发现自己感兴趣的更多，于是她就挨个参加。

她本来就是个很有天赋的姑娘，除了医术和剑道，她学什么东西其实远快于常人，除了厨艺是真的学不来，就没有什么能难得住她，所以每场比试到最后，无疑是沈忆安夺得魁首，让群众叹为观止。

玩了一圈回来后她这才慢慢悠悠晃去了比剑法的场地，混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顾行时毫无压力地将所有人都比下去，打得满场无敌手，亦是让众人惊叹连连。

而在某个瞬间，台上的人出剑的时候随意朝台下看了一眼，落在众人眼中就是不经意的一瞥，但是人群之中的沈忆安却直接和那人对视上了。

她无声轻笑，只感叹此情此景，竟是个当初在乘风殿时她看着树下的少年出招格外相似。

不过那时候围观者只有她和影双，顾行时一早就注意到她并不奇怪，如今她混在人群中，对方还能一眼发现她，眼神倒也是真好。

在顾行时将一个又一个上台找他比试的人都打败之后，台下观众赞不绝口，比试官也面露欣赏之色，又面朝众人询问是否还有人上来比试。

然后沈忆安就见顾行时对着自己挑眉轻笑，示意她上来。

她便大喊了一声“我来”，随后直接跃上台，站在顾行时的对面。

比试官一声令下，台下观众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一青一蓝的剑光一闪而过，剑锋便碰撞在一处，来势凶猛，暗暗较劲。

在围观群众的惊叹声中，顾行时看到沈忆安无声启唇，用口型说了四个字。

“全力以赴。”

顾行时点头，率先出招。

其实就算对方不说，顾行时也势必会真才实干地和对方过招，既是比试，如若不拼尽全力，那么既是对对手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沈忆安从容应招，顷刻间又转变各种繁复招式进攻，一套剑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顾行时也是见招拆招，逮着机会就进攻。

两人在台上打得热火朝天，台下的人惊叹声就没有断过，一声赛过一声，同时还引得原本在其他地方围观的百姓纷纷涌过来看看是怎么个事，一来就也被震撼住了，因为他们都很久没有在淮城的比试会上见识到这样的盛况了。

这对年轻男女相貌出众不说，各自的招式也是繁复灵活，难度也极高，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是真正的高手过招，凡人暂避。

这两人打得难分伯仲，众人一时也难以分辨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他们不清楚，比试的两人心里倒是跟明镜似的，沈忆安一个后下腰避开对面的剑锋后，旋即直接借力使力，在出假招误导对方判断的同时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出剑，这时候顾行时再想接招退避，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沈忆安。

雾霜剑在顾行时喉前堪堪停下，沈忆安面上扬起一个恣意非常的笑容：“顾行时，承让。”

而顾行时准备提起的剑悬在空中，笑着叹道：“好剑法。”

在最后一刻，所有百姓只觉得呼吸都停了一瞬，此刻见比试已出分晓，纷纷缓过来气对着台上的女子大声夸赞，无数人鼓起掌来，欢呼喝彩。

他二人的比试，直接成了今日这比试会最精彩的一环，让无数人感叹今日算是开了眼界涨了见识。

比试会结束后，当地知府会亲自来发放奖励，而当他发现沈顾两人承包了好几个项目的第一时，也不由得惊叹一声，今年淮城这是来了两个大人物。

其实这次外出，两人都带足了银两，但是这奖励是自己凭本事夺得魁首赢来的，便也很乐意收入囊中，毕竟钱多也不压身啊。

收下银票之后，沈忆安和顾行时牵着手就离开了人群，丝毫不在乎身后各种惊讶诧然的目光。

在一瞬间，所有的人感受几乎一模一样：比试会上突然来了一个厉害的男子，同时拿下了好几场比试的第一，后面又来了个更厉害女子，拿了更多的第一，还赢过了这个男子。但是最后你会发现，他俩本来是一家的。

看来，明日酒楼里说书人的故事，要换了。

然而众人不知道的是，这更换，也不过是从以沈忆安为主角的一个故事替换城另一个以沈忆安的故事而已。

第二日去茶楼里听书的百姓：哎？怎么听着这个故事和前一个故事对主角的描述，像是同一个女子嘞？？？

我：那当然是因为我们忆安是天生主角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