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沥沥的落下来，廊下被敲得叮当作响，春雨被雷声惊醒，还未缓过神来就听甄婉大叫，脸色一白赶忙进屋去。
“姑娘？”她声音极轻，不知是自己还未醒过神来还是怕吓着甄婉，“可是梦魇了？”
“做了个梦。”
甄婉招手示意要喝茶，春雨倒杯温水递过去，伺候人喝下后才道：“姑娘别怕，奴婢会一直陪着你。”
“下雨了？”甄婉听到声响，从半开的窗户往外看去，雨滴淅沥，连成线般的从屋檐滴落，潮湿与闷热一起，让人更添一丝烦躁来。
“刚刚打了雷，姑娘定是被雷声惊醒才会这般。”春雨跟着看过去，轻声道：“奴婢这就将窗户关起来。”
“关起来更闷。”甄婉没让，反而吩咐她将窗户全部都打开，“送给我找个蒲扇来，我胸口闷的很。”
春雨见她神色烦躁，只好按照吩咐形式。
甄婉摇着蒲扇，从床上换到一旁的长塌上，盘膝而坐，仰着下巴看向屋外，似乎在走神。
“姑娘是梦见什么了？”
春雨陪在一旁，见她这样好奇的开口。
甄婉瞧了她一眼，缓缓道：“我梦见一条大蟒蛇追着我，我一直跑它就一直追，怎么都摆脱不掉，最后被缠着身子，差一点就要被吃了。”
“可是之前在话本子里看到的内容？”
春雨这般猜测，若是这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这些也没什么奇怪。
“不是。”虽然甄婉喜欢这些，可她却从不梦到这些，思绪寻不到头，她摆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算了，不想了。”
“姑娘如是觉得无聊，不如奴婢陪姑娘去后厨去看看？”春雨笑道：“刘师傅估计已经做了许多蛋糕出来。”
“不想去。”
下雨天甄婉不爱出门，一直都是如此，现在情绪不佳更不愿意弄湿裙摆，“你去瞧瞧吧，我一个人待着静静。”
春雨哪放心将她一人留在屋内，怕人胡思乱想，“那奴婢也不去，差个丫头去看看也是一样。”
甄婉颔首轻点，算是应了。
春雨出门吩咐几句，很快就折身回来，甄婉摇着扇子，身上闷热的感觉淡了许多，可黏腻的感觉还在，她盯着滴落的水珠，有些想洗澡。
小丫头来回一趟速度很快，站在门外告知东西已经做成，不过却被夫人要了去。
甄婉的脑袋还有些迷糊，却记得秦氏在桌上时吃的并不多，便问：“夫人自己吃的？”
“不是，大姑娘来了，这才要的。”
春雨一愣，“大姑娘回来了？”
“姐姐回来了？”甄婉也回过神来，撒开腿就想下塌，盘着的腿肚子陡然一酸，险些抽筋。
春雨见她姿势不对，赶忙过去扶一把，嘴里念叨着：“人又不会跑，姑娘你可慢些。”
算算日子，甄云成婚也有两个多月，这是除婚后回门第一次回来，甄婉免不得要多想几分。
“怎么不让人叫我？”
这话是冲着门外的丫头说的，可丫头本也不知道这消息，所以只能安静摇头。
春雨帮着说话，“许是夫人知道姑娘在休息，才没让人来打扰。”
“这怎么算是打扰。”甄婉觉得春雨这话说的不对，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快快的穿好衣服理好妆容后踩着湿地往秦氏的院子里去。
春风抚细雨，吹在身上有些清凉湿润，乌云还盖在头上，闷雷阵阵，似乎在憋着大招。
甄婉不愿意在廊道里耽搁时间，一是怕自己的裙摆受潮，二也是有些着急想要见见甄云，春雨在一旁跟着，小脚也跟着走得飞快。
“姑娘慢些，小心地滑。”
襦裙盖着绣花鞋，在廊道里一闪而过，留下翩然起舞的裙摆，甄婉走的很稳速度却不慢，很快就到了秦氏门前。
张嬷嬷在外间，听人说甄婉过来连忙笑着迎出来，手里还撑着伞，“姑娘怎么来了？”
“姐姐回来为何不叫我？”这话说的语气带着些许埋怨，像是晚辈对着长辈撒娇，甄婉的身上没多大的水汽，只是下意识的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周围，“可还在里面？”
“大姑娘在与夫人说话，本就打算今日不回去所以才没叫你。”张嬷嬷领着人往前，伞丢在屋外，轻声漫语的道：“知晓姑娘在午睡，想着等你醒了再去叫也是一样。”
隐约可以听见屋内秦氏的说话声，甄婉带着春雨站在门外等了等，张嬷嬷很快就回来，笑着让甄婉进屋。
甄婉让春雨在外面候着，自己进屋去。
也许也是觉得闷热，秦氏开着窗，屋内有些潮却不至于难受，甄婉一进屋就瞧见坐在窗户边不远的甄云，旁边的小几上放着瓷碟，里面盛着自己教给刘师傅做的蛋糕。
已经被挖去些许，还剩一半。
她脸上带着笑意，不知是不是甄婉的错觉，好似瞧着自己的目光中带着一些慈祥。
甄婉：“......”
“姐姐来了怎么不叫我。”这是她第三次说这样的话，不过这次是真的在撒娇，冲着甄云与秦氏，甄婉可以十分任性的将话说出来，“险些睡过时辰。”
“是我不让叫的你，张嬷嬷进来的时候已经说过一次，怎么还告状。”秦氏回话的语气有些嫌弃，却并不严厉，“云儿今日住在府上，你就是睡过时辰也没什么。”
“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府上休息？”甄婉靠近甄云，上下打量一番后问。
成婚后甄云就少有出门的时候，秦氏偶尔也会送些东西过去，只是在府上过夜着实是第一次。
“本来是打算晚上用饭的时候说与你父亲一起知晓的，可现在你来追根问底先与你说也是一样。”秦氏笑着招手，将人拉到一旁，“云儿有了身孕，今日是来报喜的。”
天边的雷似乎在云彩里翻了个身，传来闷闷的响动声。
“姐姐有孕了。”
轰隆——
闪电裹着雷鸣，雨一下子急了起来。
屋外张嬷嬷瞧见雨势大赶忙吩咐下人关窗清扫水渍，甄云看向窗外，刚要说些什么窗户就被甄婉关了起来，她愣怔片刻后笑着道：“没事，我吹不到雨。”
秦氏笑着开口，“她这是在体贴你。”
甄云的表情带着些许羞赧，甄婉的目光从她的面上一路往下，停留在腹部。
有孕。
“恭喜姐姐。”甄婉听着自己如是说，只不过表情中的欢喜并没有影射到内心中，她的头脑始终保持着冷漠，那是对一种结局无力更改所衍生出来的情绪。
“你怎么笑得跟个傻子一样。”秦氏笑着打趣，“你姐姐有喜你这般欢快？”
“说明姐姐与姐夫感情好啊。”甄婉坐在二人对面，眼睛盯着甄云，轻声道：“是吧姐姐。”
甄云的表情有些许僵硬，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被掩饰过去。
“你少问些闺房里的事情，等你成婚后再说也是一样。”秦氏笑着帮腔，将这话题彻底止住。
“你做的这个蛋糕云儿很是喜欢，等明日回府去后带一份回去给钱夫人尝尝。”秦氏说完这话，对着张嬷嬷吩咐一声，叮嘱完后转头看向甄婉，“你去叫侯爷过来，我们晚上一同吃饭。”
天边阳光还在，甄婉知晓这是两人要说些私密的话，不适合自己听着，听话的起身告辞。
待她一走，甄云的表情就都收了回来。
“夫人，婆母说我有孕不能伺候夫君，便与我提起要纳通房。”甄云回来已有一个时辰，明面上是回家报喜，其实只有她自己知晓，是心中郁郁想找个人说话才留宿的。
马娉婷婚嫁离家，除了春心，她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猜到了。”秦氏叹声道：“钱氏她急着想你们开枝散叶，可你们毕竟才新婚，刚有孕就要急着给云怀纳妾，这怎么着也有些说不过去。”
“婆母也提一次，不过却塞了几个美貌的来我房里伺候，夫君这些天忙着公差并不怎么在意，可时间一长难免要生出其他的心思来。”甄云其实并不是那般不容人的性子，只不过现在新婚，马铭远又看重她，若是贸然出现一个来与她抢夺少不得心中要失落几分。
“婉儿刚刚问我，我差点时态。”
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关系，甄云只觉得如今的自己情绪烦杂的厉害，稍不顺心就想要发脾气，可她又是素来克制的人，只能自己消耗。
回侯府本想着是来宽心的，可甄婉的一句话又险些让她落下泪来。
“女子一生能有几件大事，成婚生子就是最大的事情。”秦氏拍着她的手宽慰道：“你需得将这个孩子平安生下，保全了自己个儿才能图谋以后。”
甄云怔怔的看着她。
自己的亲生母亲不在，养在黄氏身边时多是被打骂什么时候被这般关切过，出嫁时秦氏补贴许多又与自己说体己话，在她心中与母亲并无二致，遇见这样的事情能说的也只有她了。
“你母亲就是个忧思过剩的性子，你可不能学她。”
秦氏主动提起她的生母，是为分析厉害关系，“你是马家娶回去的儿媳，钱氏之下你是府中最大的女主人，就算是那些通房得意起来最多也只是个妾，你生下孩子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嫡出，虽现在不是很讲究这些，可嫡庶终究是有区别的，这些话你要记在心里去。”
“夫人....”甄云眼眶微红，有些失态的擦着眼角，“这些都知晓，只是心中难免难受。”
“云怀爱重你，若是现在有人来与你抢你自然不高兴，这些我都经历过，自然是明白的。”秦氏微微一笑，“只是等你再长大些就知晓，至亲至疏夫妻是何道理。”
甄云怔怔，许久后目光多了些许坚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