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世家子弟闻言皆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各个面色诧异与好奇，很快又都起身向赵玉妗行礼，不约而同道——

“见过公主殿下。”

“嗯。”赵玉妗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而后目不斜视地走到最前方入座。

大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檀华公主。

不由得窃窃私语——

“那是檀华公主？”

“我爹爹竟然说的是真的，公主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去梧桐书院。”

“公主看上去好像不大高兴……”

“嗤，那是懒得搭理我们。”

座席之中，一红衣女郎收回视线，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打断那些偷偷议论的声音，“我说你们，差不多够了啊，一群男的和长舌妇似的。”

“说谁呢你？”

其中有一人是尚书之子，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后，他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刻意抬高了音调说道——

“我当是谁呢，是冯慕晴啊。一个外室女竟然也能来参加宫宴了，哦不对，冯大将军还没把你认回去，你应该随你那娘姓，是叫江慕晴，哈哈哈！”

“哈哈哈！

那人身旁的几人也附和着笑出了声。

冯昇之妻彪悍，唯独有冯倧这么一个儿子。

冯昇的外室是他曾救下的一名卖花女阿晴，性格与冯夫人大相径庭，婉约温柔，为人善良，冯昇自然知道自己的妻子不肯让她入府，多年来便悄悄地养在外面。

外室生下一女，冯昇也爱屋及乌，喜爱至极，取名慕晴。

其名含义不言而喻。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饶是瞒过了十多年，最终还是让冯夫人发现了，与冯昇一度闹得要和离，冯昇同意了，她却又不肯了。

冯昇曾在一次圣人微服私访之时护驾有功，圣人便自此注意到了他。

冯昇被晋为大将军之后，又提议将外室和女儿接回府中，冯夫人以死相逼，却又不甘心荣华富贵，最后只同意冯慕晴以义女的名义出现。

冯慕晴原本是无所谓的，但听到他们谈论到她娘之后，面色也冷了下来，她刚想骂回去，就听到坐在最前方的那位淡淡地出了声——

“聒噪什么，这里是集市么？”

顿时，众人皆朝赵玉妗望去。

只见她冷冷瞥了过来，看向尚书之子，问道，“你是谁，报上名来。”

猝不及防地和赵玉妗对视，那双冷眸极其美丽，温丛不由得心跳澎湃了一下，这才微微低头，“回殿下的话，我是礼部尚书之子，温丛。”

“礼部尚书？”赵玉妗闻言一笑。

温丛不明所以，“正是。”

“当真不愧是礼部尚书之子。”赵玉妗挑了挑眉，“他把你教得真是温文儒雅，彬彬有礼。”

“公主谬赞了。”

温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身旁冯慕晴闻言忍不住嗤笑出声：“蠢货。”

“你骂我？”

“怎么有人好赖话都听不出来，亏是个尚书之子。”冯慕晴不屑地笑了声。

“江慕晴！你不过就是——”

“都在吵什么？”

平静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连忙起身恭敬行礼。

元帝不知何时已经行至殿门外，威仪凛然地走了进来。

“圣人万安——”

“见过姝妃娘娘——”

殿内霎时间鸦雀无声。

无人再敢造次。

赵玉妗起身走到元帝身边行礼，又先向他身旁的姝妃点头示意，“儿臣见过父皇，姝娘娘。”

“阿妩。”姝妃看上去面色红润了许多，笑着拉住赵玉妗的手。

“阿妩今日来得倒是早。”元帝笑着看向赵玉妗，又瞥了一眼一旁还跪着的世家子弟，问道，“方才是何人在吵？”

“回圣人的话，臣女知错，方才礼部尚书之子出言冒犯，才忍不住与他拌了几句嘴。”

姝妃依旧温和地笑着，对元帝说：“都还是孩子，嬉笑打闹也是有的。”

元帝看向冯慕晴：“你是谁家的女儿？”

“回圣人的话，臣女是大将军冯昇之女冯慕晴。”

“原来是冯昇的女儿。”元帝闻言脸色稍霁，“你看起来倒是和檀华性格倒是像，能玩到一块去。”

“臣女不敢担。”冯慕晴看向赵玉妗，露出友善的笑容，“方才多谢公主替我说话。”

“不必。”

赵玉妗淡淡一笑。

她也只是看不惯那个温丛说话的嘴脸。

“瞧瞧，年轻人就是好。”姝妃笑了笑，“不如你坐到公主身后去，今日陪公主多说说话。”

“是。”

元帝又看向温丛：“你是礼部尚书之子？”

温丛吓得浑身发抖：“……是、是。”

元帝只是淡淡看了温丛一眼，眼神中意味不明，而后就牵着姝妃的手往座上走去。

元帝在殿上龙椅入座，姝妃坐在他的身侧，元帝扫了一眼殿内，对身旁站着的洪忠问道：“怎么还有三人未到？”

姝妃也跟着扫了一眼：“圣人，太子殿下还未到。还有玄酌和羡真，只是今日他们早早地就入宫了，兴许是在哪处迷路了。”

话音刚落，殿外就有匆忙的脚步声赶来。

正是来迟了的太子和李家兄妹。

“参见父皇，儿臣来迟了。”

“圣人万安，臣和妹妹方才不慎在御花园中迷了路，这才来迟了。请圣人责罚！”

“臣女来迟请圣人责罚。”

“无碍，还未到开席的时刻，你们且先入座吧。”元帝不甚在意，挥手让他们起身，又看向赵玉霖，语气冷淡，“太子，坐过来。”

赵玉霖坐在元帝身旁的位置，坐下后又看到赵玉妗，冲她挤了挤眉。

“……”

赵玉妗视若无睹地别开了视线。

冯慕晴也从原来的位置离开，坐到了她的身后，低声对她说：“公主，尝尝这个。”

赵玉妗低头，一个干干净净的李子被放在她的手心之中。

冯慕晴看着她笑：“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李子，我娘自己种的，可好吃了，公主尝尝？”

赵玉妗也没想到冯慕晴如此自来熟，还主动与她说话。

上一世，她对冯昇了解不多，与冯慕晴也丝毫没有交集，自然对她没有什么敌意，只是不知冯慕晴和冯倧的感情如何……毕竟昨日她和鹤守玉还把冯倧打了一顿。

但冯慕晴看上去直来直往，十分飒爽，倒是与冯倧不同。

“多谢。”赵玉妗点了点头，将李子先放到一旁的果盘里，解释道：“等开席了，我再吃。”

冯慕晴只觉得眼前这位公主不仅容貌艳丽，性子也没想象中那么难相处。

李玄酌和李羡真坐在一处，李羡真忍不住朝赵玉妗的方向看去，低声对李玄酌道：“哥哥，她就是檀华公主，方才她让我剥莲子，我才耽误了时间。”

李玄酌闻言也不着痕迹地望那个方向看去，毫不在意地说：“剥了就剥了吧。”

李羡真顿时如鲠在喉，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更加愤恨地瞥了一眼赵玉妗。

宫宴伊始，丝竹之声悠然响起，如潺潺流水一般。

一道道精致摆盘的冷菜被鱼贯而入的宫女们端了上来，而后又是热菜，东坡脯、蟹酿橙、烧鹿筋，道道皆是难得一吃的御厨精心制作的名菜。

自从元帝进殿之后，周围的世家子弟们又恢复往日那副得体有礼的模样。

冯慕晴夹起一块东坡脯，好奇地小声问赵玉妗：“公主，这是什么？”

赵玉妗闻言回头看了一眼：“东坡脯……其实就是用青鱼炸的鱼肉条。”

冯慕晴一直跟着母亲，母亲一向节俭，又喜欢吃素，所以冯慕晴自然是没吃过这个的。

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酒过三巡，乐声随着元帝的示意渐歇了下来。

元帝淡淡笑着看向殿内众人，眼神之中却像是在审视：“你们皆为世家子弟，肩负着家族的荣辱兴衰，同时也是我朝未来之栋梁。不日，你们即将前往梧桐书院求学。今日朕设宴召你们前来，是因朕对梧桐书院今年的讲学方式做出了变革，你们都要仔细听好。”

“是。”

“你们自幼饱读诗书，诸子百家、文言经典，想必大多数人看过也只是走马观花罢了。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须要躬行。你们之中不少人怀有入仕之志。除了勤读诗书，还需修身立德，涵养性情，除了策论之外还有六艺课程。且自今年起，书院之中的吃穿用度皆要你们自己赚取，任何人不得带银钱入书院……”

闻言，殿中众人皆面面相觑。

不让带银子？这他们怎么办？

“入学之后，每日皆要有人轮值打扫山路，晨起敲钟，梧桐山地处偏僻，山脚下却村落众多，大多是老弱妇孺，需得帮扶，故设立粥棚，你们皆要轮流下山为百姓施粥。不得躲懒，不得有误。”

说完这些话，元帝便举杯与众人共饮，又简单说了几句，殿中众人皆恭敬回敬。

赵玉妗啜饮了一口酒，便起身想出去透透气，原本只是打算在殿外的花园之中随意走走，返回之时却无意间撞见不远处的两人，正是赵玉霖和王公公。

两人看上去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赵玉妗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听到王公公对赵玉霖说：“不好了殿下，冯公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