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林冶的男子满脸是血，一双眼睛周围更是青黑乌紫，凌霄这一使劲让林冶身上的伤口又冒出汩汩血来，"哎呦！凌霄，你快松手！疼死我了！我没被那些人砍死，反倒被你这么弄疼死！嘶~"

林冶的父亲林少祁是朝中太傅，与缪月义父缪正是至交好友，却因当年缪氏叛国遭到连累。

林少祈多次上书谏言缪氏乃是遭人陷害叛国，惹得皇帝震怒，迁怒林少祈，林家满门抄斩，彼时林冶尚在军营，不知家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直到缪月彻彻底底败了，北虞军就剩下他们几个人，陆熙华拿命让他们活下来，他才知他林家一夕倾覆。

家族灭亡，林冶没了去处，跟着凌霄，三年来两人颇为熟稔，且凌霄为了开导他，常带他去吃喝玩乐，寻花问柳，长安大大小小贪图享乐的地方，他跟着凌霄都去了遍。

凌霄听了他这话，手上一松，林冶咚的一声又跌了回去，他忍不住哀嚎一声。

凌霄看看周围尸体，有的是他们的人，有的不是，对面穿着清一色的夜行衣，黑布蒙面罩头，看起来像训练有素的杀手，可谁又会来这杀她们？

她们这一路小心谨慎，是不可能泄露身份，且在严城，又哪里来的仇家？

凌霄眼珠转了转，思考究竟是何人要杀她们，林冶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捂住腰腹汩汩流出的血，艰难向凌霄走来，喘了口气，“凌霄，是——”

话还未曾说完，一把弯刀朝两人飞来，弯刀约莫一尺长，刀背穿了不少孔，急而猛烈速度大带来阵阵罡风，刀背上的铁环发出泠泠响声，刀身寒光必现，映照凌霄的眼睛，斩断她脸庞几根碎发。

如此迅猛的刀势朝林冶背后袭来，凌霄双目微睁，不做多想推开林冶，林冶一下往旁边倒去，那把弯刀插进了凌霄的肩膀。

“凌霄！”

林冶大呼一声。

凌霄闷哼一声，唇边溢出血来，身子不受控制摇晃，跌跪在地，唇边的血滴到地面，氲出点点血迹。

远处袭来风，鼻尖是浓稠的血腥味，风吹起凌霄额边的发。

她缓缓抬头，看着站在屋顶那抹身影，风猎猎作响，吹起她的衣袍，深蓝色的卷发飘扬在空中，亮出挂在耳垂指甲盖大小的蓝色宝石，发出幽蓝的光。

那人双手环胸，比头发颜色要淡一点的眼眸也是蓝色的，映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月光，波光粼粼。

她唇边浮着一笑，眼眸微眯，月光打在她的左侧脸上，另一边便是隐隐浮动的暗影，让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狄易的眼睛分外深邃，看着眼前的尸横遍野，眼眸里升出一抹残忍的快感。

“云禧公主，别来无恙。听闻公主极喜出游，没想到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到燕国来转一转。”

狄易说得漫不经心。

凌霄却忍不住满腔怒火，一把将差点穿透她肩背的刀拔出来扔到地上，鲜红的血飙出来，她冷哼一声，“装什么装狄易，想杀陆姐姐还劳烦你亲自跑这一趟，陆姐姐不过一个弱女子，你居然下如此杀手，卑鄙无耻！你以为有了云昭的庇护，便可肆意妄为？云昭既然能将你捧上这将军之位，也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醒醒吧，你不过是她身旁的一只狗！”云昭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觑向屋顶的人，“不，或许连狗都不是。”

狄易曾是云昭府上的府兵，走到如今地步，靠的是云昭偶尔高兴时的提拔，像打发叫花子似的，偏那时候，她得费尽心思的去讨好这位盛气凌人的公主，可不像狗。

这话好似激怒到了狄易，所有屈辱或不屈辱的记忆一并浮现在眼前，她却闷闷哼笑出声，隐在阴影里的脸有些扭曲，好似恶鬼呻吟，“是啊，若没有云昭公主，我狄易什么都不是。”面色一转，周边突然冒出不少黑衣人，她冷声道：“可也不妨碍我杀了公主啊。不过若公主告诉我熙妃娘娘在哪，那就另当别论了。”

“休想！”脸色越发苍白的凌霄哼了一声。

“那就别怪我了，公主。”狄易动动眼眸，语气森寒，“给我杀了她！”

“我看谁敢！”不多时，院门口略过来一高大身影，云今剑挥出去，比狄易那把刀还要快。

狄易眉目微凛，这剑来得太快了，来不及躲避，抓起旁边的死士替自己挡了那剑，剑贯穿那人胸腹，那人转头，只露出的眼睛有一瞬间呆愣，“将…军……”

狄易笑笑，将人扔了出去，语气轻飘飘得好像随手扔个什么东西，眼眸一片淡然，脸上溅了不少血迹，“去吧，替我挡剑是你的本分，你应该不会怨恨我吧？”

男人直接砸到地面，发出闷哼一声响，消迹在沉默一片的夜中。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缪月好似又回到那个冰冷的雪天，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道，才会一刀刺穿她的心脏，整个刀身完全被吞没。

她那样能忍的人，都痛得她痉挛，缪月眼前不断翻涌血腥淋淋的场面，战场的尸体有的没了脑袋，有的没了胳膊，有的从中被拦腰斩断，五脏六腑洒了一地，血是红色，把那三尺厚的血也浸透了，蜿蜒出一道道血痕，直到天上的落雪将这一切彻底掩埋，长眠于雪地。

那么痛，那么冷，谁都没有来找她，她本也怕疼，也怕冷。

重生以后，她时常听见军中谈论当年赤河之战，最惨烈的牺牲并不是她，而是她的义父，被狄易下令割了头，高高悬挂在北虞城墙上，人人都要对这位心胸面慈的将军吐上两口口水，再斥骂一句，“卖国叛贼，罪该万死！”

缪月眼眶越发红了，垂在身侧的手隐隐发颤。

狄易那狼似的目光射过来，“燕将军好本事！”

缪月浑身抖了抖。

自外面的雨停了，严城已经关闭城门，陆熙华将她带到月镇来，却没想到让她撞见狄易，亲眼见到仇人，她恨不得亲手将狄易碎尸万段，却仍对那样的致命一击心有余悸，控制不住地浑身发颤。

“将军，你怎么了？”陆熙华看着地上一地的尸体，本有些难过，这里面大部分都是缪月手下的兵，却见燕平身躯隐隐发颤，她走上前，小声问。

夜色是那么黑，那么沉，风里仿佛也带了黑，吹起燕平鬓边的发。

陆熙华拢了拢身上的外衣，袭来一阵风雪，她很是上瘾，缪月身上也有这种味道。

燕平并不做声。

晦暗的黑模糊了陆熙华的眼睛，她晃眼一看，那背影好像成了缪月。

曾经的缪月在害怕或者很难过的时候，也会这样轻轻颤动身子。

单薄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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