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最大的北站在距离市区二十几公里外的郊区，属于动车与火车共用的列车据地。

他们抢到的这辆出租车在经过一路碰撞后已经达到了最后使用的极限，在能清楚看到车站上方显眼的“江城北站”四个字时，出租车终于彻底抛锚。

白渊尽可能控制着车头撞进一旁仍然茂盛、没有经受过什么摧残的绿化带中，然后打开车门，迅速带着莫初下车，决定步行走完最后剩余的一公里。

远远的，莫初就看到火车站前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有不少忽闪着警灯的特警用车辆，以及平日里非常少见的军用皮卡。

“这一路过来，越接近北站，碰到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莫初跟上白渊的步子，前进的脚步微微有些踉跄，他无法给自己治愈疗伤，再加上手臂和背部都是皮肉的擦伤与淤青，一旦大幅度运动，便会扯着生疼。

白渊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他脚步的虚浮，转身，轻轻抬起右手：

“你扶着我的胳膊。”

“不用，我走得动。”

“上了车，或许会有其他被奶妈种族同化的人，可以让他们给你疗伤。”

白渊没有选择和莫初执拗被搀扶这个问题，只是放缓了步子，跟在他身侧，让自己的速度配合莫初的。

“你怎么知道火车上会有其他人？”

莫初的视线聚焦在前方那些逐渐清晰、愈发大声的人声叫嚷中，听到白渊的这句话，出声询问。

“不是所有人都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游戏，被同化的。”白渊匀了匀气息，偏头看着莫初。

莫初和他对视：“什么意思？”

“有一些.............很有钱，很有权势的人，他们会厌倦只当普通人类的生活，所以主动愿意和华廷协商，让自己进入游戏，选择被同化。”白渊的声音带着些无奈，一句话说的十分缓慢。

莫初微微抬眉，这个答案还真是让人又惊讶，又在情理之中：

“所以，你之所以带我要去这里坐火车离开江城前往帝都，也是有这些原因？”

莫初很聪明，他几乎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师父和白渊都会让他坐火车离开，而不是飞机或者其他的什么。

白渊耸了耸肩，他看着莫初的神色中沾染些微的疲惫：“你很聪明，就是你想的那样——”

“飞机目标会很大，动车在路上容易出故障，所以，接这些‘达官贵人’北上的列车，只有这独一无二的一列绿皮火车。”

他的声音收敛了笑意，多了分明的低沉。

还有妥协。

莫初听到这句话，脚步微微一顿，但也只是顿了一步，继而加快步速，继续向前。

前方的情形逐渐更加清晰，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北站前的广场人山人海，警戒线、防护围栏几乎到处都是。

人群层层叠叠，纷纷拥挤，彼此推搡着、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突破最前方高高支起的铁网围栏。

人类求生的场面永远最悲壮。

四周、铁网内部全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武警，他们同样被推搡着。

围栏分别开了四个可以进入的通道，每一个通道内部都有无数警戒线强制划清前往站内的道路，所有能够进入的人惊慌失措地向前奔跑，想要快速进入站内。

有人因为太过害怕，踉跄倒地。

可是后方没有人扶他，甚至被其他人一脚踩过背，当作垫脚石。

另一边的武警忍着被其他逃难的人推搡的拥挤，迅速大力将中年男子扶起，男子却骤然失了力气，狠狠抱着武警，开始放声大哭。

再往里看，站内从玻璃门入口处，便被堵得水泄不通，排队的人尖叫、怒骂，不明白为什么无法迅速进入。

莫初跟着白渊并没有走广场。

他看着这些人狼狈、混乱的状态，被白渊庇护着，走向广场最北侧，被一辆黑色卡车遮挡住的地下通道入口。

入口处下拉着铁质的卷帘护网，卡车后由两名身穿不属于军警制服的蒙面持枪男子看守。

看到两人的一瞬，两名护卫瞬间举起了手中的枪。

白渊从口袋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证件，展示给对方看。

下一秒，两人放下枪，左右让开道路，不知道按了什么，那卷帘门便迅速上滑，通道跃然眼前。

“进去吧。”

白渊伸手，轻轻推了一下莫初的背部。

莫初抬起凤眸，一边走进，一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那左侧护卫制服胸口处的标志——

一朵盛放的，叫不出名字的金色花朵。

地下通道只有几盏昏暗的灯光，但却是一路都有下行与上行的自动扶梯，甚至全部都完好运行，速度很快。

这样的“体贴”顺滑，与外面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刚才那两个人，是华廷的。”

踏上最后一节最长的扶梯，莫初站在白渊身前，背对着他，说出一句肯定语气的陈述。

“是，军警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平民，但是华廷的第一任务，是保证他们的资金链不能断。”

白渊的声音同样很平静，更像是已经接受这个事实许久。

扶梯一路向上，在经过最后一处被挡板遮掩的路段后，两侧突然出现了能够看清站内大厅的玻璃。

莫初闭了闭眼，等待视线适应重新出现的光线后，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下方大厅的场景：

北站上下两层的候车厅被拥挤的满满当当，每一个位置都有人，连地上都被坐的密密麻麻。

很多行李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有一些已经无人认领。

而在一层的入口安检处，原本同时运行的四个安检口，全部集中在了中间的一处。

车站的工作人员不再检查他们身上携带的物品有没有违禁，相反，人手一根莫初没有见过的奇怪针筒状的检测器，分别会在每一个进入的乘客手臂上扎取一定的血液，然后放入另一边的容器中，等待须臾，有些人会被放进大厅，还有一些人——

“妈妈！！！”

十几岁模样的少年突然被从安检口拖拽离开，双手双脚用力挣扎，发出惊慌失措痛苦的哭喊。

而已经安检通过，进入内部焦急等待的母亲在这一刻疯狂地想要冲向孩子被带走地地方，却被其他安保人员狠狠架住。

“妈妈！”

“救我！！”

少年被架起，拖进了另一边，临时被透明玻璃架起的板房中，那里面已经关着十几个焦躁不安的人。

母亲挣扎无果，满脸泪痕，痛苦崩溃地跪倒在地。

安保人员脸上有不忍之色，似乎低头在和她说些什么。

安检处仍然在尽可能快速地进行“检测”。

后方排队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焦躁、惶恐和不耐烦。

莫初面无表情看着下方的这一切，扶梯即将到达三层的终点，脚前的台阶逐渐变得低矮。

“所以，向华廷提供资金链的有钱人，可以最安全地离开江城，而普通人，就要死在这里。”

离开扶梯，莫初垂眸，声音很轻地开口。

他低着头，白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引导他向右转身，前往三号站台：

“莫初，你不是圣母，你知道，末日对每个人都很公平，有些人，现在活着，不代表能一直活着。”

“真的公平吗？”

莫初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白渊，那一眼，深邃，但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不公平的话，先让自己活下去吧。”

白渊丝毫不避讳他的眼神，声音低沉有力。

..........

三号站台空无一人，而下方一个台阶相隔的一号站台上却挤满了人群。

站台之间有一道横梁，从上方能够一览无遗，下方却无法看清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没有列车。”

莫初探头左右看了一眼，远处仍然是昏暗的天空。

“三分钟，马上。”

白渊似乎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给出他的答案。

莫初用余光打量到他将手机放在了哪个口袋，然后默不作声地重新将目光放在轨道上。

三分钟后，列车的呼啸蜂鸣如约而至，绿色的铁皮火车带着一股莫初无法形容的气息，缓缓停在自己面前。

列车底部的车轮上还沾染着一些诡异的、粘稠的，红色液体。

莫初不由自主，联想到一些其他东西。

“咔——”

停滞几秒，车门应约打开。

莫初透过没有拉窗帘的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停在他们面前的这一列车厢中，空无一人。

“上车吧。”

白渊站在他身边，轻声和他讲话。

莫初微微阖首，正打算抬脚走上车门中垂下的伸缩阶梯——

余光中，原先他们上来的扶梯入口，好像有什么黑影一闪而过。

下一秒，一道异常冰凉的锋利刀刃，横亘在自己的颈后：

“白渊，你要带着我们可爱的小【蝶龙】，去哪里呢？”

另一侧，传来充满顽戾的男声。

来了！

写这段的时候听的歌恰好超级悲壮，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就是被安检拖走的那个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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