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次和詹姆斯打过照面之后，我们之间就没有再说过话，有的仅是偶尔在走廊上的遇见。他总是对着我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但我总会低着头加快脚步离开，久而久之他也就明白我没有想和他对话的想法了。每一次这古怪的氛围里西里斯总在一旁，他绝对已经猜到我和詹姆斯出现了一些问题，毕竟他是那么敏锐的人。但为什么他没有来找我谈谈——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我和他的朋友之间发生的问题他从不放在心上，或者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好像他很少将什么事情真正放在心上。我和莉瑞娜最近也很少在一起行动，只有休息时间会坐在一起吃饭——不仅仅是我有意为之，除了愈发忙碌的课业之外，最近魁地奇的训练也压得我喘不上气来。温尼特对于四月份即将来临的魁地奇比赛尤为焦虑，尽管现在才二月份。但我依旧认为训练不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因为我都快忘记自己是个找球手了。
在算数占卜课后我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来到礼堂开始吃晚饭。莉瑞娜抱怨着保护神奇动物课到底有多累，同时将一块苹果蛋糕从远处递给我。我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最近的事情太多也太凌乱，我在霍格沃茨的生活就像匆匆从国王十字车站穿过，麻木地得过且过，逐渐对生活也失去了思考和感悟，也因此只能做好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布莱克，麻烦你出来一下。”
我有些诧异，说这话的正是斯内普，本就不是一个年级，再加上之前尴尬的几次相处，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任何交流了。他生硬地往自己说的话里套上礼貌用语，就好像这要了他的命似的。如果被沃尔布加知道，一定会刻薄地嘲笑他是一个不懂礼仪的混血。
“怎么了吗？”我跟着他从礼堂出来到大门口，不曾想和刚训练完的格兰芬多队伍撞上了。他们不像斯莱特林的队员，就算再饿也会在训练完先去洗一个澡，大多数都是直接去用餐，哪怕他们身上刚刚流了多少汗。我有些尴尬地回避开詹姆斯·波特的目光，尽管低下了脑袋，但我依旧能感受到一旁的斯内普用无比凶恶的目光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和蕾——小布莱克待在一块，斯内普？”詹姆斯没有和我说话，而是明智地询问了斯内普，我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动作也许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后悔已经来不及。索性斯内普也没有和他起冲突的想法，他冷淡地回答道，“这不关你的事，波特。你该滚回你的狮子窝去了。”
等到格兰芬多一群人走远，斯内普才轻声开口道，“他们这周会有集会，还是在猪头酒吧。”
“哎？”我有些诧异，“可这周不是霍格莫德周啊。为什么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我不记得有什么猫头鹰——”
他不耐烦地打断我，“因为这一次本来就不需要在校学生参与。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我不相信他们这次不会有什么动作。为了防止你那装满芨芨草的大脑感到困惑——我的话带到了，怎么想是你的事，不该和谁说起你心里有数。我先走了。”
——事实上我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起。最近的日子本就足够累了，回到宿舍我几乎是倒头就睡，没有多余的心思和精力再去说些什么了，更何况没有任何人通知我就意味着这件事情与我无关，所以一直到周末在每天早晨的预言家日报上看见相关新闻的报道我才想起这回事。彼时我正将一片吐司面包塞进嘴里，在看见新闻标题的时候甚至惊讶地都忘记咬断它。
“怎么？”莉瑞娜凑过来，“有什么大事？”
“不，什么都没有，”我将面包咽下去，“新上任的部长哈罗德·敏坎出台了更改后的新法律。”我将报纸递给她看，头版是敏坎做出振奋人心的演讲时的一张巨大照片。她顿感无趣地将报纸还给我。
真正令我吃惊的绝非这种新闻，而是在角落里占据了极小一片地盘的报道。
「有霍格莫德村民作为目击者称，本周六下午傍晚有一群身着黑色斗篷的巫师来到尖叫棚屋附近。由于阵势浩荡，因此有不少人都看见了他们，原先只是出于好奇留了个心眼，可当他们离开后有村民壮着胆子进入尖叫棚屋，却发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男性尸体，已经无法辨认身份，也并未发现村子里有任何居民失踪。目前魔法部相关人员已经介入调查，但仍无法确定死者是巫师还是麻瓜。魔法部在此呼吁，若有巫师知道任何线索，请立刻联系魔法部。」
……他们真的开始行动了。我不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但胸口堵得发慌。我下意识往长桌上斯内普经常坐的那个位置看去，但坐着的不是他。他没有来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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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我感受到春天来临是日历跳转到三月的时候，麦格教授提醒我们尽管很快就要复活节了但不要忘记复习最近我们一直在练习的把刺猬变成针垫的内容。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走出城堡才发现原来冬天的寒冷已经逐渐离去，树上都开始冒起了新芽，不远处温室里的植物也长势喜人。走到庭院那里才发现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户外活动了，但莉莉施过魔法的雪人依然没有融化，一片雪白色在暗沉的色调中格外亮眼。
……三月。一个特殊的月份。詹姆斯·波特的十五岁生日也是在这个月月底。
就连莉瑞娜都已经很少再提起他的名字了。圣诞节假期刚结束的那一阵子她还会问起我们俩的情况，但都被我搪塞了过去。也许是我对于人际关系的处理向来不如西茜，所以在波特的身上也不够自然，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我们之间的不对劲，唯独当事人云里雾里。
……对于我态度的急转直下，大概波特也是感到一头雾水的。
尽管在三月二十七号来临之前我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不，也许说成每天我都在思考着这一天我该如何度过比较合适，但事实上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其实也就那样。一个普通的周六，普通到不能再平凡。如果不是因为我自己一直在做心理暗示，其实这一天和往常的周末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不是霍格莫德日。但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今天绝对会去霍格莫德喝啤酒，再不济也会去佐科笑话店带点新品回来，因为据我所知他们上周刚刚才因为给穆尔塞伯丢了二十个粪蛋——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随身携带二十个这样的东西，这也是一件绝对不能告诉妈妈的事情。
我不想在今天引发任何不必要的争端，再加上考试将近，索性就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起床（尽管斯莱特林休息室没有太阳，但是我注意到连休息室里那只大乌贼都不见了，应该是跑到岸上晒太阳了）。一整天我都没有什么胃口，呆在寝室里练了一下午的变形术，还顺便把魔药作业也一起写完了。莉瑞娜给我留了纸条说自己要去图书馆写弗立维教授布置的论文，晚饭应该会直接去礼堂吃饭，叫我不要等她回来。事实上我原本也确实打算等她回寝室，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收起这份心思，思考着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事。
已经到晚饭时间了，我依然没有去大厅吃饭的打算，毕竟今天是这么特殊的日子——但我也绝对不可能不吃饭。因此去厨房随便吃些东西就成了最佳的选择，我想波特今晚应该会在格兰芬多塔楼和他的同学们一起过生日。
斯莱特林休息室离厨房并不远，这个时间小精灵们都在厨房忙活着，见到我进去更是七嘴八舌地询问我需要什么。我的脑子有点涨，但小精灵们是无辜的，所以没有说什么他们很烦的话：“……我想喝一碗粥就行，甜粥。”
“好的，小姐！”其中一个小精灵回答我，他们又快速地散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职。很快粥就好了，我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因为最近情绪不是很好，所以也没有多少食欲，进食也仅仅只是为了满足生理需要。我知道家人们（除了西里斯）最近都忙得自顾不暇，如果我生病了会让他们担心。虽然我最近也已经瘦了不少——正当我这样想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要一个很多人吃的蛋糕，你们应该能做吧？没有现成的没关系，我可以在这里等着……”
——还是没能逃过。我顿感不妙，想起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脚却像粘在地板上了一样动弹不得。我想我到死都能认出来这个声音是谁，正是我心事的男主角。
我不确定他是否发现了我的存在，但我想答案或许是肯定的，因为他突然停下了话头。……我该怎么办？我应该回头打招呼吗？我应该送上生日祝福吗，还是假装忘记了这一天的存在？可是我没有准备任何生日礼物——
来不及思考了。
“小蕾。”他轻轻地说，“为什么不回头？”
我很想表现出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来和他相处。但当我真正回头看向他的时候，他眼底明显受伤的情绪还是刺痛到了我。上个月和斯内普说话时在礼堂和他的见面我也没有真正观察过他的状态到底如何，直到我的眼睛真正对上他的棕色瞳孔，直到我终于直面这场三月突如其来的梅雨季，潮湿的霉味顺着木头的缝隙里钻进温暖的厨房，终于也都变成了烛台上凝固的烛泪。我怎么忘记了，春天来临前总是要下一场雨的，这场雨要洗干净冬天的寒冷，也冲刷去上一年的罪孽。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争先恐后地试图进入人的鼻腔里，我仿佛也像真的被灌了一瓶盖的沉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詹姆斯·波特垂下眼睛，我突然很想哭鼻子，我好像从来没有将这么多天来的情绪告诉给任何人，可是我能说给谁听，谁能承受如此分量的负担？事实上回想起这么多天来我好像一直都灰扑扑的，没有兴趣爱好，甚至也很少说话，给家人寄去的信也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为什么面前这个人有着我想告诉他一切的魔力，为什么在他身边就会安心，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十四五岁的女孩一样对待自己的这份心意。为什么我要被迫做那个辜负别人心意的那个人，明明我不想这样。所有生长痛肆意地在肉里扎根，温暖的、痛苦的、沉默的。所以也根本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青春期，而是白皙小腿上一块显眼的淤青，按下去会疼。
“你不记得吗？”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也对，好像我没有告诉过你——”
“不，不是，”我急于反驳他这种想法，“我记得。我知道这是什么日子。”
我的话语太急切也太过坦诚，以至于没能意识到自己没能接住他给我的台阶。事实就这么血淋淋地暴露在我们眼前：我没有忘记今天是他的生日，也确实是故意躲着他。
好残忍的人，我都忍不住替他唾弃自己了。可是来不及了，我已经眼睁睁看着那些我即将拥有的幸福、快乐化为雪花融化于掌心，明明已经那么近。可最终也只留下一小滩水渍在我手心。
“你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吗？”他问我，“蕾古拉·布莱克，如果我今天不是从活点——猜到你会来厨房吃晚饭，你是不是就真的打算一辈子躲着我了？”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他。无从说起的苦楚是一回事，懦弱也是一回事。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如果我要说的话，那能告诉他什么呢？
可是沉默之间，最先掉眼泪的却是他。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说，“为什么你突然就不想和我说话了。”
全世界能有几个人见到詹姆斯·波特流眼泪？
如果忽略掉他眼眶的那片湖，其实看不出什么差别。原来有时候他的眼睛会是和黑色相似的深棕色，火光映在他瞳孔里，像张牙舞爪扑向我的野兽。厨房安静极了，只有锅碗瓢盆的声音，还有一旁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仿若被吞噬后嚼食骨肉的声响。
我无端闻到了苦杏仁的味道。
……不可避免，苦杏仁的气味总是让人能想起爱情受阻后的命运。*就好比詹姆斯·波特正站在我面前，因为我而流眼泪，我应该高兴不是吗——至少我也确定了他的心意是怎样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隐约窥见了结局。早春的夜晚，我再一次悲哀地听见自己心脏的声音。
最后我只是轻轻用指背替他擦去了眼泪。他眼泪的温度好烫，灼烧出一小块烫伤。
我不敢用指腹触碰他。
所有禁忌的、不可言说的，都在这个动作里被尘封。
“对不起。”我徒劳地道歉，“……为了所有。很多事情，都不是我的本意。”
“所以我们还是要一直保持这样奇怪的关系吗？”他自嘲地笑，“你明明知道我——你明明也清楚我们之间——”
我只能一直说，抱歉，对不起。每说一次，他眼底的光亮就更暗一些。
“我知道了。”波特说，“其实你没必要道歉，真的，离开一段关系不是谁的错。也许我们回到一开始那样的状态就很好。”
他离开了，我应该开心的。
为什么他那滴眼泪的温度还在我指背停留着。
TBC
*：出自《霍乱时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