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日子，至少在霍格沃茨是这样的。在学校，没有哪一天会比这一顿晚餐更丰盛，并且在前往礼堂的路上你还不用担心自己会遇上皮皮鬼，因为几乎所有的幽灵——连同女盥洗室的那位桃金娘都会去参加什么幽灵晚会，尽管我也想不太明白他们到底需要吃什么东西。一如既往地，我还是在出了公共休息室的大门以后才发现今天是万圣节，因为城堡里到处都是南瓜，在上魔药课时我发现地窖里阴沉的环境更是为节日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气氛，尤其在南瓜灯火焰照在斯拉格霍恩教授有些秃顶的脑袋上时。这些天我的守护神咒进展不错，我觉得十一月份我就能召唤出我的实体守护神了，这也让我感到心情愉悦。

今天的算术占卜内容格外有意思，麦克米兰女士用一种和往常完全不同的方法来教我们可以试着预测一下我们未来的人生轨迹。她在黑板上写下密密麻麻的概念与魔法原理，等到教室里的学生都差不多写好了笔记，她才接着开口，“当然，尽管我是算术占卜学的教授，但我依然要告诉你们，所有人都不应该因为占卜结果而选择不去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过既然大家选修了这门课程，”她停顿了下来，用一种俏皮的语气说，“那么偶尔好奇心重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麦克米兰女士说她当年在霍格沃茨选修这门课程的时候，也给自己做了这个小占卜，结果是她有可能做老师——“现在我真的站在你们面前了。”

我实在也很好奇，花了大半节课的时间，打完了整整两张羊皮纸的草稿，和书本上的文字核对了好几遍，半信半疑地读出自己的结果：“我有可能为许多人的幸福而奉献自己……？”

“这说明你有可能在未来成为一个伟大的巫师，布莱克小姐。”麦克米兰女士在经过我时这么说，“千万别不信任自己。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唉，她说得对。我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学生，我需要考虑什么烦心的事呢？

万圣节晚宴后所有人都意犹未尽。我随着大部队一起通过霍格沃茨来回变动的楼梯回到地窖，中途一只猫头鹰通过中庭走廊给了我一封印着马尔福家徽的信，我有些诧异，但还是收了起来打算回寝室再看。

莉瑞娜去洗漱了，我将床边的帷幔拉起来——我想不到有什么事情需要卢修斯和我说。一直到拆开信件后映入眼帘的不是弯弯绕绕的花体字而是纳西莎清秀的字迹时，我才想起来她真的已经成为了马尔福这件事。对于家人来说，我总是很难接受姐姐已经出嫁的事实。

从头到尾读完一遍后，我才悟出了西茜的意思。

她在信里以一种极其委婉的口吻表示今年圣诞节我不要带着西里斯一起回家，因为“那位大人”还要再开一次集会，以西里斯的性格大概会搞砸所有事情——他巴不得不回家，我心想，同时把信件塞进自己枕头底下。她还说，今年的圣诞节假期我会在马尔福庄园过。

我不确定自己对伏地魔先生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样，暑假里我曾阅读过刊登他文章的报纸，那上面关于取消保密法的内容让我很赞同：“捍卫巫师自己的权利”。但我至今仍记得上一次在猪头酒吧他对我和斯内普的态度，尤其是他在提到西里斯时让我非常不满。我讨厌别人对我的家人说任何坏话。

“你有事瞒着我吗？”莉瑞娜突然拉开了我的床帘，似乎是想打我一个措手不及——事实上她也成功吓到我了。见我只是坐着发呆，她撇了撇嘴坐在我床边，“你是被上次魁地奇比赛摔坏脑子了吗？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波特和你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我听见自己说。纳西莎刚刚的那封来信就像拍醒我的一巴掌，时刻提醒着我的身份、我该做什么事、我该和什么人交往，我感到自己现在脸上火辣辣的——是作为一个布莱克的羞愧。我生硬地转移着话题，“你呢，和拉巴斯坦最近聊过了吗？”

她沉默了。几秒钟后，莉瑞娜才像是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她低头剥着手上的死皮，“我想我们大概不会有什么了。”我不太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你可以说得再详细些吗？”

“他给我寄来了一封信，写得很清楚。”她说，“他什么都告诉我了。比如他在做什么事、未来该何去何从……信被施了阅后即焚咒，我甚至连一点念想都留不下来。我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就算再好也敌不过时光的流逝，明明是一周前读过的文字，我却已经无法准确地复述出每一个单词——除了信件结尾的那句‘我们就到这里吧’。”

她用一种极其轻的音量宣告了自己少年时代这段绝不轰轰烈烈的感情的结局。但我相信它极其刻骨铭心，那种多年之后想起当时那些暧昧的试探和拉扯，想到那些平静下的暗流涌动，还是会心头一阵发酸的感觉。也许这一生我们都不会因这种感情而嚎啕大哭一场，只是它像英国终年不断的细雨绵绵，阴沉又潮湿地留下一道水痕，时刻提醒着我们的故事不会再有续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也许未来的我也会面临这一场浩浩荡荡的雨季。青春期里的心事，像灰色调的黑白老电影，唯有那些记忆因为有了一种独特的加持而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粉红色。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滋滋电流声、写过的无数日记本和临睡前的翻来覆去，以这样一种荒唐的方式告终。

“……你也会加入他们吗，蕾拉？”莉瑞娜忧愁地问我，“你未来也会——离开我吗？”

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给出一个很大可能不会兑现的承诺。可是面对着她那双湿润的眼睛，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永远爱你。”我说，“莉瑞娜，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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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西里斯的生日是周一，我极其敷衍地给他送了一包佐科的恶作剧新品。去年我给他送的是我自己织的一双手套，而最近的我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没有更多的心思用那么多的精力给他准备礼物了。除了要在圣诞节之前掌握守护神咒外，我还要忙着应对学业上的任务，麦格教授对我们越来越严格，她说还有半年我们就要开始准备O.W.Ls考试了，现在就不能掉队。

从魔药教室里出来的时候莉瑞娜正在跟我说几个可以让活力滋补剂在熬制过程中更简单的小技巧。直到我们在经过一个转角时发现有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堵在那里时，我才意识到不对劲。那时我并不想参与斯莱特林的纷争中，尤其我还看见了穆尔塞伯那个大块头——可是真正想置身事外已经来不及了，重新和莉瑞娜躲进墙角后，我已经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被围在角落里的是一个黑发的、瘦小的女巫，脸上有着雀斑，胸前还系着格兰芬多的红色领带。我一时没能想起她是谁，莉瑞娜皱着眉说：“是那个麻瓜出身的麦克唐纳。”

麦克唐纳，我想起来她是谁了。暑假里詹姆斯来我家时曾向我讲过一个“小兔子”的故事，原版就是她曾经在休息室里说过的。出于这层原因，我犹豫着该不该上前看看情况，可是我又觉得没必要因为一个麻瓜出身的、完全不熟悉的女巫而得罪穆尔塞伯这群人——更何况这有可能是伏地魔先生的旨意。他们用一种极其让人不舒服的笑声说着该往她身上施什么咒语，有一些我完全没有听过，所以我不清楚会有什么后果。这绝不是校园欺凌，麦克唐纳有可能死在这——正当我思考着自己该不该现在就离开时，却在人群的最边缘看见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人。

西弗勒斯·斯内普。他也加入了这支队伍。我该想到他已经是食死徒预备役了，可是麦克唐纳和莉莉的关系似乎不错——他为什么也要对麦克唐纳这样？我感到有些好笑：既然他把莉莉当作最好的朋友，为什么又要做出让莉莉为难的事情？不管斯内普出于任何目的要加入食死徒的阵营，那他就应该想到任何后果，比如会和莉莉分道扬镳这件事——他不能指望她作为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巫要和他站在同一边。

这不关我的事，我心想。

可是我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波特。如果我因为家族而选择加入食死徒——事实上我也别无选择——那我也不能指望他作为一个纯血叛徒家的孩子和我站在同一边。况且——

况且他是那么勇敢那么好的人。

莉瑞娜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她好用力，我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可是除了告诉我那是麦克唐纳之外，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不知道那群人对麦克唐纳施了什么咒语，总之当她发出第一声凄惨的尖叫时，莉瑞娜就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跑了，“走，快走，”她催促着我，“先回休息室。”

“萨拉查。”她对着石墙说了口令，同时拉着我回到寝室里，这过程中她一直牵着我，不给我任何机会离开——我感到有些良心不安，因为我们直接丢下麦克唐纳离开了，甚至没有叫来教授或是级长。

“我们不去上魔法史了吗？”我担忧地说。

“宾斯教授不会点名的。”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地喝下去，“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不能去叫人帮忙，因为那天拉巴斯坦给我写的信上说了黑魔头目前的计划是想对霍格沃茨里麻瓜出身的学生‘一点儿小教训’。那是他授意的，否则你以为穆尔塞伯这种的蠢货怎么会掌握那些连我们都没听过的咒语？如果你一定要加入他们，那我就不能看着你去犯傻。”

“可是……”我还想再说什么，她又不耐烦地打断我了：“假设今天遇上麻烦的是西里斯·布莱克——我只是做个比喻，你觉得他会像麦克唐纳这样下场惨烈吗？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因为他自身实力就不差，不说打败他们至少也能和这群人打个有来有回。如果麦克唐纳遇上了这样的事，就说明在穆尔塞伯眼里她是一个头脑空空的傻女孩，人都想要先挑软柿子捏，不是吗？”

莉瑞娜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她来回踱步补充道，“都不用说你哥哥了，假设今天是伊万斯，她也不会就这样任人宰割。如果麦克唐纳没有作为一个‘泥巴种’的自觉而从来没想过提升自己的能力，那她就活该被欺负进圣芒戈甚至死掉。”她深呼吸了一次，重新组织了自己的语言，“我们今天如果没经过那里，她也会遇见这些事。这不是我们能改变的。我要再一次提醒你，如果你未来会加入这个组织，我不想让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你的事情发生，尽管这有些……不道德。”

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典型的斯莱特林思维方式。可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那是我哥哥和波特的同院同学，她和我们一样在霍格沃茨上同样的课，吃同样的东西，也许她在格兰芬多的休息室里说过不止一个麻瓜的童话故事——我只是赞同伏地魔说的“不再让巫师被压迫”，可我并不想以年轻的、无辜的生命来作为我们捍卫自身权利的铺路石。我是错的吗？是我的想法太单纯了吗？还是真的像我从书上读到的格林德沃说过的话：“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我将自己的脸埋进被窝里，头一次有这么想哭的冲动。可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说不清也道不明。我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我的生活和往常一样，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变，只是，这一天开始——我清晰地意识到也许这是黑夜降临前的最后一段岁月，而我自己少女时代的终结也许就在不久之后。我不怨谁，因为我是一个布莱克，我该承担这些，为了所有人。

我的枕头如果有生命，那它也许会承载着不少东西，比如我的梦，我的青春，我的眼泪，还有更多虚无缥缈的东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