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7月30日

当我站在布莱克老宅门厅的水晶吊灯下还有些飘飘然的云里雾里。我的午觉仅仅只睡了两个小时就在下午两点被母亲从床上叫醒，眼睛还没睁开就已经被克利切按在梳妆台前编发、化妆，为了让今天穿的这身晚礼服可以更加合身，似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我今晚不用吃晚饭——而宴会上的食物是众所周知的华而不实，这也就意味着今晚我大概会饿肚子到深夜。西里斯还没睡醒，他昨晚就像做贼了一样，凌晨三点我还能听见从他房间里传来的脚步声。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今天的自己，愤愤地想母亲真是偏心，凭什么西里斯就能一觉睡到下午，而我必须得早早起床去书房练习，甚至连午觉都不能睡饱——虽然我想妈妈只是怕他搞砸了我的生日宴会，但这也不能否认西里斯拥有舒适的一整天！难道他送给了我全套《蜘蛛侠》漫画就能改变这一点吗？（虽然漫画很好看。）

说到生日礼物，我可谓是战果颇丰。除了送给我圣诞礼物的那几个人之外，还不得不提到安多米达·唐克斯。在写下她的姓氏的时候我感到十分不习惯，无论是因为她已经结婚还是因为这个姓氏来自麻瓜。她向往年一样给我寄来了生日贺卡，但奇特的是随信送来的还有一张她女儿尼法朵拉的照片。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在这张照片里这个小婴儿至少变了五次发色，持续时间最久的是一种像粉红色泡泡糖一样的梦幻般的颜色——她生出来了个易容马格斯！

我认为尼法朵拉非常可爱，但我依旧在看到这张照片右下角的署名“唐克斯”后将它放进了我床底下的一个大箱子里，并且决心不让母亲知道这件事。这是为她好，也是为我好。

纳西莎没有用猫头鹰给我送来礼物，因为她今天已经当面送给了我一枚妖精做的胸针。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我没能找到詹姆斯·波特的礼物。梅林的一百万个布丁，我怎么会开始期待他送给我的东西？我被谁下了诅咒吗？

……不管怎么样，我不认为母亲会邀请他来我的生日聚会。我只能想到他只是把我的生日忘记了这个理由，我不想承认自己感到有些沮丧。这一个月以来我几乎每天都在练习守护神咒，可是却没有任何进展。我也曾试过关于其他人的回忆，比如西茜、莉瑞娜，但散发出的光芒都远远不如他的。事实上，我们已经没有新的、更强大的回忆了。

可是，我发现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我从没和他说过我的生日，我也不认为西里斯会向他提起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他的生日，我又凭什么要求他记得我的？

我将目光从楼下宴会厅的声色犬马移开，双手摸上栏杆上的精致雕花。今天来了不少客人，且都是熟面孔：马尔福、莱斯特兰奇、诺特、格林格拉斯，可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我。如果他们是真心实意想为我过生日，为什么我现在独自待在楼梯上也没有人在乎呢？

我感觉自己又在给诺比·里奇过生日。早就该习惯了！我想，我已经作为一个布莱克享受了这么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那我理应也该承担些什么。否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我只是——我只是感到有些沮丧。但我还不能离场，至少我得撑到宴会结束那一天。奥赖恩又不知道去哪了，也许他正躲在后花园吞云吐雾呢。我想西里斯早就醒了，但他绝对不会下来参加宴会，除非他想给卢修斯·马尔福补上那个没丢出去的粪蛋。（我希望如果他真要这么做，最好不要用我送给他的圣诞节礼物）

当老格林格拉斯因为腿脚不便而成为最后一个离开格里莫广场的客人时，我的脸都快笑僵了。母亲正站在我身后，她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目送着格林格拉斯先生幻影移形离开后，她依旧看着那儿，“去叫西里斯起床吧，蕾拉。”

“他早就醒了。”我抱怨道，“妈妈，你怎么不管管他——凭什么他那么惬意？”

母亲给了我一个严厉的眼神，我顿时不说话了。往往她眉头紧皱的时候总有人会倒霉，如果一定要选——我希望是西里斯。当我穿过门厅正打算上楼时，她又叫住我了：“你的守护神咒——现在有什么困难吗？”

我的手搭在了扶梯把手上。她这么问我，我的心一沉，又想到了那些记忆和那个人。从母亲的神色里我看出来她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要关心一下我的学习进度，可我不可避免又想到今天令我失落的那些事。

“不，妈妈。”我顿了顿，我感觉自己刚刚那种僵硬的笑容又回到了我的脸上，“什么也没有，一切都很好。也许不久后我就能拥有自己的守护神了。”

好吧……认识詹姆斯·波特以后我说了不少谎，我想也不差这一次。

洗漱完毕后回到房间里一看钟表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要九点了，这一天就要过去了——十四岁的第一天，我感受不到任何喜悦，来宴会上做客的人没有几个是真正祝福我的；而我自己则满脑子都是一个不应该想起的人。我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打算就这样睡下去以此结束这令人难过的一天。

可是、可是——我又在用这个词！我恼火地想到，因为我在熄灭蜡烛前从窗户里看见了一个正朝我飞来的小黑点，并且正在逐渐变大。我惊恐万分地拿起枕头底下的魔杖，思考着该运用什么咒语、该怎么通知克利切……但窗前的一张傻乎乎笑着的脸打断了我的思路。

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毕竟这个场景并不多见，我只在小时候的童话故事里读到过，那就是骑着飞天扫帚的王子来解救困在高塔上的公主。可是没人告诉我王子的头发会乱成蓬草，也没人告诉我公主正穿着小兔子睡衣！我四处寻找着房间里有没有能让我随手披在外面的衣服，可是来不及了，波特现在就在外面轻轻敲着我房间的玻璃示意我给他开窗，我只能从被窝里下去将他把窗户打开。

“这次不用爆破咒了，波特先生？”我冷淡地嘲讽道，但也许我没有考虑到对面的人是个傻乎乎的巨型犬，他只是尴尬地笑笑，抓抓自己的头发，“你还记得那件事呀……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能感觉到他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神色。我逼迫着自己不要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但我无法控制心里的喜悦像烟花一样炸开，我觉得我心里现在有一头小鹿在横冲直撞。梅林保佑它不会被撞死，因为我我现在心跳的速度快到有点呼吸不畅。房间里的光源只有一支蜡烛，太昏暗了——我犹疑地想到，似乎不敢用这个词——现在的氛围是不是有些暧昧？

我想问他是不是来找我的，但我又无法承担如果只是我自作多情的后果。我抿了抿嘴唇，“你——你是来找西里斯的吗？”

“西里斯？”他听到这话突然笑了，眼睛在圆圆的镜框里显得很亮。“我们已经够熟了，就算少见一次也没什么。我只是来找你的。”

我的心跳停了一拍。

“我只是来找你的”。

I\'m just here to find you.

见我一直不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来晚了是不是？出了些状况，我的飞天扫帚因为种种原因被妈妈暂时锁起来了，最后我只能问巴希达女士借了一把，耽误了点时间——我就知道。”

波特低下脑袋，这让他看上去更委屈了。怎么感觉他比我还要沮丧？我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介于我不擅长这些，我想我还是闭嘴比较好，毕竟对面是詹姆斯·波特。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信任他的？

“我的生日礼物呢？”我将双手抱在胸前，不想被他这种可怜兮兮的招数骗到。波特抓了抓脑袋，他结结巴巴地向我解释，“我——我一开始是想带你去戈德里克山谷玩的，还想请你吃我妈妈做的蛋糕。可是我听说你们会举办宴会——而且我还来得这么晚。你看，你都穿上了睡衣。”

我急忙打断他，因为我不想让他把注意力放到我的睡衣款式上，“我很乐意去！”

我飞快地补充道，“宴会上根本没有人真正在乎我。你知道，来的人都是马尔福、莱斯特兰奇、诺特……这些人。”

他听到这些名字时嫌恶地皱起了眉毛，甚至还无声地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好吧，我能理解他，因为我听到这些人的时候也感到不愉快。况且我实在很好奇邓布利多长大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也很好奇波特夫人做的蛋糕是什么味道——我认为他们家一定有趣极了，至少很温馨，而不像布莱克老宅一样。

我们又沉默了。我不擅长找话题，也理所应当地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在蜡烛的蜡油即将滴下来时，他终于问起了一个还不错的问题。

“小蕾最近怎么样？”

见到我因为这个名字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的样子，他似乎感到好笑极了，嘴角也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我是问那个小家伙。当然，如果你想和我聊聊另一个小家伙我也欢迎。”

……他到底是从哪学来的这一套？逗我很好玩吗？他是不是就想看见我恼羞成怒的样子？

恼羞成怒什么的，我不清楚——但我坚信我现在的脸一定红透了。

“它很好。”我将那个正在我被窝里作乱的小家伙拿给他看，“活蹦乱跳的。”

我又嘟囔道：“——我又不会把它养死。我是什么很恶毒的人吗？”

话说出口时我又感觉不对劲。连我自己都能察觉出刚刚我的语气有点太像撒娇了，这让我脸颊的温度更烫了。我将小蕾丢给他，快速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只留下一双眼睛看着外面——詹姆斯·波特不说话，他只是用那双褐色的眼睛盯着我看，脸上还挂着无奈的笑。在火光的照耀下，我头一次发现原来他的瞳孔清澈得像一罐野蜂蜜。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你家里玩？”我装作随口提起的样子道，其实我心里想去极了，“戈德里克山谷有什么好玩的吗？”

“有野花，有雏菊。在山谷后面有一片很漂亮的花丛，”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形容词，但文学这个词从来就和波特不沾边。他放弃了，把自己那头杂草一样的头发抓得更乱。

“我会带你去的。”他试探着看向我，眼神里有些不安，似乎是怕我拒绝一样，又给自己找补道，“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我当然愿意！”我从被窝里起身，又忍不住看了看房间门，确定自己的声音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才又放低音量。“我要睡觉了。如果你今天没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就给我讲个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连抚摸小蕾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我唯一记得的故事是《毒菌故事集》里的——你确定要听？”

我想起小时候无意在书房里看见这本书，和西里斯一起阅读完后我们吐了一整晚，接连三天都没胃口吃饭的恶心感受打了个寒颤。

“……不对，我想起了个故事，是麦克唐纳说过的。”他拼命地回想着故事情节，“从前有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喜欢穿着外婆送给她的兔子睡衣，于是大家就叫她小兔子——”

“这是哪来的童话故事？”我忍不住打断他，“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不重要。”

我怀疑地看着他——毕竟我很难不去猜测他是在暗指我今天的睡衣。可是波特看上去是如此一本正经，我只好又躺下去。他继续回忆道，“有一天，母亲叫她给住在森林的外婆送食物，并嘱咐她不要离开大路，走得太远。小兔子在森林中遇见了狼，她从未见过狼，也不知道狼性凶残，于是告诉了狼她要去森林里看望自己的外婆。”

“狼知道后诱骗小兔子去采野花，自己到林中小屋把小兔子的外婆吃了。后来他伪装成外婆，等小兔子来找外婆时，狼一口把她吃掉了。幸好后来——”

“幸好小兔子是一只勇敢的兔子，”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从里面看见自己了——长发披散在枕头上，露出来的衣服领口还有兔子的形状，“她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剪刀把大灰狼的肚子剪破了，救了自己和外婆。”

“可是她怎么会随身带着剪刀呢？”我竟然开始认真地思考着这个故事的逻辑，“而且——狼吃人的时候不咀嚼吗？”

呃，好吧。我看出来面前的男孩儿被我无语到了。

“这只是个童话故事。”波特将小蕾放回我的枕边，“当然，我认为你和小兔子很像……”

似乎是意识到了这句话会引起歧义，他的脸也开始染上红晕——不过也许是蜡烛的光也说不定。

“我认为你和她都一样好……一样可爱勇敢，一样聪明。”

唉。我不该指望他的嘴里会出现什么好话的，我应该告诉他对于斯莱特林来说“勇敢”是个贬义词吗？可是他看上去又那么真诚。他似乎是真的这么想。

我将自己的脸全部埋进被子里，声音传出去闷闷的：“我真的要睡觉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把窗关好——”

“好，”我听见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晚安。生日快乐。”

在我听见他关上窗户彻底离开的声音后才敢将自己放出被窝外透透气。房间里的温度似乎有些过于高了，可是我却不敢再打开窗户。詹姆斯·波特现在对我来说是个很棘手的人物，因为我确信他看上去是真的想和我交朋友。等到开学了我一定要打听打听这到底是哪来的故事——他刚刚是不是提到麦克唐纳了？我记得莉莉和她关系不错吧？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后知后觉想到也许我的守护神咒可以有新的进展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