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季昀抽了两次手，没抽出来，被迫坐着跟她对话，他避开视线一本正经已读乱回：“我长得是挺好看。”

闻晏姝给他逗笑了。

笑得好像他才是没心没肺的那个。

亓季昀有点心虚了。

他被笑得又羞恼又心虚，蜷了下手指，扯了两下指环，没扯下来，一把推开她的肩，话没说完就扭过头走掉：“去吃早餐。”

早餐还没送上楼，她老婆倒是同手同脚跑掉了，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闻晏姝看着他的背影，眸底笑意未散，随手抓起茶几上的精油，放到主卧梳妆台上。

她老婆估计还要别扭一会，这里离目的地不远，今天起的又早，还有半小时给她磨蹭吃早餐，她在主卧呆了会，点开智脑查阅信息。

方才已经被她查看过的消息界面干净许多，闻晏姝回过小助理今天来访者的信息确认，又瞥见医院的信息，想起来光顾着说小狗很可爱，还没跟老婆说这两天要把小狗带回来。

她出了主卧门，绕过会客厅的沙发来到饭厅，远远看见侍者正在上餐，亓季昀正坐在餐椅上，手肘压着餐桌听管家讲话，他不时点下头，神情淡淡的，迎着光的一双眼眸像剔透的玻璃石。

智脑在响，闻晏姝停步杵在拐角继续回信息，再一抬头，饭厅里的管家弯下腰鞠躬，带着侍者出了门，只留下Omega一个人留在饭厅。

面对着一桌紫甘蓝绿色沙拉搭各式精致小点的赛博高邦早餐，习以为常的亓季昀面不改色，此刻低头切着夹心海苔片。

闻晏姝粗略扫一眼，只觉得味觉又开始失灵了，每道菜只够吃半口的不饱腹感萦绕心中，仿佛她已经开始嚓叭嚓叭啃最后的菜叶子，她拉开椅子，坐下来：“宝宝，你身体还舒服吗……”

“我宁可按摩也不吃药。”

“……今天能不能去接狗。”

条件反射似的话语落在空中一顿，空气有一瞬间凝固，刚落座的闻晏姝很轻地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重复着那几个字：“宁可按摩也不吃药？”

“按摩”两个字被她着重关照了下，语调微妙，尾音上挑。

这不就是宁可被她欺负也不想吃药吗？

她老婆没说话，似乎自己也知道这个说法有些荒谬，哪有Omega不好好治病天天想着跟Alpha鬼混饮鸩止渴的。

一般的Omega别说婚前守身如玉了，婚后妻夫生活都是关灯的，易感期被Alpha欺负了也不敢反抗，只会湿哒哒哭着求人，任人欺负，更何况主动提出“我就要天天弄不要吃药”。

难道赛博高邦的Omega都是这样的？

她平时做疏导遇见的那些怎么不大一样。

闻晏姝不懂，她的老婆既大胆又直白，即使是提出这样的要求，腰板也是挺直的，仿佛只是跟她谈一桩普通的生意，眼睫轻轻垂着，肩背自然伸展，流畅精致的五官被柔光眷顾，没有一丝害怕、恐惧或是忧虑的迹象。

这让闻晏姝觉得有些好笑。

老婆连上床都不怕，还怕她亲他，怕她黏在耳边吐息，说几句欺负人的话，怕她走在路上突如其来牵住他的手指轻轻晃着，怕她吻他的手指尖，沿着眷顾戒指所在的那片皮肤，也怕她夸他。

闻晏姝的手都摸到餐盘边，望着老婆盯了许久，也没从他垂落的睫翼下看出什么，只好在心里无奈想着，这勉强也能算是对她能力的认可？

明明一口东西都还没吃的亓季昀用餐巾粘了粘下唇，算是擦拭，随后像是一下子恢复了正常状态般，抬眸望着她，殷红饱满的唇瓣一碰：“是。”

他还是。

亓季昀背后是大片透亮折光的瓷砖和一幅挂在墙上的复古油画，油画里定格了鲜妍的玫瑰怒放的瞬间，他坐在画前，唇瓣也像是被玫瑰花汁碾过，呈现出一派浓郁的莓果红。

她能说什么呢。

闻晏姝拿起刀叉，细细将小个餐点切作两半，金黄酥脆的外壳咔嚓流出浓郁的黄色芝士，咸香流淌在白瓷面上，她定定打量了会，像是把所有考量和情绪都切断在这一刀里：“不行。”

亓季昀给他盘子里衬底的冰块来了一刀，刀盘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他在那头搅弄冰淇淋，旁边打碎的冰沙发出细微的声响。

闻晏姝恍若未觉般继续说着：“药我再问问能不能试试研磨成药丸，或是找找其他方法，但你不好好治，我不同意。”

“我没说不好好治。”

可他并不是为了不喝药不注意自己身体健康的人，闻晏姝小小的脑袋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他不想治病这回事。

毕竟他先前对“自己”表现出了很大的抵触，不是喊“那个家伙”“你老婆”，就是说“不是我”。

她原先说的那些话像那枚戒指一样环在他指间，扣着她老婆，闻晏姝有理由怀疑老婆是方才被她打动了一下，又没完全打动，一个人坐在这开始怀疑她的动机还是让他恢复记忆，用糖衣炮弹对他粉饰太平。

她在心底无声叹口气。

怎么她这段时间做得有这么差劲吗？

她老婆都不信她。

她是真心实意觉得他很可爱，也真心实意觉得不管是哪个老婆，她都挺喜欢的。

温柔体贴脾气好的他也好，阴晴不定爱闹脾气的他也好，本质上都是他，长得好看，每天还认真打扮自己，抱起来香香软软的，闹着别扭说了言不由衷的话也还是会偷偷关注她，生怕她走掉，不想依赖她也还会下意识扭头看她在哪，很多时候尽管表达的方式有些别扭，其实还是关心占得更多。

就好像他嘴巴上每天说着讨厌这个讨厌那个，说了某某朋友八百句坏话，对方一打电话过来还是会勉为其难地帮一下他。

如果要她就她为什么会喜欢他发表一篇演讲，闻晏姝觉得自己能写满整整两大页纸。

“嗯，”她胡乱应了声，停下动作，抬眸看他，她老婆低着头还在跟冰淇淋较劲，唇线抿得平直，看着老大不乐意，“不高兴？”

“……”

她老婆又不说话。

闻晏姝思考两秒，自己端着餐盘移到他旁边坐下，她甫一移过来，亓季昀就想往边上挪，被她抓住了手臂。

“今天很漂亮。”

亓季昀偏过头将餐盘移到左手边，不看她。

她温声同他说话：“喝点药，苦就苦了，我们宝宝这么厉害，一闭眼就能吞下去，加上信息素的作用，慢慢就会好起来，你不好奇我们原先发生了什么吗？”

“反正没什么好事情。”

闻晏姝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

舀着冰淇淋的亓季昀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恋爱脑家庭主夫天天带小孩，卡里花到只剩那么点，手里只有Alpha的副卡支得开大额支出，再加上她有时候控制欲极强的行事作风，他觉得不是好事情很奇怪吗？

但他没敢跟闻晏姝直说觉得“我们俩原本相处模式很奇怪”。

毕竟这里面恋爱脑是个什么角色他还搞不清楚，万一是他自己脑子坏掉了故意弄成这样的，他挑明岂不是很伤Alpha的心。

某种程度上，恋爱脑也算是骗婚吧。

他瘪了瘪嘴：“讨厌你。”

闻晏姝在他边上叹气，浅浅的，但亓季昀就是听到了，他抿着唇，改口道：“今天讨厌你。”

“你今天不要跟我讲话，坐回去。”

闻晏姝嗯了声，按兵不动问：“那小狗呢？”

“你坐回去，”她靠得太近了，亓季昀闹别扭也不自在，显得很像他在无理取闹，他咬着唇，移开被自己戳得千疮百孔的冰淇淋，“小狗我去接。”

闻晏姝往边上移了个位置，没最开始坐的对桌远，但也没刚才那么近，她温声问：“这样可以了？”

亓季昀不搭话，低着头玩他的早餐。

他原本是没有大早上吃冰淇淋的坏习惯的，喝一两杯冰镇饮料顶天了，这会切了冰淇淋不吃也不是，吃也不是。

不喜欢浪费食物的亓季昀边切着面包，边暗暗埋怨，早知道不跟她说话了。

他就是太心急，要是一开始让她说完，哪有现在这事。

闻晏姝看着他慢慢吞吞切着面包，又不抬头又不伸手，主动把面前的果酱推给他。

Omega嘴唇碰了碰，似乎是想说谢谢，又想起自己说今天要讨厌她，一下闭住了嘴，低头抹着果酱。

闻晏姝静静打量着他侧脸，弯了弯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