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季昀没有在说她的坏话。

他只是若无其事地问了下沈乔他们刚刚在聊什么，期间不忘扯着被子，研究下这床被子的质量怎么样。

拉着椅子坐下的沈乔笑了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问：“怎么猜到我来了的？”

两人很熟，沈乔岔开话题的时候都以为自己会被反问，正头脑风暴组织逻辑解释，眼前人却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

亓季昀抿了抿唇：“我猜的。”

这是句谎话，事实上，亓季昀醒来浑身酸痛，他卷着被子尴尬得滚了会，摊平在床上好一阵，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思考Alpha去了哪。

下午三点，亓季昀对如何寻找他的家人不甚了解。

他抱着枕头埋头思考了会人生，在小乐询问“起床了吗”的声音里回魂，又在喝粥的时候，勉为其难顺带关怀了下“煮粥的Alpha”。

小乐说她跟着个上门的Omega走了，楼下只有云云一个小孩在溜她的“环保车”收集瓶盖。

这一听就怪怪的，不是吗？

下午三点十五，亓季昀已经学会了用云上智能家居系统，观察家里人的踪迹。

客厅只有云云在遛环保车，小孩遛累了，此刻正扒拉着计算器，趴在地上不知道在算些什么，光是看着就觉得衣服需要多洗两遍。

厨房没人，储物室，影音室，画室……一路看过去也没人，书房似乎开了保密权限，剩下的只有洗浴间还有卧室一类没有被安装监控的场所。

亓季昀宁可猜测他们在书房，派出小乐逐门逐户敲，附带自己的大字“？”。

此刻，很会猜的亓季昀目光稍稍游移，错开了沈乔的视线。

他也不是故意乱猜的。

只是他刚好把自己叫沈乔来的事忘光了，连带着他搜到恋爱脑的奶粉购买记录，问狐朋狗友确认是否确有其事，打电话问亓家管家家里是不是还剩几罐奶粉，怀疑恋爱脑跟她有过小孩的……一系列事情。

再加上小乐“她跟着个Omega跑了”的简明叙述，亓季昀很难不乱想。

沈乔的目光柔和而澄净，虚虚落在床头，亓季昀无意识地揪了揪被子。

看了他好一会，沈乔忽然笑道：“看样子你状态还不错，我放心了。”

他最近状态还不错吗？

亓季昀不知道。

他认真回想了下，最近的心情不能算差，偶尔也还挺好，起起伏伏的像晴天的海浪，一波波拍打着沙滩。

但心情好的时候是因为谁……想到这，亓季昀“嗯啊”地含混了声，草草将话题带过。

他有意避开这个话题，随口道：“你也不错，最近怎么样？”

两人寒暄了会，沈乔回归正题，问过他的身体状况，突然伸手碰了下他的小肚子。

裹着被子没能躲开的亓季昀：“……”

他瞬间睁大眼睛，怔怔望着他，干涩的唇瓣张合数次，一言不发。

“疼吗？”

“不……”他还没那么脆，也就一晚上而已。

沈乔若有所思，点头道：“看来现在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香薰的……”

亓季昀唇碾了碾，终于意识到自己想歪了，他短促地嗯了声，睫毛微垂，将未说出口的话一溜烟全吞了。

他都在想些什么。

被子下面，亓季昀默默扣着床。

作为医生，沈乔对基本的自然人生理还是有一定了解，他依着一般流程，将亓季昀的状况问了个遍。

问完，他若有所思道：“听着倒有点像小说里的假性发情。”

“还是做个全身检查吧。”

检查很顺利，亓家的医生上门时直接开了医疗悬浮车过来，检查多个项目一条龙搞定，一系列检查结果在系统里生成，沈乔索性等到了结果出来。

他弹了弹印着结果的报告，视线轻轻扫过旁侧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动作的“副手”，大方问：“怎么了？”

“副手”垂着眸，和他对视几瞬。

沈乔扭头坦荡道：“我们商量下结果，商量好告诉你们。”

亓季昀正敛眸压着棉签给抽血口止血，闻言随意地嗯了声，头都没抬。

两人在旁边交流，没一会就确定了诊断结果，沈乔把东西一一封进特制纸袋里，像在装订一个又一个的小蛋糕，他微笑着递给亓季昀，语调柔和：“记得看，药物配好了，都在里面。”

赛博高邦有规定，拥有自主判断能力的患者本人的病情，如非本人自愿向外披露，或做出默认他人知晓表意行为，未经允许不得向外披露。

这点原本是为了保护当年被泄露生物信息的赛博人，但后面逐渐演变得有些变味，连带着医师也变得草木皆惊。

说完，他又有些担心，不忘提醒：“这里面有的药材处理方法比较特殊，需要水浸过药材一指，浸泡十五分钟到半个钟，头煎和二煎……”

见亓季昀眉头微皱，沈乔笑意更深：“嗯，我等会发个智能程序，你直接给你家机器人装上吧。”

这倒是可以。

亓季昀微点头，丢掉止血的棉签，单手插兜，他的动作不知怎的有点僵硬：“嗯，晚餐在这吃？”

沈乔婉拒了他的晚餐邀请。

暮色下，瑰丽的晚霞层层染色天际，柔和的粉与橘红交织，像是沉淀在一起的鸡尾酒，和透明的天空碎冰搅合在了一起，层层叠叠晕染出渐变的色彩。

沈乔高马尾微晃，挑花眼底泛起些许笑意：“今晚还有约。”

似乎是想起什么，他的眉眼都浸润了晚霞的瑰丽，暮色柔和了他的棱角，让他看上去像整个人融进了带有栗子甜香的晚霞风里。

亓季昀微微挑眉，懂了。

有约的人走了，剩没约的AO两个留在原地。

人都走了，热闹了半天的花园一下剩两人，刚才一直有事没事搭把手的闻晏姝这才有空闲去看他，她扭头看他，轻声征询意见问：“回去？”

“嗯。”

惜字如金的亓季昀点了点头。

傍晚，花园，晚风携来花的香，树叶窸窣密语，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被外面的路灯投出的长长的影子却是交叠在一起的。

除去风卷动的树叶声响，只有远处一两点人声，离他们很远，这条路就显得分外安静了起来。

这时候，那种莫名的尴尬感又死灰复燃了，噼里啪啦烧着，亓季昀只能侧过一点头，看花看树，假装打量路边的植被。

他走得有点慢。

不是他不想走快，只是走慢他还能维持表面的光鲜亮丽和完好无损，走快了他不舒服的地方就哪都不舒服起来，闲着没事这里疼那里酸，酸胀感又无孔不入。

闻晏姝落后他半步，不紧不慢地跟着，等走到花园小拐角，她伸手够了下他的手臂。

“慢点，我走不快。”

亓季昀侧目瞥她一眼，没吱声，下一秒移开了视线，看向路面，继续走着。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确实走慢了些。

闻晏姝总觉得这氛围太过沉寂，她搭话：“检查难受吗？”

“不，”他下意识一口回绝，默了默，又补充，“有点麻，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闻晏姝哦了下，她低声些：“我回去给你按按好不好？”

“刚才看你不舒服就没叫醒你，现在还难受吗，要是难受我给你拿些药擦擦……”

小点声，这很光彩吗？

他咬着唇瓣，想说不用，身体却又很诚实地告诉他，他很需要有人服务，最好把他那些酸的疼的地方全按个遍，而他只需要吃饱喝足准备休息。

两种声音不停在脑中叫嚣着，吵得亓季昀不得安宁。

Alpha看出他有些松动了。

她倒是聪明，这会不拉他的手臂了，改为拉着他的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保持着可远可近的距离，像是把选择权全然交到了他手上。

“好不好？”

闻晏姝的声音轻易被傍晚起的风卷跑，从唇齿间溜走，但她知道他听到了。

她老婆一向很敏锐。

“嗯。”

回应她的声音很轻。

但闻晏姝也很敏锐，她能捕捉到身旁人的心口不一，自然也能捕捉到他的气味、呼吸和声音。

Alpha笑了笑，她眼睫弯弯，说的话也轻，像是刻意如此回应他的话，又像是这话不能被他人听见：“吃完饭我们回房间。”

分明周边没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