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亓季昀握着方向盘间歇性耳聋。

“你的车在这里不怕被偷吗？”

这是小蓝毛在后座摸来摸去，摸完车把的发言。

“给个地址呗，下次我还来，我带朋友一起来。”

这是小蓝毛嘀嘀嗒嗒和那头人打了半天字后的傻话。

“你说我要不要现在给她同意书，现在给……会不会有些不够矜持？但再晚一点就上高三了。”

这是小蓝毛被无视后的自言自语，驾驶员不理他，他停顿两秒，继续自顾自地说，一个人就能演完一出话剧，亓季昀都不由侧目，瞄了眼车内内视镜，确定后座没其他人。

他是自动发球机吗？突个不停。

亓季昀有点后悔让小蓝毛上车了，退一万步说，他让对方自己打车不好吗？

瞄了眼时间，快到四点半，亓季昀抿了抿唇，继续当聋子。

昨天Alpha说她要去接云云回家，亓季昀想着，自己也别回得太晚，免得又扯出什么“你怎么不在门禁前回来，一点都不守规则”之类的谈话，再加上智脑好歹是恋爱脑带过一阵子的，亓季昀觉得自己作为云云认定的“父亲”，还是出现一下好。

总不至于让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

更别说智脑还有一双随他的蓝眸。

也是因此，他今早才会鬼迷心窍说出顺路带小蓝毛回家的话。

本来是想着一个十八岁男高中小O人生地不熟来酒吧喝酒，他顺路给送回去就是了，谁承想这年头的高中生世界如此丰富，亓季昀有时都跟不上学弟跃动的脑回路。

比如知情同意书，又比如“我要叫朋友一起来探险”。

放逐之地是什么很好玩的地方吗？

亓季昀抿唇，瞥了眼车窗外，不远处砖墙红油漆下，小孩子们的信手涂鸦各色糊了一堵墙，隐约可辨阴沉天色下的“小蘑菇房子”还有一些打赌记的“李三欠我五毛钱”，以及“到此一游”，他收回视线，垂下眸子，敲了敲方向盘。

也许是时代变了。

这年头的小孩，真是。

都说三岁一代沟，提前当爹的亓季昀觉得自己以后有了小孩，对方说不定会比这小蓝毛还难带，他咬了下唇。

毕竟孩子十有八九随他……或是恋爱脑。

看现在的云云就能窥见一点端倪。

趁红绿灯停，觉得自己老了的亓季昀飞速看了眼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眼尾锐利，蓝眸清透，他终于松了口气，认真开车。

还好，自己明明还很年轻。

天气不好，空气沉闷，他扯了扯衣领，给自己透了口气。

说不上为什么，他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心里闷的亓季昀一脚油门，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硬生生缩到一个钟内，三中五点半放学，他们到学校附近差不多五点。

定位导航提前自动结束后，他回过神来，瞥了小蓝毛一眼，问：“哪个门下？”

临近学校，小蓝毛变得局促起来，坐姿也没那么奔放了，抿着唇忐忑起来，连废话都少了很多，偷偷搓着手，亓季昀问完没得到回复，身子前倾，看了眼停留在导航界面上的地图标。

学校三个大门，一个小门，四周被铁栏围住，亓季昀下意识把车开到了体育场附近比较隐蔽的大门。

他毕业有几年了，这会再抬头看外面，才发现学校重新更换了门，雕花的大门现在起码有两米高，门后有两个门卫在巡逻，内外各有两个摄像头。

远远往里望，里头喷泉水哇啦哇啦往外喷，门卫是两个大肌肉块头的Beta，一男一女且年轻，腰间还别着电击棒。

没找到原先看门的老赵，想来几瓶啤酒和花生米也贿赂不了这两位，亓季昀收回视线，心里默默替小蓝毛祝福。

两侧街道一水的豪车，大多是司机和管家在等高中生放学，还有个停车位，亓季昀见缝插针进去，车一停，熄火，赶人：“下车。”

副驾小蓝毛咽了咽口水：“学长。”

亓季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明暗里，他右耳的双链耳夹轻轻晃动。

“不是，你说我们能不能在这里等到放学，然后我钻上家里的车……”

小蓝毛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声如蚊蚋，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行。

“班主任谁？”

“李敏。”

“哦，”亓季昀点点头，“不用想。”

蓝毛面如死灰，静静碎掉了。

亓季昀从抽屉里摸出颗口香糖丢入口中，边按着按键，边嚼着道：“自己班主任自己清楚，老李同志河东狮吼什么水准你不知道？还有半小时你就死了，等会他点不到人马上去查到课记录，别的老师看看记录就算了，他还要核对打卡的照片和视频。”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语气怜悯：“可怜。”

小蓝毛嗫嚅：“那，我睡过头了，本来老赵，就是这个门的门卫说我昨晚回来，他就给我开门。”

闻言，亓季昀第一个念头是，这么多年老赵还在帮学生潜逃啊，第二个念头是：“你昨天下午就逃课了？”

他挑着眉，侧目看小蓝毛，愈发觉得这孩子叛逆起来，语气也变得不祥。

缩在副座的小蓝毛尬笑了下，笑得很是僵硬，他支吾着道：“谁让他们把素描课和生理课全排在周末，谁上啊……”

也不爱上生理课的亓季昀挑了下眉。

车驶出停车位，停在了另一条街，车上下来两个人，前面的人一个大跨步，后面的穿着一身校服，戴顶网球帽，低着头快速穿行过街，压着的帽底漏出来几根蓝毛。

亓季昀送佛送到西，两人止步一处隐蔽的老旧铁栏前，高度一米七左右。

亓季昀用鞋尖抵着栏杆，言简意赅：“进去。”

“这是哪？”

“学校废弃了很久的实验楼后门，从这里进去，用学生证避开那些痴呆的老式安保机器人，顺带删掉记录，快一点，穿过体育场和艺体楼，这是里面的路线，到初中部，你从初中部和高中部的连廊过去，下到你们课室。”

至于实验楼里有什么，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些封在上锁室内的医学模具还有漂浮在水里的各色植物，亓季昀觉得这就不用提了。

“噢！”

自认为心领神会学长的欲言又止是因为对方过去经常逃课的小蓝毛一副“我懂了，真是非常感谢你”的感激表情，然后一低头，尝试着侧着身子钻进废弃已久的栏杆。

“你在干什么？”

“我在钻过去啊，”小蓝毛做出努力的样子，半条腿往里靠，他侧着身子用一只眼睛看他，“好像有点挤，不应该啊，我这么轻。”

亓季昀默了默，扯了下唇角，他连遮掩都懒得遮，有些嘲讽地轻笑，眼皮微垂：“我让你翻过去。”

小蓝毛：“我不会爬墙。”

从刚才到现在盘亘在心里的刺激感一下明显了不少，多年以后再返校，亓季昀没想到，自己还是没能走正门。

亓季昀活动了下腕关节，懒懒按了下颈侧：“行吧。”

“我翻过去接你，你快点。”

“啊？”

事情的发展远超小蓝毛预料，学长不止两三下翻过了栏杆，还用言语打击他促进了他的成长，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羞愧和愤怒之下翻了过来，学长一把扯走了他的校服外套，他的码数要小一些，但学长显然不是很在意，一手扯着套好后就拉着他一路狂奔。

沈栖八百年没跑这么快过，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更别提为了躲避巡逻的老式安保机器人，学长还扯着他躲进了植物培育室，那些黑暗里发着荧光的植物简直是另一种新时代鬼怪，把他差点吓出声。

没有出声是因为学长心狠手辣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沈栖看那些窒息play都没有这么窒息过。

他头晕晕，脚软软，跟着学长一路飘出实验楼，看他刷了门禁又轻车熟路地删除记录。

这得有多少跟老师抗争的经验啊。

软脚蟹一路被扯着飘过连廊。

飘过去的时候，他似乎在拐角的墙面看见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略微青涩的脸，对方有着和学长一样的蓝眸，沈栖发黑发晕的眼睛聚焦了下。

【211x年优秀毕业生名单

…

亓季昀 录取院校帝国星云军事院校-指挥系

路西xx 录取院校星际蓝海调香学院－香精香料技术……】

小蓝毛眨了眨眼，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