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炤第一次看到少女用如此平静却深沉的目光打量一只兽人，印象里，小雌性总是挂起一副随性而为的笑颜，让他错误地认为眼前与众不同的少女永远拥有着纯粹的天真浪漫。

“小灰灰，过来。”她向他招手，率性的微笑又重新出现在美丽的脸庞上。

灰狼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心虚，缓缓踱步到她身边，静静地趴伏在她的脚边。

时光在狼与兔交谈期间已经沐浴完毕，当空青提及长期合作时，她心中已有所动摇。原本想趁机出去细谈合作一事，可不知为何莫名出现一丝心慌，便躲着看起戏来。

那兔子的表情丰富多彩，表演到位。若非刚刚躲在窗边看到不该有的镇定，还真的就被骗了。

不过骗子可不只有兔子……时光半蹲下来揉揉狼脑袋，“小灰灰，让你的小伙伴帮忙查查空青的来历。”

炤抬头，撞上她漆黑深邃的眸子。

“昨天半夜被噩梦吓醒，开窗透气时发现的。”她如实解释，“藏得不算好，在楼顶唠嗑呢，吵死了。”

炤别过视线，心中暗骂这群坑兽的家伙！

女孩轻笑着，轻轻摆正了狼脑袋，手指轻柔地捏了捏他那毛茸茸的脸。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却也透露出几分深意。

“好啦好啦，我对那些事情真的不感兴趣。”她认真说道，“其实我离开高塔，就是抱着一种旅游的心态。虽然这可以看作是体验生活，但我也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坦白说，我对空青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他的举止和行为，似乎与我有着某种难以捉摸的相似之处。”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眼中闪烁着点点光亮：“兽人社会以人类的基因为尊，化形越接近人类，说明其基因与人类的关系越紧密。你不好奇吗——这只兔子长得如此像人类，背后的故事可能十分有趣。”

炤终于明白了她的兴趣所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时光轻轻揉捏着自己有些酸胀的肩膀，昨晚的木板床让她感到格外不适，“没记错的话，只有皇室和贵族的血统才与人类高度接近。这样一只弱小的兔子，竟然出现在生活条件最恶劣的E区，还主动找上门来，真是让人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呃，不对。

炤有点乱了，小雌性这是在凑自己的热闹吗？还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真叫人担心。

但无论如何空青的身份值得怀疑，最好这只兔子不是皇城那边来的，否则……

炤的狼眸迅速闪现一抹杀意。

时光注意到了自家狼的变化，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杀气腾腾的样子真不可爱。现在井水不犯河水，别去招惹他人。”

打打杀杀什么的，最讨厌啦。

灰狼吃痛，发出幽怨的“呜呜”声。

下午，炤要的软床垫和各种家具被送货上门，同时到访的还有昨天深夜在屋顶唠嗑的三只兽人。

时光忙着签收家具，见到心心念念的软床垫后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炤不放过任何一个免费苦力，毫不见外使唤那三只兽人搬家具。待沙发桌椅焕然一新，小物件摆放齐正，一切都安置妥帖以后，时光终于舍得离开那张柔软的床。

家具安置完毕，接下来是时候讨论正事了。

精瘦的黑豹子率先打破了沉默：“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如果不是你主动联系我们，大伙儿还以为你早已在异兽区遭遇不测了！”

紧接着是壮实的棕熊，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老大，听说你升级了，城门外的守卫们昨天就传得沸沸扬扬，还说你的兽化值降低了！愿兽神保佑！”

最后，是那只始终无法将目光从时光身上移开的老虎，他结结巴巴地说：“老、老大，这个仿生人真是精致，就像真的雌性一样……不知为何，我感到一种强烈的想要亲近她的冲动。”

时光偷偷检查身上的泡泡，确认没有任何人类气味漏出。

炤选择性回应：“嗷嗷嗷——”

三个兽人一时愣住了，黑豹更是提高了音调：“老大，这一个多月来，兄弟们有的牺牲了，有的受伤了，上头的要求也越来越苛刻，规定每个小队一个月要交出一颗红晶！红晶啊！”

红晶难得，猎杀高阶稀有异兽往往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炤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自顾自舔毛。

“老大，兄弟们的兽化都快控制不住了！”棕熊的声音带着哽咽。

“嗷。”灰狼淡淡应一声。

老虎沉默地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变得悲伤而幽怨。

时光不打算插手炤的事，但如果他愿意，自己可以陪在他的身边。

“E区的防御越来越薄弱，边界的污染日益严重。我们这些低等兽人，命运无非是死在异兽的爪下，或是死于污染和兽化。”老虎沉重地开口，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哀伤，“老大你和我们不同，你有退路。”

他继续说道：“伤亡在所难免，E区不过是被遗弃的沉沦之地，对帝国来说，我们这些蝼蚁的生死并不重要。”

炤看向他，目光深邃，不置可否。

“算了算了……”黑豹拍拍老虎的肩膀，试图安慰对方，“老大和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他转向坐在沙发上的少女，不知为何，也感到了一丝和老虎相同的亲近冲动。

身为人类的时光不为所动。兽世不是她的家，难以感同身受。

灰狼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叨叨，终是忍不住把他们全部扔出窗户。

世界总算安静了。

他垂下棕褐色的眸子，流露出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悲伤。

时光轻轻叹一口气，起身走向门外。

炤见状，慌张地咬住她的裙角，整头狼陷入了紧张不安的情绪中。

“我去问他们一点事，很快回来，乖。”她温柔地扯回裙角，安抚着灰狼，然后独自走了出去。

豹、熊、虎三兽并未离去，而是在附近徘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当他们看到时光独自向他们走来时，便迎上前去，礼貌地询问：“仿生人小姐，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时光直接切入正题，她只有一个问题：“你们的老大，当初是因为什么进入了异兽区？”

豹兽人回忆着过往，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兽化值超过85%的兽人，就会被驱逐出E区。老大当时的兽化值已经高达80%，被E区禁卫队囚禁。后来发生了一场暴动，他趁机逃了出来。为了避免再次被捕，他选择了进入充满危险的异兽区。”

少女认真听着，点头道过谢后，转身离开。

“等一下！”虎兽人急忙叫住了她，带着一丝期盼请求道：“仿生人小姐，您能不能劝劝老大……”

“劝什么？”少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歪着头，“劝什么？”她问，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劝他去送死吗？”

“不、不是的……”

“E区不只有他一头狼能打，其他兽人呢，怎么不去劝劝？”

三人一时语塞。

她的目光在三个兽人之间扫过，仿佛在审视他们的沉默，“既然他不在意，那我也不需要在意。与其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鼓起勇气像他一样置死地而后生。”

“不，不是这样的！”

一直沉默的熊兽人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反驳道：“我们确实是害怕，但不会扔下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逃跑！老大……老大他曾经很好的，关心我们……对于我们这群早已经被遗弃的蝼蚁来说，老大是特别的。他不仅是力量的象征，也是我们心中的领袖。”

少女微微扬起下巴，以人类特有的高傲姿态俯视着他们。她的目光冷静，毫不掩饰与这个世界的疏离。

“我们只是希望，”熊兽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请求，继续说道，“希望仿生人小姐能明白，老大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不想失去他，我们……我们只是希望他能像从前那样领导着大家。”

时光静静聆听着，“与我何干？”她的话语简洁而直接，眼中透露出置身事外的冷漠，“他的曾经与我何干？我只在乎现在的他。”

只在乎……那头会为了自己寻找干净清水的大灰狼，那头会在沙漠里拼尽全力守护自己的狼兽，那头会为自己撒娇的蠢狼。

言毕，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步伐坚定地离开，留下三个兽人面面相觑，陷入深深的失望之中。

就在此时，一只仿生鸟从头顶掠过，簌簌飞向不远处的巷子里，轻盈地落在了空青的肩膀上。

小兔子取下监听耳机，颇为烦恼地发出一声哀叹：“原来是个冷漠的人类啊。”

【“带着她去感受这个世界……”】

又带着几分无奈，“伟大的老师啊，您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