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苛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这两句。

他肉眼可见的精神崩溃，似乎是被触发了什么心底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信念一般。

宋余琅依旧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着他拼命地寻找自己回到失败原点的原因，想要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信仰。

韩苛不断地抓挠着自己的脸，似乎拼命想要把一些难以忽视的恐惧给压下去。

突然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动作骤然停止，直愣愣的抬起眼，喃喃自语：“不，我没有见过你，你们不一样。”

他在自己因为恐惧而模糊的记忆里努力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丝能让他安心的区别。

确实，宋余琅确实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不一样。

他记忆里的人看起来远没有这样的苍白和孱弱，也没有这样如死水一样，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一般的眼神。

宋余琅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从善如流地问了下去：“哪里不一样？”

韩苛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脑子去思考她为什么这么问：“哪里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他苦苦思索着自言自语：“长相？不不不，我记不得了......应该，应该不一样吧，发色不一样。对对对，哪里都不一样。可，可长得又很像，那张脸，那张脸能有几个人有......”

这句话似乎又让韩苛动摇了之前的想法。

毕竟相貌相似的人很多，但宋余琅这张见过就很难忘记，锋利又精致的脸，确实难找第二张。

韩苛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疯狂地摇晃：“但气质差太多了，不是一个人，绝对不是一个人。”

话听到这儿其实就可以了，韩苛虽然很混乱，但听众都还蛮清醒的。

除了吕于。

吕于跟有帕金森一样疯狂在屏幕上点着什么，根本顾不上听他们在说什么。

宋余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和我很像的那个人，毁掉了你的前途？”

韩苛陡然尖叫了起来：“不，不像！你们一点都不像！”

他现在的精神像枯树叶一样脆，一碰就碎了。

宋余琅也不介意他的状态，而是十分好脾气地顺着：“好，不像。不过你死都死了，为什么还是那么怕那个人？是因为那个人如果确实还存在，出现在你面前，那么你对新生的憧憬就会被全部打破，对吗？”

阮时茵：？

等等，什么新生的憧憬，她没走神啊，怎么跳到这儿来的？

阮时茵挠了挠脸，不过也没悄悄过去问，对于跟不上宋余琅思路这件事儿倒不算太意外。

韩苛愣在了原地，再次被迫面对自己逃避的一切。

而深处的那团污染已经越来越近了，只不过兴许是因为宋余琅打断施法打断得太快。

韩苛的心态崩得实在是太迅速了，完全没有给那团污染足够的发育时间。

很明显，它现在只有最危险状态的三分之二。

好对付得多。

宋余琅像没感知到那团污染一样，闲聊似的继续说道：“其实你也不太相信污染，或者说，你在真正接触到污染的时候，就不太相信这东西了。但污染，以及污染涉及到的一切，又确实给了你，你曾经得不到的希望。”

她说到这儿耸耸肩：“我理解，人嘛，总归需要一些盼头的。不过你的盼头找的太烂了，烂人找这种没指望烂到低的盼头，还挺天作之合的。”

阮时茵在旁边连连点头，就差给宋余琅热烈鼓掌了。

韩苛又被刺激到了，一下子站起来怒吼：“你懂什么，你懂个屁！污染面前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护佑苍生，说着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却把人用异能，用精神力，用灵力，用天赋分成三六九等！我呸！下贱的畜生！”

下贱的畜生。

宋余琅长这么大被骂过的不少，但这种词还是头一次落到她身上。

第一反应不是生气，是觉得莫名其妙。

韩苛这个人自欺欺人，或者说自私愚蠢到了极致。

竟然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的无能归咎于其他事情上。

而一旁的吕于像是被触发了什么一样，霍然抬起头：“对，你们白玉京就是一帮自诩伟光正，但本质婆罗门的下贱的畜生！”

宋余琅懂了，这帮人都这样。

阮时茵“啧”了一声：“不是这才几年，怎么就从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变成婆罗门下贱的畜生了？你们这帮废物真是，水平没见长，那股子无能狂怒的怨毒劲倒是直线上升。”

宋余琅忽略了情绪化的咒骂，反问了韩苛一个问题：“你说污染面前众生平等，可你和委托你的甲方，甚至是你公司的上司，都并不平等。他们也依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踩在你的头上，甚至你连甲方派来的人都不敢得罪。”

韩苛的脸抽搐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懂什么，污染尚未真正占领世界，你们这些愚民不接受污染，污染就无法让所有人都变得一样。”

阮时茵没忍住：“变成一样的死人，然后腐化成为肥料是吧，那是挺众生平等的。”

宋余琅乐了一下，然后示意她别直接给韩苛气死。

阮时茵吐了吐舌头，在自己嘴上打了个叉，示意后面绝不说话了。

韩苛怒斥：“污染世界，众人都是神的信众，是神最爱护的眷属！污染之神会庇佑每一个信仰祂的人，你们这些人，最后都会被污染之神降下责罚！”

宋余琅一时间竟然有点无语。

这实在是有点邪门了。

这帮人为了合理自己恶毒的私欲，连污染之神都能信仰得这么狂热和痴迷。

但其实也正常，就历史长河里所有出现的邪教，都有共同的特性。

他们掌控人心里的欲望，这些欲望越不被大众认可，越难以实现，信众就越发狂热。

韩苛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就在此时，那污染终于显露出了自己的样貌。

这个污染和郝欣最后的那个其实差不离。

只不过郝欣是在里世界里才形成的，而韩苛这个则是很早之前，就存在于他的潜意识里。

也就是说韩苛在死之前，就已经有很大一部分被污染同化了。

不然以他原本的天赋，异能融合带来的负荷他是绝对承受不了的。

韩苛看向了宋余琅背后翻腾的黑色污染，眼底流露出狂喜：“你们的游戏到此结束了，污染之神会将你们彻底撕碎，变成新世界的养分。”

他脸上露出扭曲的狂喜：“但你们和我不一样，我终将在新世界重生，成为祂最信任，亲近的下属。而你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宋余琅叹了口气：“好嘛，众生平等了还有最呢。”

阮时茵乐了出来。

韩苛被她们的态度激怒了，狂吼：“你们应该害怕，应该匍匐，应该求饶！应该痛哭流涕地祈求污染之神的原谅！”

宋余琅听得直皱眉：“要是客户都你这德行，那当救世主还真没什么难度。”

这话简直把对韩苛的嫌弃表达到了极致。

但刚才还暴怒的韩苛现在倒是冷静了下来，冷笑一声：“说吧，就当是你们的遗言了。”

背后的污染缓缓蔓延过来，将两人笼罩在了里面。

头顶是一双猩红的竖瞳，比起郝欣的感觉有，这个已经实质化了。

而那边的还在输入什么吕于突然大喊一声丢掉了手机：“为什么，为什么输入正确还不让我出去，什么叫不符合工作完成条件，他x的你在耍老子！！！”

宋余琅看了一眼那边崩溃的吕于。

他之前一直在尝试各种答案，最后好不容易输入了正确答案，却被APP提示不符合工作完成条件，工作进度为0，无法提交。

这和之前大家以为的，以及APP所提示的完全不一样。

吕于从来没想过APP会有隐藏规则，现在完全慌了神，看向宋余琅：“怎么回事儿，你们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儿？！”

宋余琅移开目光。

和她判断的一模一样，只要站在和里世界主人，也就是客户相同的视角上，就无法提交工作离开里世界。

阮时茵幸灾乐祸看着吕于：“有没有一种可能，APP就是骗你进来送死的，你从最开始，就注定了无法离开。”

吕于虽然蠢，但也没有到完全没有思考能力的地步。

他只是回想了一下APP这其中给他的所有通知，就明白了。

马胜还有他得到的APP提示和宋余琅完全不一样，他们的APP一直在提示请勿共情客户。

还以为是这样会影响安全，却没想到是这个意思。

他想要挽回，可惜那一团污染怪物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就在吕于试图辩解的时候，污染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宋余琅和阮时茵，扑向了吕于。

吕于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直接吞噬，消失在了这里。

吃掉吕于后，污染明显恢复了一些，不过距离完全形态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由于和污染距离太近，宋余琅的污染值又开始上升，虽然是一点一点地增加，但还是相当令人有危机感了。

宋余琅感觉到手腕处异化特征的躁动，十分冷静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金属片。

金属片刚贴在手腕上，污染值就瞬间停止上升，并且开始缓慢下降。

这就是韩苛里世界的钥匙，一个没有任何字，只有白玉京图腾的金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