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源虽不是自来熟的性子，但昨天这个令人好奇的男孩实在是令人难以忘记。
并且，如此看来，这个男孩的记忆力和观察力都十分敏锐，仅仅是在那短暂的抬头一撇的那一瞬间，他竟然记得他长什么样并且在这里认出来他。
于是他点点头，露出礼貌的微笑：“你好。”
男孩颇为爽朗地笑了声。
“邢霖，你呢，哥？”
邢霖？
虞源去按关门键的手指顿了一下，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哦，是那个，他想起来了。
几天前还在打全明星时，有人给他说过，那个半路横空出世，联盟为其大开绿灯，直接买下一个新席位的富家大少。
似乎也是叫这个名字。
不过……应该只是重名吧。
虞源又看向这个年轻的孩子。
大概就十八九的样子吧，真的很稚嫩。
应该不是那种随手买下俱乐部玩玩的富二代。
对面的人见他看过来，立刻自来熟的笑了。
“开耳邢，沛雨甘霖的霖。”
虞源点点头，“虞源。”
他轻声说。“虞是虞美人的那个虞。”
“好听。”
邢霖非常捧场地说。
虞源嘴角忍不住弯了，这小孩，还挺自来熟的。
和昨天看起来那股生人勿近的模样完全不同。
邢霖去按电梯楼层，惊喜道：“哥，你也要去九层？”
“买酒水吗？”
“嗯。”
虞源点点头，有点不知所措。
他在人际交往上并不算多么熟练。
像邢霖这般大的孩子，他接触到的都是青训的小孩，因为成名和各种听起来响亮的头衔下，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也没人敢这么随心所欲地和他这么自来熟地说话。
于是他一直被迫扮演着一个指导者，一个看起来并不好相处的前辈的形象。
扮演久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面对这样的小孩。
于是他沉默了一瞬，简略道：“买水。”
“好巧啊，我也要去那里。”
邢霖看起来并不在意他的局促，笑起来，十分熟络且坦诚地说道：“我家就是做这方面的代理商的，我今天来算是做一个市场调研。”
“你自己一个人吗？”
虞源问道，他关于市场为数不多的印象中，这种一般都是前呼后拥着几个人一起。
“对啊，就我自己。”
邢霖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压了压自己的卷发，“我刚高考完嘛，在我爸办公室打下手，什么也不会，他嫌看见我烦，就把我赶出来了，给我派了这样一个活儿，嘿嘿。”
大男孩笑起来很爽朗，看着他的目光真挚坦诚，虞源忍不住也笑了，点点头。
原来是刚高考完的孩子。
邢霖看着他继续说道：“其实关于市场啊，销售这些我也不了解，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从小家里就做这种生意，对酒水这些还有点见解。”
“凡是市面上流通的酒水，我不说百分百认识吧，百分之九十九，那是一定有的。”
他顿了一下，看着虞源，颇有点臭屁且自恋地说道。
虞源不由失笑，心里面就生升起了一个念头。
照他这么说，不如找他问问？
他划开手机，刚伸出手，“你——”
但是电梯微微一晃，随即稳稳地停下。
到目标层数了。
邢霖此时正好转过了身，似乎并没有看到他的动作。
虞源刚刚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便突然消散一干二净。
他尴尬地缩回了手。
算了，人家是带着任务来的，这东西万一占了他那百分之一的概率，也得花费一番时间，太麻烦了。
还是他自己去找找吧。
他于是皱着眉头再一次低头看手机上的那张图片，打算等邢霖出去后在去。
然后热情而疑惑地声音打断了他的计划。
“咦？”
“到地方了，哥你不走吗？”
虞源抬头。
男孩已经有了出去的动作，然而怕他继续坐下去，用手挡着门。
真的挺热心。
虞源心里感慨道，但还是朝他柔和笑笑：“你先——”
他话还没说完，身边出现了一个阴影。
他惊愕地抬头，然后正对上垂着眼帘的一双浓黑色的眼睛，看着他，以及他的手机。
没遇到过这种场景，虞源有点楞。
他要干嘛？怎么不走出去反而过来？
下一瞬间，由于职业选手良好的动态捕捉能力，他忽然意识到，在刚才抬头的一瞬，这双眼睛里面，并没有与表现相符的热情，相反，更像是一个看不清底的深潭。
虞源皱眉，不由再次抬头仔细看他。
邢霖此时已经离开他一步远，依旧是很帅，带着笑的一张脸，他见他看过来，很自来熟地解释道。
“哥，我不是故意看你手机的。我怕你不走再错过了。”
看来是出于好心，虞源也没办法再去问东问西，也没那个必要。
看起来就是一个热心的小孩，那个眼神……应该是他在光影下看错了。
他“嗯”了一声，朝他笑道：“没事。”
“还是要多谢谢你。”
“嘿嘿，没事。”
邢霖笑道，和他一起出了电梯。
虽说是大型商超，但来到这一层的人也不多。
看过去，各个分区、品牌专柜的标识指引都是清晰。
虞源抬头，环视整个楼层的分区，有点迟疑要去哪里了。
有几个品牌他之前都问过，也没必要去了。
要不然……就直接去三区吧，那里是一整个的外国品牌。
虞源目光落在那块牌子上面。
打定主意，他听到身边的声音问道：“哥你……刚才在电梯里是在看那个酒水的品牌吗？”
“嗯。”虞源点点头，随即意识到是谁。
“嗯？你不去做调研吗？”
他转头问道。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头发。
“啊对。”
他低了下头，声音有点委屈道。
“但是我其实没怎么来过这个区，对这家商场也不了解。哥我看你要买酒水，我能先跟着你转转吗？”
虞源有点意外，“你不是这儿的人？”
看他自来熟的模样虞源还以为他对这里特别书熟悉。
“嗯。我是隔壁苏市人，之前就没怎么来过海市。”
邢霖脸上浮起点尴尬和不知所措。
“哦。“
虞源心里升起一点怜惜。
刚高考完就被父亲扔过来，独身一人在这个城市里面摸索，身边连个可以问的有经验的人都没有。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我的经验，我刚刚看你是不是在看品牌？我可以帮你找。”
似乎是怕虞源拒绝，眼前的少年略有点急迫地给自己加上筹码。
想起少年在电梯里的热心举动，虞源笑着温声道：“那好啊，我们一起。”
“好！”
虞源看着指引标识走路，顺手就把手机递给了身边的人。
“这个就是我需要买的，问了很多家了，你看看你认识吗？”
他递手机的动作很是自然且信任。
邢霖愣了一下，然后伸手小心地接过。
两人一并走着，虞源顺利到了三区之后，才后知后觉身边的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了。
他转头，发现邢霖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也不认识吗？”
虞源见他表情，了然，苦笑道。
他伸出手，去拿手机。
邢霖递给他，两人的手指在交接的时候发生了短暂的接触。
是干燥温暖的触觉。
虞源没什么反应，他自然地接过，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少年垂下在裤缝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这个水……还真的是难搞。”
虞源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几排陈列好的柜台。
“算了，我再去找找吧。”
“哥……”
邢霖小心翼翼地开口。
“这是……你自己要喝的吗？是从哪得知的？”
虞源听到他的语气，感到不妙。
“不是，这是一个……认识的人要我帮忙买的。这张纸就是他写的。至于来源嘛，他人刚从国外回来，我觉得也许这是他喝惯了的国外品牌？”
“不过我和他也不熟，不太清楚。”
虞源这一通解释完，看向邢霖。“怎么了？”
“哦哦。”
邢霖听到后似乎松了口气。
他走到虞源身边来，指着照片说。
“我也没见过这个牌子，不过……”
他手指托着下巴。
“哥 ，你知道他是从哪儿回来的吗？”
“这个我还没见过他，不太清楚。”
邢霖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道：“国外瓶装水市场现在占据龙头的有sss，zana。kajiq这三家，旗下的水都是按照系列推出。这两个都没有系列标志，应该不是这三家中的。”
“除此之外的水，现在在年轻人中比较流行的是SF，不过他主打的风格是简约，这个……明显不符合他家旗下风格。”
虞源听他头头是道的分析，默默点头。
这小子是有东西的，怪不得他父亲放心让他自己来。
“看他写的方式，更为符合的是主打华丽高端路线的asdas旗下的adufbs。但是……”
邢霖看向他，为难道：“他或许是写错了？这个中间多了一个ang，另一个没有后面的dak。”
虞源：“……”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确定吗？”
“嗯。这些东西我不会记错的。”
虞源：……
他看了又看手机上他跑了几家的照片，轻声道：“所以，你认为他写的这个，应该是写错了或者是……”
另一种可能他没有说出来，邢霖帮他补充了。
“没有的。”
邢霖语气虽轻但是颇为笃定地说道。
虞源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直接被点燃了。
他嘴角紧紧地抿起。
所以那位刚落地回国的教练是什么意思呢？
故意写了没有的水指使他的小队员出来买。
如果不是他正好回来，如果不是他正巧遇见了这个
那么当叁思或者他跑了这么多家最后空手而回，那位教练会是什么反应？
趁机敲打，立威？
虞源不想把事情想的那么糟糕，但是现在事实告诉他，或许还真就是他想的那样。
邢霖似乎看出他的心情。
他安慰似的说道：“或许……就是记错了。哥，你问下他，要不就给他买adufbs吧。”
“我没他联系方式。”
虞源看着手机，眉头紧皱，硬邦邦地说。
他脑内想着那个教练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没注意自己身边的气压已经低了下来。
邢霖看着他的反应，有些沉默，他的瞳孔微缩，舌尖顶了顶牙根。
“我能问下，他是谁吗？”
他的话把虞源从自己的世界里面拉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情绪让影响到了身边的人。
于是叹了口气：“一个教练。算了，你不从事这行业估计也不知道。”
“哦。”
邢霖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虞源看着柜台想了想。
“我去给他拿一瓶那个相近的。然后，我陪你做调研吧。”
邢霖正听着，到后面一句直接大脑宕机。
“啊？”
虞源往柜姐那里走，回头对他笑道：“你不是不熟悉这儿嘛，虽然我也不是本地人，但在这里居住了一段时间，当个导游还是够的。”
邢霖看着他的笑容，愣住，一直乐观开朗的面容慢慢地暗下来，卷发略微遮盖的眼中明暗不定。
他喉咙发干，咳了两声才慢慢说道。
“那……先谢谢哥了。”
虞源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只听到声音，看不太清表情，摆了摆手。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