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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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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起走在海边。

这是已然落幕的黄昏,天空笼罩着夜色。星和月已经升起。海克和白鸟踩在沙滩上,身披漫天的星光。

沙滩上没留下脚印,也没用海浪翻涌的声音。沉寂在看似广阔的空间里发酵,一切都是静止的。

“其实这里以前是有海风的,还有海浪声……只是现在我精神图景的模拟越来越不真实了……”白鸟看着远方喃喃,“不过这里本来就是假的……抱歉啊,在这里,你的心情应该也好不起来吧。”

“不要抱歉,这里很漂亮。”海克说,但白鸟似乎没有听见。他侧着脸看着漆黑而寂静的海洋,信鸽无精打采地停在海克肩头。

他最近经常这样失神,这让海克感觉很不好。他说不清这种全然陌生的情感,但它让一个杀手的心脏战栗。

——这里是白鸟精神图景的一部分。

不是所有共感者都有足够的能力支撑起一片广袤的雨林,但海克觉得白鸟的精神图景比自己的更好。

它的本体是一个小房间,原型是白鸟家的卧室。这里摆着向导从小到大收集的书和摆件,床上铺着祖母织的毯子,海克隐约在其中看见了一点自己早已遗忘的家的影子。

房间的墙上有复古的墙纸,还有很多照片,展示着世界各地的风景。这是白鸟收到的谢礼:受到过白鸟帮助的人们会分享自己回忆的一小部分给他,就像送给他一张留作纪念的明信片。

而这也是白鸟的精神图景最独特的地方——那些照片是可以进入的。

在照片中有限的空间里,白鸟能模拟出身临其境的环境,并且自由地在各个照片中穿行。他只需在塞纳河摇晃的游船上跨出一步,就能走进万神殿穹顶上飞落的玫瑰花雨。

海克第一次来他的精神图景时,一不小心掉进了一张照片,被几只狒狒围着,差点让森蚺动手。白鸟笑得直抖,他说这是一个护林员的回忆,没想到海克居然应付不来狒狒递来的香蕉。

“走吧。我们换个地方。”白鸟说,他拉过海克的手腕,向前走去。

海克跟着他,踩过地上的青苔,一脚踏入一片六月的薰衣草田。紫色的植物漫山遍野,在风中像是一片在梦境中翻涌的海洋,白鸟回过头来,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那花海上高远的晴天此刻竟不如一双瞳孔夺目。

彼时海克的精神图景已经稳定下来,而白鸟还有其他人要救助,不得不把时间都花在别的图景里。

向导难过又郑重地跟海克道别,准备好继续独自面对地狱,结果下一次醒来,自己精神图景的沙发上窝着一只森蚺。海克在旁边,告诉他:你不需要来找我,如果你需要我,我会来找你。

这话在别人听来也许很恐怖,因为海克曾经最擅长的攻击方式之一就是侵入目标的精神图景,直接让亚马逊森蚺碾碎对方的骨头。现在恢复了入侵精神图景的能力后,他却只是用它来串门。

而白鸟也确实需要人陪伴,当他从同胞千疮百孔的精神图景里返回时,照片里明丽的景色和此刻的孤独与绝望只会刺痛他的心脏。

可海克在他身边时,他总能感觉到一种安定。他带他进入那些照片,像是带朋友回到自己的家中,又像是和他一同踏上一场旅途。

风景总是要有人在,才能活过来的。

他们在这些虚假的旅程中聊了很多。白鸟救助的向导们情况都很不好,崩坏的精神让他们几乎无法交流。这让他感到担忧,也感到恐惧,他有时错觉自己已经死了,只是在一群亡灵中游荡。然后身边的海克喊了他的名字,忽然把他从冥界拉回人间。

他明明是个杀手……白鸟想。可他喊自己名字的时候,声音却很温柔。

海克话不算多,但和他聊天是很奇妙的体验。杀手有时语出惊人,比如真诚地问我妹好像被主任批评了心情不好,要不要去把主任腿打断,或者轻描淡写地说起自己在教堂的高处用一把狙击枪送走前来祈祷的意大利黑手党,血和穿过彩窗的阳光一同洒在地上。

而白鸟的故事都很普通。他告诉哨兵,自己曾经在烤面包时炸过烤箱,在同一片区域迷路,反复绕回同一个喷泉旁。有次一个共感者在广场喂鸽子,把他的信鸽当成其中一只,见它不吃,抓着一把玉米粒追着喂。

他收到过卖花的少女剩下的最后一枝花,之后将它留给了街边卖艺的小提琴手。他被乡下村庄里的老人邀请到家中一坐,听白发苍苍的人弹一台旧钢琴。在夜晚的广场上,他挤在人群中听一位歌手弹唱一首关于爱情的歌。

多么陌生,多么神奇的生活啊。海克总是会这么想道,他看着白鸟的脸,有些出神。他就这么安静地听着白鸟把半生的平凡经历都讲给自己听,感到空洞的灵魂似乎在被什么东西逐渐填满。

白鸟有时自嘲,这些无聊的小事听完就请忘记吧,但海克很认真地回答他:自己会记住的。

白鸟愣了愣。彼时他们正坐在一片郁金香园,远处巨大的风车悠悠地转。向导眨了下眼,眼眶突然红了。

“海克……谢谢你,愿意记住我的事情。”

海克觉得白鸟看起来有些开心,又有些悲伤。

他后来才知道,白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抱着诉说遗言的心情。这些组成白鸟平凡人生的平凡经历总,有一天会随着他的生命一起逝去。

但有人说过,只要不被人遗忘,就不算真正的死亡——如果杀手能在记忆中给他留下一席之地,白鸟想,死亡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也许下一次,他就无法从强制的昏迷中醒来。

因为药物和折磨在推着他向前,向那永恒的深渊。

事情理所当然地变坏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海克已经记不清楚了。白鸟墙上的照片渐渐变少了,房间里的东西一天比一天模糊,书架上,他小时候看的童话变成乱码。

他时常发呆,又时常莫名地颤抖,笑的时候也显得很疲惫,好像牵动嘴角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他的话变少了,也开始听不见海克喊他名字,他的灵魂好像正消逝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的白鸽依然在飞去其他人的精神图景,他依然会带海克去照片中的风景,但他自己的精神不可抵挡地越来越糟糕。

有一天他在海克眼前跌倒在地上,毫无征兆,无声无息。他像个孩子一样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想躲开什么人的触碰,而他的精神图景忽然皲裂,裂缝中涌动着混沌的色彩——药物的作用早就腐蚀了这里,只是白鸟一直在尽力维持原状。

海克不懂如何救助他人。他笨拙又徒劳地捞起把向导僵硬的身体,抱在怀里。他听见白鸟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呢喃,就好像他正在碎成一块块碎片。

森蚺环绕过来,贴着他们两个。

一段时间后,白鸟猛地睁开眼睛。他昏死时很平静,醒来时却像从噩梦里惊醒。

他是修复精神图景的医生,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状况。恢复意识后,他看着崩坏的精神图景,对海克说:“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他们来到了这片夜晚的海边,来到了星空之下。远处小镇上的建筑亮着灯,如同夜空下小小的蜡烛,而白鸟仰起头,蓝色的失神的眼睛连星星都无法照亮。

夜色模糊了白鸟的轮廓,海克听见他在呼吸,万籁俱寂的精神图景里,他发出的声音是那样的羸弱。

海克从来不畏惧黑暗,他哨兵的眼睛能让他在夜晚也视野清晰,他分明能看清白鸟的,天空也分明地闪烁着星光。

可无风无浪的海边,他总觉得眼前的人,下一秒就要被漆黑的海吞没了。

他其实知道白鸟为什么会来这里。

白鸟精神图景的房间里,摆着一部手机,上面是一段视频,有绚烂的光芒降临在冰原上。白鸟说这是极光,他踏上旅程,就是为了亲眼看到极光。等他看见了,他就把它的照片贴在最中心的墙上。

这片海的原型纬度较高,是白鸟所有的照片里,离极光最近的地方。

海克看着白鸟,他纯白的发色让他看起来像是一缕会随风而逝的月光。可海克不想这白色的身影消失,它不应该在这棺椁一样的夜晚里消逝。

一个念头忽然像一颗子弹打进他大脑。

跑。

他想带白鸟逃跑。

这是完全陌生的想法,因为海克是已经失去了逃跑这个概念的人。服从,服从,直到死亡,这是从十岁那年就根植进他大脑的命令。

因此当他在基地中九死一生时,他没有想过跑,当他在战斗中濒死,被无数枪口瞄准时,他没有想过跑。他受到过拷问,他也曾差点死在别人的枪下,但一把武器时没有自我意志的,他不会逃跑。

可现在,一个已经失去逃跑概念的人,一个从没从自己命运中逃离的人,突然想要跑。

他想跑,带着白鸟逃出酒神节,逃出圣卢塞特。他可以带他穿过嘈杂的人群,躲过权贵的追捕,抢一辆汽车穿过国界线,踏上白鸟梦想中的旅途。跑吧,直到两个人都风尘仆仆,直到他们的双腿再也没有力气站立——直到他们真的奔跑到那片冰原之上,那片极光之下,直到那只信鸽可以在任何地方翱翔。

海克拉住白鸟的手腕。他很用力,像是直接抓住了白鸟的灵魂。

他说:“白鸟,我们走吧。”

“……去哪?”白鸟回过神来,又似乎还游离在其他地方。

“走,离开这里,去看极光。”海克说。他有些紧张起来,他担心白鸟会再度失神,于是捧住他的脸颊,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可以带你走。这里的哨兵,我可以把他们都杀掉,你知道我做得到。然后,我们就从这里走。”

“……”白鸟仰着头看着他,海克发誓自己亲眼看着他蓝色的眼睛明亮了起来。杀手绝不相信极地的太阳的风暴会比白鸟眼中的光彩更加璀璨,可那光彩转瞬就逝去了。

白鸟抬起手,覆住他的满是茧和疤痕的手,然后轻轻拉了下来。

“不行的,海克。”他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如果你走了,谁来保护你的妹妹呢?”

“你一直在替她还学贷。如果你带走了我,酒神节的人会查到她的。”

海克的身体僵住了,他感到不知所措。卢娜……他只是想帮她,他绝不能让酒神节的人盯上她,可白鸟……

白鸟微笑了一下,疲惫又温柔。

“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才来圣卢塞特的,别忘了你雨林里的阳光……我……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好意思,但我是因为感受到你对家人的情感,才能坚持到现在的。算我求你,不要为了我去冒险。”

“更何况,我早就已经——”

早就已经什么?海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以目光询问。

“……不,没什么。”白鸟说。他怀着内疚,悄悄放大了海克脑内犹豫的情绪,覆盖掉他的疑问和冲动,然后放开了海克的手。

“他们要把我带走休眠了,你也该走了……再见,海克。”

早就已经什么?

海克想,但因为白鸟施加的影响,对卢娜的担忧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思考。他走在回家的街上。所谓的家只是一个公寓,他生活极简,几乎没有留下居住的痕迹。

早就已经什么?

海克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但又被他忽视了。冷静下来后,他想起了之前组织通过交换目标和其他人的DNA来伪造身份的做法,于是他忽然有了不牵连卢娜,又救走白鸟的办法。

早就已经什么?

海克没有去细想,因为有陌生的情感回荡在他胸腔。他在第二天接到了通知,贩卖向导的商人会在今天到酒神节来,所有看守都要来酒神节,而他的雇主伦滋,今天也会再到俱乐部来。

这时机几乎正中海克下怀,他正要想找办法告诉白鸟,自己想到了两全其美的计划。等他拜托卢娜处理好他的身份,他就来带走白鸟。

如果他像普通人那样正常地成长,他会知道,这样的情感,混合着紧张,兴奋,焦急,以及满满当当的希望。

但是——

早就已经什么?

酒神节的包厢里,一个意识不清的向导被扔到了两个哨兵面前。

“他快死了,你们拿去玩吧。”

一个男人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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