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昙心中充满了疑惑，她不知道自己既是鬼又是妖这个结论，齐悦是如何得出的。她曾翻阅那半本《奇异志》，却未查询到任何与自己有关的线索。

她心中暗自思量：为何自己既能操控院中生灵，汲取自然之灵，却又对那炽烈阳光心存畏惧？这鬼妖合体，这别具一格的双重身份，二婶究竟是如何得出的？

齐悦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她瞥向那几位陷入沉思的人，话语中带着几分戏谑：“既然山庄并无异常，秦公子何不带着您的道士朋友，先行离去？毕竟，这山庄的夜晚，对某些人来说，或许并不那么宁静。”

秦富贵正欲开口，却被一旁的陈青玄抢先一步：“不行，既然知道这山庄鬼魂遍布，生为修道之人，怎能放任不管。”

齐悦闻言，红唇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哦？二位既如此执着，那便请自便吧，只是这山庄之夜，鬼影幢幢，还望二位保重。”

言罢，她轻牵月昙的手腕，两人转身步入夜色之中，留下逐渐远去的背影。

俗语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月圆，正是天地间阴阳交替，万物归宁之时，今夜正是引导山庄鬼魂前往酆都的最佳时机。

秦富贵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对于鬼魂之事，他还是心生怯意。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留在门槛处，望着空中的圆月出神。他记起梦中情景，山庄的鬼魂实属可怜，如果今夜能顺利前往阴间，也算是秦府做了一件善事。

陈青玄本欲跟进去，却被秦富贵阻止。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陈道长，此事他们自有办法解决，我们不宜插手。”

“可是……”陈青玄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妥协，在秦富贵身旁坐下，两人一同仰望那轮皎洁的明月。

“陈道长，是初入尘世吧？”秦富贵打破了沉默，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其实这也是我首次见鬼。我虽自诩修仙之人，却对鬼魂之事心存畏惧，总觉得它们面目狰狞，会伤害无辜。”

“以往众人得知我怕鬼之事，纷纷嘲笑于我。那日与月昙并肩作战，她看出我怕鬼之实，未对我另眼相待，还赠我白绫解围，结果她却是鬼。”

“但她虽为鬼，却未曾让我有丝毫惧意。如今，得知她即将前往酆都，我竟感到一丝不舍，你说这是为何？”

陈青玄转头看向秦富贵，轻声安慰：“她是异物，不管是鬼是妖，都善迷惑心智，秦公子不必如此。”

秦富贵假装释然，淡笑道：“是啊，不过是被迷惑了，只要她们能投胎转世就好。”

随后，两人静默无言，只有夜空中的圆月静静照耀着他们，仿佛在默默见证着这一切。

***

山庄的鬼魂们为了这一刻已经筹备良久。他们目送齐悦与月昙将地契置于祠堂之中，随后纷纷回到各自原本的位置，跪下，随着昙花香气在山庄中弥漫，放生阵正式启动。

他们向着祠堂方向恭敬三叩首，随后双手轻合，闭目低吟，开始施展法力。魂体渐渐变得透明，犹如夜空中闪耀的星辰，升腾起来。

祠堂内的地契，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也缓缓腾空，散发出柔和的浅金色光芒，宛如水纹般扩散开来。

月昙身处假山旁，离祠堂最近，感受最为强烈。她清楚地感觉到体内的鬼气的微妙变化，那些曾经束缚着她的怨气，在这金色的光芒中渐渐消散，化作一缕轻烟，随风而去。

然而，她心中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因为笼罩山庄的护灵结界依旧坚固如初。

她耐心的等待许久，最终，地契飘落，众鬼魂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们——失败了。

尽管有了地契和放生阵，他们仍未能离开。

众鬼魂的脸上难掩失落，他们相互对视，无需多言，一同向主院走去。

月昙和齐悦母女已在院中等候。

她深鞠一躬，向众鬼魂道歉：“抱歉，束缚我们的并非地缚之灵，而是慕容山庄。我们定将竭尽全力，让大家安全离开。”

齐悦和慕容娇也随即鞠躬致歉。

这次虽未能成功，但山庄的怨气已全然消散，他们已感欣慰。

鬼魂们安慰：“齐夫人，无需如此，我们虽为鬼，但在山庄内无忧无虑，也算是一种福分。小姐夫人勿急，定能找到解脱之法。”

月昙坚定地说：“请大家放心，我慕容月昙定不负重托，寻得方法，送各位至忘川。”

鬼魂们的心情也因此平复。

齐悦建议大家先自行修炼，为下次离开做准备。

圆月西垂，夜已深沉，月昙准备前往外院见见秦富贵二人。

***

随着月昙一行人开启阵法，秦富贵与陈青玄灵魂就被吸入了慕容山庄那亦真亦幻的过往之中。

眼前的幻境与秦富贵之前经历的生子之喜截然不同，也迥异于他的梦境。

月光如洗，倾洒在山庄的每一个角落，将这份喜庆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小厮与侍女穿梭其间，笑语盈盈，好一幅盛世安宁的图景。

秦富贵轻轻扯了扯身旁陈青玄的衣袖，眼中闪烁着疑惑的光芒：“陈道长，咱们这是……入了山庄幻境？”

陈青玄微闭双眼，指尖轻触四周的空气，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让他眉头微蹙：“非也，此非幻境，乃是山庄昔日实景再现。”

两人踏着月色，缓缓步入后院，一幕幕熟悉的画面如画卷般展开。

当再次见到月昙一家围坐餐桌，欢声笑语之时，秦富贵的心猛地一紧，他拍了拍陈青玄的肩，声音中难掩紧张：“陈道长，我记得，这场景我曾梦中亲历！随后便是山庄的劫难……”

秦富贵的脸色逐渐凝重，他未曾料到，眼前的屠杀场面比梦境更为血腥。陈青玄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意识到，秦富贵之前的“梦境”，实则是魂魄离体的经历。

鲜血染红了青石路，哀嚎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愤怒。

秦富贵怒不可遏，吼道：“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慕容山庄何曾有错，竟遭此毒手，连无辜的老弱病残都不放过！”

陈青玄立于原地，目光如炬，他未曾料到，初入江湖便见识到如此残忍的一幕。那些恶徒的冷酷无情，为了斩草除根，竟然残忍到取了所有人的首级。还有那企图利用邪恶法术控制山庄亡魂的阴谋，更是让他心中怒火中烧。

“若非山庄护灵及时，这些无辜之魂怕是要沦为恶鬼，为祸四方。”他沉声说道。

秦富贵闻言，震惊之余更是愤慨：“竟还有这等事？为何我未曾察觉？”

陈青玄轻叹一声，解释道：“非修道之人，难以洞悉这等邪术，乃是常理。”

他越想越觉得这邪恶道法有问题，他隐约感觉这道法好似跟道观有某种联系，他不敢对秦富贵言明，怕这事涉及到道观机密。

他心中暗自发誓，必须查清此事，待出去之后一定要给师父传信。

“是谁如此狠毒，连魂魄也不放过？” 秦富贵愤慨，他紧握双拳，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待我出去，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为慕容山庄讨回公道！”

秦富贵开始寻找脱离之法，只是这结界仿佛有无尽的力量，不断重复着山庄覆灭的惨剧，将二人牢牢困住。

当一切重演至第三遍时，秦富贵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他猛地一掌拍向结界，怒吼道：“谁人在笑？在这人间炼狱之中，竟还有人笑得出来！简直是丧尽天良，丧心病狂！”

陈青玄亦有所感，他似乎也捕捉到了一抹微弱的笑声，但在这纷乱的声音中显得那么不真切。

秦富贵眉头紧锁，唇角微抿，透出一股子决绝。他双手做出撸袖的姿态，一只手臂傲然叉腰，而另一只手则直指虚空：“来啊，有种再来一次，我要听听是谁如此良心泯灭还能笑得出来！”

山庄好像听到了他的要求一般，场景辗转又出现在第一幕。

近了，更近了，就在他即将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刻，一阵昙花香气传来，伴随着额间一阵刺痛，他瞬间从结界中出来。

陈青玄也同时恢复意识。

***

秦富贵的眉头紧锁，如同乌云压顶，他猛地睁开双眸，怒火中烧，却在对上月昙那清冷如月的面容时，硬生生地将满腔怨气咽了回去。

他嘴角微抽，最终化为一抹复杂的笑意，好奇中夹杂着几分不解：“你倒是悠闲，没去那黄泉路上凑热闹？”

月昙轻旋手腕，银针如同流星般隐匿于袖间，她轻盈地退后几步，保持着一个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疏离的距离。

“阵法未成，特来归还地契。”月昙解释，“适才见你们陷入幻境，便贸然出手相助，还望二位海涵。”

她指尖轻挥，一道柔和的光芒包裹着古朴的地契，缓缓飘向秦富贵。

“秦公子，过往种种，月昙多有冒犯。此地契于山庄困境并无解救之效，故特来归还，望公子能转交秦大人。”她的声音温婉如春风拂面，却又不失坚定。

秦富贵见到月昙，眼中掠过一丝喜悦，毫不畏惧地接过地契，问：“可是地契有何不妥？”

月昙沉吟片刻，轻叹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忧虑：“非地契之过，是山庄另有隐情。”

这时，陈青玄在一旁正色道：“你们方才所施，莫非是传说中的‘万灵放生阵’？这山庄的守护之灵难道并非地缚？”

月昙转眸望向陈青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陈道长所言极是，确是放生阵，然山庄之事，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陈青玄喃喃自语，眉宇间满是疑惑：“世间竟有超越地缚之灵的存在？”

月昙不欲多言，转而轻笑道：“天色渐明，二位还是早些离去吧，此地不宜久留，日后也无需再探。”

秦富贵与陈青玄相视一眼，二人拱手作别。秦富贵忽地拉住陈青玄，低声问道：“那诡异的笑声，你可曾留意？”

陈青玄轻轻拍了拍秦富贵的手背，示意他噤声，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袖，故作轻松道：“此事回秦府再议，此地不宜细说。”

直到二人的身影远去，月昙双眼缓缓张开，她本只是想目送二人离开，却不想还有意外发现。

笑声？何人的笑声？笑何事之声？为何要到秦府再议？她必定要弄清缘由，她还须再次离开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