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圣使的速度很快，宋南荛很快收到仆人通传的消息。

收到消息后宋南荛没有拿乔的意思，爽快地让仆人把圣使带了进来。

仆人恭敬地为圣使推开门，将他请了进去。

圣使一抬眼便看到宋南荛气定神闲地端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啜口茶。

茶杯中的袅袅热气逐渐升腾，飘散在空气中。

看着女主闲适的样子，圣使有些气急败坏，先声夺人，

“好雅兴啊，宗土司，我真是小看了你，倒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土司竟然有这么大的胆色。”

听闻此言，宋南荛抬眸，不带感情地瞥了他一眼。

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杯盏相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我虽是一小小土司，但也不是傻子，身家在众官寨中虽然不算最多，但也算有些家底，但这可不是你骗我的理由吧。”

这句话反倒把圣使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气极反笑道：“什么我骗你，信口胡言。”

他心想：你雷厉风行地拔了我在瓦遮官寨中的眼线，竟然还好意思说他骗她？

何等厚颜无耻？

“看来见到证据之前，你都不会承认了。”

宋南荛说完拍了拍手，门嘎吱一声再被推开，老管家恭敬地端着一个巨大的锦盒走上前。

锦盒表面用金丝镶嵌缠绕极繁复艳丽的花纹，看起来华贵无比。

圣使有些惊疑不定：“这是什么东西。”

“你看了自然就知道了，宋南荛轻轻抬起锦盒。”

盒子一打开，空气便散开一股清苦的药材气味，这气味极其熟悉，圣使惊异不定。

他抬眼望去，锦盒中间密密麻麻摆满了乌黑油亮的丸子的药丸。

他快步上前，心中如惊涛骇浪般翻涌，但表面仍旧极力克制自己的表情，他指了指锦盒中的药丸，迟疑道：“这。”

然而宋南荛的话，却打破了他心中那一点仅存的侥幸。

她佯装生气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圣使难道你不比我更清楚吗？

我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跟你合作，你信誓旦旦说，要赐我圣药，这就是你赐给我的圣药吗？”

宋南荛说着伸出纤长的手指，从锦盒里用手抓了一把药丸，兜头甩在了圣使身上。

“不过半天工夫，中原的大夫就送了我一堆，说这些也是圣药。

真真是笑死人了，圣药哪能那么随随便便被造出来，我看莫不是你随便找人用野草搓的草丸子吧。

你别仗着我年轻，就随意骗我，我好歹也是土司的女儿，背后还站着一个官寨，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他怎么会骗她呢？

他给她的，的的确确是从圣教里拿出来的圣药呀，这味道他闻惯了的，千真万确，做不得假。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宋南荛怀中抱着的锦盒，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咕嘟咕嘟，感觉脑子都要烧起来了。

手下意识往下一伸，便摸到了宋南荛刚才扔到他身上，顺着衣服褶皱滚下来的药丸。

他慌忙拿起来，再次嗅了嗅。

没错，的确又是熟悉的香味，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这样想着他一张嘴，将药丸扔进了嘴里，闭眼细细品味。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越尝他心中越是惊骇，忍不住开始盘算宋南荛刚才的意思。

刚才宋南荛说，是中原的大夫给她的药。

难道他不过离了半日，那中原的大夫就根据他给他们的药丸。

完整地复原了药方，并且找到了原材料，还做了一堆一模一样的圣药。

那些中原的大夫医术竟然如此高超吗？

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过。

这圣药可是他们在边疆的立身之本，他们凭着这些药在边疆医治百姓，立于不败之地。

那些大夫竟然在短短半天之内，就把他们的药方破解出来了？

连他这个自小被巫教培养长在巫教，如今做到圣使的他都不清楚的秘方，就这样被来自中原的大夫轻易破解了。

这消息太过震撼，一时连他也有些恍惚了。

然而宋南荛可不想给他思考的机会

开口道：“你既然为人不诚，也不准备诚心诚意与我交易，那么带着你的药走吧，官寨不欢迎你。”

“等等。”

思绪就这样被宋南荛打断，但圣使来不及发怒，下意识辩解：

“我给你的是真的圣药，没有骗你。”

然而话一出口，他心中便道一声糟糕。

这话不应该跟宋南荛说的。

“真的”，宋南荛皱起眉，狐疑道。

圣使心中懊悔，但话既已出口，便知不可轻易收回，于是有些气闷道：

“自然是真的，我给你一颗药本就是想让你验证真假，这药有没有效找个病人一尝便知，完全没有骗你的必要。”

尽管之前通过仪器检测，宋南荛已经知道了药剂的成分，但还是佯装满脸欣喜道：

“原来中原的大夫能力这么强，连圣药的药方也能破解，之前他们给我药丸时，我还当他们骗我呢。”

宋南荛轻轻一拍手掌，敛起笑容，将目光转向圣使，圣使无端觉得压力骤增。

“既然有大夫能够复刻出圣药的秘方，那圣使您之前和我谈判的条件可的确有些狮子大开口了呀。”

宋南荛目光幽深。

圣使：……

他一时也有些愣神了，毕竟这事之前从未发生过。

以往凭借着圣药，他们在与其他官寨土司的谈判中无往不利。

土司只要想活命，就别无选择。

尽管他们开的条件再离谱，他们也必须咬着牙接受。

只不过如今谈判场上的形势完全掉了个，原本只能仰人鼻息的宋南荛，变成了最有优势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倨傲从圣使脸上滑下，他的笑容多了几分谄媚：

“虽然他们仿制出了药方，但有一点他跟我们圣教完全比不了。”

说着，圣使忍不住挺了挺脊背，“那些大夫虽然有几分医术，但是不过是些没根基的人。

而且他们又来自中原，若是他们动了邪念，万一在药里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想必你定是发现不了的。”

圣使的语气沉了下去，他用手指了指自己。

“但是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不仅有圣药，而且在这边疆之中，十人起码就有三人信奉我们巫教，我们和那些没有根基的浮木不一样，你若是想坐稳土司的位置，没有个靠山可不行。”

他意有所指：“难道你宁愿相信那些说着中原官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的中原大夫，也不相信官寨从小信奉的巫教吗。”

他这句话可触了宋南荛的霉头，宋南荛冷哼一声。

“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但是要论忠诚可靠，你和那些中原来的大夫，究竟谁比谁更可靠，还说不准呢。

最起码中原的大夫没有向我要官寨的收租权。也没有一丸药要卖到10金。

而且我可听说，你同我二叔交往甚深，自官寨开始有人得病你便已知情了，那时可没见你拿出但凡一丸药来救治官寨的百姓呀。”

这句话火药味十足。

但如今两人地位颠倒，圣使不敢得罪宋南荛，于是只能低声赔笑道，

“误会，说实话，我虽已在巫教中坐到圣使之位，但巫教对药方保护得极严密，只有更高级的圣子，才有权知道药方，那圣药分给我们圣庙时，就要求我们必须待教徒奉上10斤后才能给予圣药。

我自然也是心系百姓的，不过从前没有机会给教众赐药时，我也懊恼不能救下所有人。”

“不过如今好了”，他低声道，“你寨里的中原大夫竟然能够复刻圣药，不如我俩好好合作。

我虽然不知道药方，但知道炮制圣药的药材都是有数的，如今巫教虽然有药材，但监管何其严密，你若真的想救下你所有的百姓，正好我们可以合作。”

圣使的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宋南荛的担忧。

宋南荛虽然已经分析出了药物的成分。

也知道了如何炮制药材，但是她也清楚，如果只有药方没有药材，那也只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之所以知道了药方也没有马上揭穿，反而是和圣使虚与委蛇，正是因为她知道没有批量种植的药材。

这边疆山林陡峭，空气湿热，蛇虫鼠蚁遍布，一个个派人进山找草药，等真的找齐了草药，这些得病的人便早已一命呜呼了。

“不若这样，那大夫既然如此轻易就把药交给你，想必定然不知道这药方的重要性。不若你趁机将这药方套取出来，同我交换，我想办法为你凑出一批药材，到时候你便可以拿这批药材救治你的百姓了。”

圣使说完这句话后，一直紧紧盯着宋南荛的眼睛，

“如何？这笔买卖总划算吧。”

看宋南荛依旧面无表情，并没有搭茬的样子，他咬了咬牙又加筹码道：

“此外，你的土司之位，我保证你比边疆十八寨里任何一位土司都要坐得稳。”

“拿什么保证？”

看宋南荛面上终于有些异动，圣使道：“拿圣使之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