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了半晌，远明依推开她坐起来，正经道：“那我也说清楚，我不管什么狗屁神魔，我不受任何的欺负。”

对峙半天，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远明依以为兰渝会生气，过了一会儿兰渝起身背对她站了片刻，又叹了口气。

面对远明依，他总是在叹气。

兰渝转身看着坐在床上眼神倔强的她，道：“吓到了吗？昨天晚上。”

远明依一愣，扭头避开他的视线，道：“有点。”

不是那块酒瓶碎片，她也会动用已经恢复的法术制服那个人，没人想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她不是看着刀扎进皮肉，血液顺着流走，还能面不改色的人。

就像虐待动物之中映射出杀人底线一样，她扎下那块玻璃碎片是否预示着在兰渝的世界，她迟早会带来一场灾难的纵火。

她不想开启血腥的道路，但绝不窝囊地活着。

兰渝向她伸出手，道：“起来吧，吃点东西。”

远明依不知道兰渝想了什么，让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柔和了下来。

鼻子忽然有点酸，她跟人起完冲突后，从没有人会问她害不害怕，反正最后的赢家都是她。

赢了，就好像她已经占尽了所有的便宜，无人再去追究那些人为什么被她教训。

远明依搭上他的手，穿上鞋，被他顺势牵起来。

他的手还是像往常一样，并不温暖，凉凉的，但很舒服。

兰渝拉她起来后放松了力气，远明依却没松手，依旧牵着他。

兰渝没说什么，只带着他往厨房走。

远明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起那件被两人刻意忽视的事：“兰渝，你之前为什么拒绝我？”

这是承认之前表白是认真的了。

“不喜欢还要什么理由？”兰渝松开她的手。

远明依：“哦。”

还以为你们仙界有什么不能动情爱的天条。

这种拒绝理由简直是又简单又高效，让人无法反驳。

“那你以前在仙界，也对人这么纵容吗？”远明依又问了一遍那个没被回答的问题。

“你非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你别转移话题，不然我就默认答案是我想要的了。”远明依执著地道。

“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当然不会了，他知道他的答案就是远明依想要的答案。

但是这话要是真从自己口中说出，那百分百是对远明依的纵容。

远明依也猜得到答案，她并不需要真的从兰渝这里得到确切的回答，她只要兰渝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就好。

她问这个问题的意义，只在于提醒兰渝思考他对自己的态度，就算他能斩钉截铁地说出“不喜欢还要什么理由”，也不代表他心里真的和他拒绝的话一样坚定。

远明依走到冰箱前拿出两个鸡蛋和新鲜的牛奶，用锅烧上水，准备煮水煮蛋。

她一边动作，一边道：“我是无所谓你给我什么答案，反正无论你说什么，你是怎么做的都已经是事实。相比这个，其实我更想知道你绕着圈子就是不肯回答我的原因是什么。”

远明依试了试水温，把鸡蛋丢进锅里，看着鸡蛋渐渐没入水面，然后回过头。

“是怕你说你对我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会让我觉得伤心吗？”

“还是你确实对我特别，却又不敢承认喜欢我？”

“要是怕我伤心，是因为喜欢我所以舍不得吗？”

不管是哪一个，从逃避这个问题开始，你都很难逃开喜欢我的命运了，远明依脸上的笑跟她心里的笑一样明显。

兰渝摊手：“大早上的，就非得说这个吗？”

远明依笑着转过身看她煮的鸡蛋，“问了这么多个问题，你一个都没回答，刚才不是拒绝得很迅速吗？不过算了，我不着急知道结果。”

用语言把他逼到了墙角，最后却又故作大方，大发慈悲地表示不着急知道结果，坏事做了，好人的名声也要，真是狡猾啊。

兰渝不想跟这样的她继续纠缠，索性出了厨房，道：“你自己吃吧。”

远明依在心里叹气，谁都知道装睡的人叫不醒，即便她已经端着一杯滚烫的开水威胁他——再不醒可就要泼下去了。

要是也有个人跟她说说兰渝的过去就好了，她漫不经心地想着。

硬要说她有多了解兰渝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个人总是摆出高高在上教人做事的样子，实际上根本就不会使唤人。

一开始还以为他也是自己曾经见过的各种各样讨人厌的领导人物，后来却发现他这个人全然是一懒散的做派。

口口声声说着这个不行那个不对，其实真犯了事也没见他多上心，连多骂一句估计都嫌麻烦。

感兴趣的事情就会一声不吭地做好。

长得一副端方的容貌，性格出奇地好哄，这样的人，什么都不必做，每天安静地待在这里，就觉得家里也多了一道色彩。

忽然出现在陌生的世界，一直都在试图完成上一个世界的本职工作，即便也有试图融入现在的生活，远明依也看得出他的游离感。

他当然能够成为像在上个世界一样惊心动魄的、耀眼的大人物，享受这里的“特权”，尽管仙人也许看不上凡人的东西，但这里也有他的世界还未出现的新鲜事物，并不会对他失去吸引力。

不过他一直抱着“迟早要离开”的心态停留在这里，所以常常不理解远明依为什么明知道自己可能不属于这里却仍然重视手里的每一件事。

远明依想要抓住他，就像舍不得一只极其好看的风筝断线后被吹到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不需要把这只风筝放得比别人都高，只希望在天色渐晚的时候，这只风筝能顺着它的尾巴，回到那个一直注视着它的人手中。

以免它乘着风的自由，不肯成全这一段缘分。

加热牛奶的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想要了解他并非没有门路，除了那些抓不住的梦境，还有一个人。

就像兰渝所说，自己只见过缥灵一次，远明依也只在梦里见过兰渝一次。

不同于兰渝完全没把噬罗焰放在心上，连亲手封印的焰灵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远明依梦里的焰灵，清楚地记住了他那张好看又表情匮乏的脸。

看守把装着焰灵的笼子带到兰渝面前，兰渝眼都没抬，只懒洋洋地问：“那几个蠢货都商量好了？”

“那几个蠢货”，看守心里想着也只有眼前这位仙尊感这么随意称呼那几位大人了。

“回仙尊，几位大人吩咐了，交给仙尊暂且封印了，日后再考虑销毁之法，否则放任缥灵在外面，终究是隐患。”看守恭敬地回道。

兰渝扔下手里的笔，笔头在刚写好的纸上染出一片墨痕。

他道：“知道了，下去吧。”

兰渝懒得多说废话，看守还没踏出殿门，他已经开始施展术法画着封印，而后远明依的眼前就被一层又一层的雾覆盖，什么也看不清了。

就这么一面，确实很难记得。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还听到殿外似乎有人闯了进来，高声唤道：“辰枢仙尊，且慢！”

而后一阵锥心刺骨的痛，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幸好只是做梦，梦里的疼痛并不真实。

远明依下意识打开微波炉，心思其实还在九天外，直接伸手去拿里面的牛奶，被烫后才回过神。

“嘶”了一声，远明依赶忙打开水龙头冲了一会儿冷水，而后丢下厨房里的东西去找烫伤膏。

过了好一会儿兰渝从房间里出来，快步走向厨房，远明依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兰渝进了厨房把火关掉，而后来到远明依面前，道：“没有法术，你还能活到今天，也是不容易。”

远明依才想起来随手煮的蛋，她忘记关火了，这会儿水估计早都烧干了。

“你做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呃，想事情。”

兰渝看着她手里的药膏，转身又进了厨房，一刻钟后，端出一些能吃的东西。

“我方才的态度不够明确，那我现在就再说一遍，”兰渝以为她还在想她的那些问题，“我们不可能成为你想的那种关系。”

远明依忽然觉得眼前的食物一看就很难吃。

铺垫了这么多，他就想出这么个结果。

“不说这个，”远明依打断，“不想听。食不言寝不语。”

兰渝却执意要说。

“如果你想活着，就必需留在这里。回到原本的世界，那里的生活以灵力为基础，而你的力量一旦动用，你迟早会油尽灯枯，不用别人来杀你，你就会消失。”

“留在这里，正好也如你所愿。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你不用再想了。”

他的话跟他的人一样没有温度。

“你不是说回不回得去看天意吗？或许我注定会回去，或许你注定会留下来。”远明依又问。

“正因是天意，我窥得见，才与你说这些，你还不明白？”

“逆天而为，不会有好结果。我已经和你说过，你若执意为之，我会消失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否则受伤吃苦头的定然是你，我以为你一向是聪明人。”

“也不用这么严肃地拒绝我三次吧……”我这次甚至什么都还没说。

兰渝愣了一下，放缓了语气道：“怕你分不清轻重，早些说清楚你自然也能少走些弯路。”

还有些话兰渝没说，他不想让远明依的人生被困在这里。

无论噬罗焰对神魔两族意味着什么，远明依是他几万年的无趣重复里，第一个和他那么近距离地，共同生活的人。

他无暇，或者应该说不敢去思考他是不是真的如远明依说的那样对她有了别的感情。

他确实觉得远明依是个不错的人，来到这里的生活，和远明依待在一起的时间，都让他感到轻松，但这不是会让他沉湎的事情。

尽管这些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清楚这种日子，不过是那些属于仙尊的纷杂公务里空出的闲暇。

神仙自然有神仙的责任，虽说先前也是一副懒散的做派，但就算如此，他迟早还是得回到他的位置上维持那里的秩序。

他来到这里几个月或是几年生起的波澜，最终会在已经持续了几万年，并且还将无限持续下去的生命里，归于平静。

就像他记不得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缥灵，这里的种种迟早也会忘掉。

写得脑子都麻木了，有个大胆的想法，多开几本换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