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岁宁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夜述堂越发困惑的目光中慢慢缩了缩脖子，缴着双手说道：“呃……你要是嫌我烦也可以不回答的，我话太多了对不起。”

夜述堂叹了口气，目光柔和了一些，伸手握着她的肩膀示意她转个弯继续向前走：“没有嫌你烦，你刚来到这里不清楚这些事情也正常，我慢慢讲给你。”

栗岁宁感激涕零地点了点头，跟在夜述堂身边的步伐也轻快起来。

昨天她还怀疑过那个声音会不会是夜述堂本人发出的，只是说话方式还有时间点都打消了她对夜述堂的怀疑，昨天那个声音可是非常嫌弃自己聒噪，而夜述堂又这么好心地为自己解答，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从夜述堂的描述中，栗岁宁大致知道了在污染爆发的最开始醋栗街确实有过一段民不聊生的岁月，医院学校等基础设施也都被摧毁了，这里一度成为污染重灾区。后来在醋栗街民众的自发组织下设置了巡视组织和安保组织，摸清怪物们的特性，恢复了醋栗街的治安，这里成为了防护区。说起这段历史，夜述堂带着明显的自豪感，醋栗街能有现在的样子都是所有居民共同努力的结果。

至于有关于学校的事情，夜述堂没有过多解释，他的说法是，这里的学校并不按照年纪来区分教授的课程，而是按照来到这里的学生的生存能力来划分年纪，并辅以适当的课程。所有的讲授都以人为本，是真正意义上的因材施教。而关于不夜国污染爆发的全部历史节点，也将会在学校中了解到。至于不夜国的那些奇怪的种族，夜述堂则完全忽略掉了，不知是忘记了还是他不愿透露更多。

“不必担心课业上的负担，在醋栗中学，你能学到的一切都将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夜述堂总结一般地结束了他的介绍。

栗岁宁郑重地点了点头并感谢夜述堂这一路上的讲解，她对夜述堂其人有了一定程度的改观，也许夜述堂并不是不爱讲话，也不是对周遭的事情漠不关心。他只是更愿意将口舌花费在有价值的事情上而不是与其他人做些无意义的斗嘴，至于他的情感，在对醋栗街危机的讲解中，栗岁宁能明显感觉到他对这片土地沉重的爱意。

现在，在她眼中，夜述堂的形象从一位落魄的厨子变成了一位对家乡怀有深厚感情的守卫者，他冷静自持而头脑清醒，能够从事件的漩涡中抽离以旁观的角度剥离事情的真相，并不过多输出自己的主观看法而更多在引导栗岁宁自己思考。

很快，眼前出现了一道铁艺花纹大门，正门并没有开启，左侧的保安亭中坐着一个正在打盹的大叔，看到两人，大叔立刻站起身，替他们打开了侧面只能供一人通过的小门。

“夜先生早上好啊。”大叔笑意吟吟地望着他们，好奇的目光落在栗岁宁的身上，“这位同学没有见过，是新来的吗？”

“对，她是从其他地方来到这里的。”夜述堂点了点头，微微颔首，而后迈过了大门。

大门前是大约三米宽的走道，两侧是黑压压的铁丝网，上面攀爬着茂盛的植物，从这一侧看不到里面的事物。正前方是一座灰白色的四层大楼，看上去似乎是上个世纪风格的建筑，宽大的开放式阳台上放置着一些植物，看上去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路上没什么人，似乎并不到上课的时间。

栗岁宁紧跟在夜述堂的身后，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原本在街道外面吵闹的环境已经让她安心许多，如今到了学校，心脏再次揪起。

“害怕？”夜述堂停下了脚步，缓缓回头，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女孩的脸上，解构出斑驳的阴影，她细软的卷曲鬓发紧贴着额头顺着脸颊滑下，浅褐色的瞳仁闪着细碎的光芒，像是受惊的小鹿。

夜述堂血液的温度向来是比正常人低一些的，而现在，单单是目光落在身后女孩的脸上，他的血液都在沸腾，他极力压制着眼底的猩红，明明早上已经喝过了牛奶，为什么现在对血液的渴望却如此强烈。

他浑身燥热起来，他感到自己的尖牙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握紧拳头来压抑自己翻腾汹涌的渴望，夜述堂甚至向后退了一步，防止在这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没有很害怕，不过，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栗岁宁望向眼前高大的男人，他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些，是否是身体不太舒服，又或许是昨晚守夜而没有睡好。

“没有，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抓着我的衣服，我带着你向前。这里很安全，这所学校是整条街道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有最全的安保系统，只是都隐藏在暗处。你在这里不会遇到任何危险。”夜述堂将目光移开，落在了女孩的群角上——那里沾满了污泥。

“谢谢你。”栗岁宁上前几步，她没有伸手，只是改为与他并肩行走。

夜述堂没再说话，他只是放慢了脚步，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来压制翻腾的血液。他想，在到达室内后他需要拿到额外的一杯冰水。

二人来到了大楼前方，夜述堂伸手推开了门，示意栗岁宁先走进去。

扑面而来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十分浓重，似乎是保洁对这里的味道深恶痛绝因而倒出了成倍的剂量。

“您好，夜先生。”门前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红色卷发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的制服群，深褐色的目光审视地望着栗岁宁。

栗岁宁心中生气一丝不悦，她能感受到女人身上散发的不友好的气息。

“嗯，这位是来自旅馆的客人，今天来办理入学，还请夜女士能够关照一二。”夜述堂似乎对女人十分熟悉，请求道。

“自然。”这位夜女士点了下头，并没有从沙发上起身。

栗岁宁觉得有些奇怪，这位女士的姓氏似乎也是夜，那她与夜述堂的关系是什么？

“档案室在三楼。”夜述堂没有过多在这里逗留，他伸手示意栗岁宁与自己一同前往侧面的楼梯间。

楼梯间的墙壁上挂着几幅肖像画，上面大多是年轻的面庞，看画面的色泽应当与自己同时代。

“这些墙上的画是？”栗岁宁忍不住问道。

“是在污染爆发后的岁月里，醋栗街涌现的英雄人物，他们的事迹都有迹可循，并非编造出来鼓舞人心的。这位，是我的父亲。”说着，夜述堂在楼梯转角处停下，与那幅画平视。

栗岁宁望向了那幅画，画上的男人眼角有些许周围，看上去年龄并不大，长相与夜述堂有六分相似。

“哦……抱歉，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栗岁宁心中一紧，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然就提及了对方痛处。

“为什么要抱歉？”夜述堂微微偏头，轻声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相框，“这上面大部分的人们都还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他们都好好活着，他们都会看到污染结束的那一天。”

“不好意思，是我想歪了。”栗岁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这也太丢人了，自己先入为主认为这些人都是已过世之人。

“不过，你为什么不与父亲一同居住而是留在旅店里呢？”为了掩饰尴尬，栗岁宁继续问道。

“嗯，这是一个好问题。”夜述堂点了点头，“因为我家本来在污染区，后来我与父亲逃难到了醋栗街在旅馆住了下来，我父亲作为研究院的前任研究员不久便被召集去实验室对本次污染进行研究，我便留在了旅馆。”

“哇，那叔叔真是太厉害了。”栗岁宁由衷地赞叹着，她不禁充满了希望，或许污染会结束，到时候自己活血可以顺利离开这本书回到现实世界。

夜述堂心情很好地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向楼上走。

很快，三楼到了，这里的陈设相较一楼更繁复贵气一些，沿着走廊一直向前走，最前方的玻璃门上方挂着牌子，上面写着的正是“档案室”几个字。

夜述堂加快了脚步走向档案室，伸手敲了敲门，在得到“请进”的回答后，他推开门扶着栗岁宁的肩膀将她带入屋内。

与外面走廊不同的是，这间档案室阳光充足，高大的档案架子并没有遮挡住大片的阳光，房间正中间的桌子前坐着一名带着黑色圆框眼镜的年轻男子，与学校其他工作人员不同的是，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卡其色休闲裤。

一见到夜述堂，男子立刻眼前一亮，站起身向他伸出手：“述堂，好久不见，你这大人物竟然还能记起档案室来。”

夜述堂轻笑一声，并没有理会男子的手，反而走到房间角落的饮水机处，自顾自接了一杯冰水。

喝了几口水勉强让情绪镇定之后，他才开口揶揄道：“我说，几日不见鹤庆你这嘴越发不饶人了，连我都要被你调侃几句。”